第五百二十九章 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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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府园邸,深幽广阔,风景别致,美不胜收。但后花园的一处别院,却是任何人都不想踏进的地方。

    每个人都渴望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出入随心。然则此地,全然不是这般。这样的所在自然就是囚牢,建在地下的牢狱之所,地牢。

    黄土夯墙,精铁狱门,四面密不透风,固若金汤,蝇虫难进。吕光白日里昏睡半晌,汤水未进。当周围静寂无声、冷意疯狂肆虐、身体疲惫不堪之际,饥饿便以排山倒海的势头涌来了。

    吕光虽则长期健身练体,但也只不过比常人强壮上几分,三脚猫的功夫还不足以让他能抵挡寒冷食虫的侵袭。

    空。空落落的,腹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着。

    吕光自嘲的笑出声来,不曾想,落得个今日这般田地。悬梁上的油灯,光芒乱蹦。吕光倚靠在墙角处,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饥寒交迫,昏沉之时,吕光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蒙起来。地上的干草成了一张黄油煎烙的大饼,一根根铁柱上串着数不清的羊肉鲜鱼,手边的碎石也成了京城食为先刚出的一块块糕点。吕光抖擞精神,伸手就拿,张嘴便咬,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奇怪,牢房里怎么还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惊异之间,吕光睁开眼睛,不禁惊呼出声:“是你?!”

    “快走,这些东西,你带上!”吕光雷厉风行,心知时间宝贵,也不多做询问,起身便走。一路向外,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侍卫,模样狰狞狼狈。

    数口糕点入腹,稍微驱走了几许饥饿。吕光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吕光出了地牢,全然不理身后之人,一路穿堂过屋,也不知要到哪里去。

    夜色如水,漆黑一片,不显一丝光亮。四处巡逻的家丁,也不见半点人影。

    “喂!你往哪里去?”吕光停下脚步,语气坚决,低声道:“这都是韩孟江的阴谋诡计,欲陷我于不仁不义。倘若舅父问起,我也毫不占理,到时我恐怕就直接会被扫地出门!考取功名、修身炼气的计划,也将前功尽弃。这种毒辣诡计,你说我该不该去找他算账?”

    “巡逻侍卫,将要交班,形势紧急!我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你休要冲动,哪怕你今晚把韩孟江如何如何,但你不要忘了,那位一品诰命夫人,你又待如何硬抗?你先行出府,去找大姐,来日有势有力之后,再做报仇,也不晚!”

    吕光回眸望着对面之人,心思百转,此刻自己毫无力量,孤身一人。那母子三人,对我是欲除之而后快。连环毒计,接踵而来,几次三番的暗害于我,欺我压我,这番际遇,来日我吕光必加倍奉还于你们!

    吕光愤恨不已,但自觉此刻还没有太好的办法,可以对抗韩孟江。

    “好!”

    “包袱之内,有封书信,你看完自然就知晓事情真相!我不能久留,你速从后门出府!”说罢此言,这人便似一阵风的离去了。

    经过适才短暂的休息,吕光体力已然恢复了七八分。时间不等人,他思量清楚,急速向府门走去!夜幕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幸好东方渐渐露出几缕青芒。

    吕光循着记忆里连叔告知的路径,向巫云山出发。夜还很长,也不知一会儿还将发生什么事情。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秦岐山脉之所以被世人熟知,乃是因这里所存在的一处仙迹。世人皆知巫云山神秘莫测,却不晓其中诡异之事。

    山脉连绵起伏,蜿蜒不绝。

    吕光站于山麓之下,仰头望天,难忍澎湃心情。虎头峰三个字,犹如救命仙丹,让吕光暂时忘却了疲惫和困顿。吕光跋涉数日,越过重重险路。幸好,一路上并没有遇到追踪自己的韩府兵役。

    借着稀疏的冷月光芒,吕光望见下方隐约是一处平坦的草地,林草之上,伫立着一间安静的木屋。巨鸟挥动着羽翅,慢慢降落下来。

    羽毛微倾,吕光好似辕车轱辘,翻滚着从几尺高的鸟背上跌落至地。

    砰!吕光虽然早有准备,可他又怎能想到这巨鸟如此鲁莽,居然是把自己直接给抖落摔下。身躯翻转,一个不慎,后脑恰好撞开屋门。

    吱呀呀呀!木屋在山林中,也不知经历了几多风雨。

    屋门破败,摇摇晃晃的如风箱抽动。

    门开了,清冷的月光,宛如一道冷箭急射进去。

    吕光双手撑地,草尖上露珠传来的冰凉,让他暂时忘却了疲惫。

    火红色的巨鸟,好像一个暖炉,周身散发着热浪。它步履蹒跚,双爪触地,摇摆如钟,几步便走到吕光头前,被挡住视线的吕光,抬头观瞧,只见这巨鸟身高丈余,鱼白头冠。湖蓝色眼眸中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芒,静静的俯视着吕光。

    惊讶,疑惑,犹豫,坚定,欣喜,愧疚。吕光仰头,从这双眼睛中,他看到了一个人类才会具备的丰富情感,正在吕光困惑之际,巨鸟猛然俯下头颈,用嘴衔住吕光衣衫,一下甩进木屋内。

    门关住了。

    人突然堕入黑暗,都会两手下意识的向四周摸去。吕光是人,所以他自然也是如此。质地坚硬,触手温润,光滑如缎。这就是吕光摸到的东西。

    古人每每谈及君子,经常以玉比赞。待人接物温和谦让,处世为人恪守本心,方所谓君子如玉。吕光五指张开,轻轻合拢。每片玉石皆是指甲盖大紧紧贴在掌心。他用力一攥,玉石便如泥牛入海,旋即消失不见

    吕光心生诧异,摊开手掌。只见掌心蹦窜着绿莹莹的光芒,好似池塘蝌蚪,动作迅捷,速度奇快的由掌心向上臂游去。

    黑暗之中,人皮之下。一点点璀璨青幽的绿光,织造出一缎华丽的丝带,这根丝带简直就是为了少女那纤纤柳腰而生。

    “啊!”美丽的背后往往伴随着阵痛,当玉石狠狠钻入吕光手掌中后,他的整只胳膊似乎被万千银针猛然扎入,疼痛难忍,苦不堪言。

    当身体难以承受痛苦之时,唯有把疼痛凝结成音节,咆哮而出。

    一个啊字好像还不足以缓解吕光的疼痛,于是他疼晕了。四周又陷入一片寂静,再没有人知道屋内的情况。山林也成了一湖死水,当周围一片漆黑,静动不分之际,时间也就停止不动了。

    但还有一样东西,在运动着思绪。天空蓝得发紫,草地绿的泛黄。远处的山峦黑漆如碳,山脚下的湖水清澈如镜。吕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到这种景致的,更不清楚此时身在何处。风儿骤然变得喧嚣起来,湖面荡漾起层层波纹,像极了采茶女头上褶皱的丝巾。

    瓦蓝的空中,突然现出一抹白色。黄绿的草地,也浮起一点青紫。那遥远的黑山顶,也突兀的升腾起朵朵红云。澄净的湖中自然也来了一个浑浊不堪、灰不溜秋的泥人。

    三个人,三种颜色,凌空浮在湖面之上。围住了一个人,一滩烂泥。红、白、紫彼此交织在一起,响彻着同一个声音。

    “你输了。”烂泥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吕光仿佛被这声叹息感染了久藏在心底的悲愤,不由得也长叹一声。

    “与人相争,必有输赢。与天相抗,唯有一死。”

    “是谁?”吕光突然听到这句话,随即脱口问道。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清醒了过来。脑中思绪纷飞,回忆起晕倒前的种种。更觉此间木屋,奇异万分。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屋内的莹莹绿光仍旧在闪耀晃动。吕光正要撑起身来,手掌一痛,哧的一声,却是一片锋利如刀的玉石擦破了他的手背,血液一滴滴流在木板上。

    手越按,血流的越快。适才毫无秩序散落在各处角落的玉石,顿时就如长了腿一般,拼命向吕光身边跑去。

    一片片玉石,宛如一颗颗玉珠,血液成了那穿珠的丝线。

    吕光脚下生根,身不能动。他就这样躺在木板上,四周的玉石,像是蚂蚁闻见了蜂蜜,一片片争先恐后的向吕光身边爬去。

    怪哉!没有血液的身躯,就是无水滋润的花朵。血越流越多,吕光的头逐渐晕眩,意识终于也支撑不住而溃散了。

    恰在此刻,变故陡升。只见那汇聚在吕光周围的片片玉石,山呼海啸、此起彼伏的向他体内钻去。红绿相间,血液与玉石,彼此交融,和谐相依。每片玉石,全都向着一个目的地涌去。吕光的四肢百骸似乎成了一条条窄狭拥挤的巷道,也不知是哪片玉石先抵达终点。

    良久之后,吕光心口处那道刺眼的绿光转而隐没在黑暗中。

    “本尊输了?真是笑话!待得这小子感应本心,本尊的道法就将重现天日啦哈哈”

    山林重归于平静,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吕光眉头轻皱,头颅左右轻微晃动。他猛然一个颤栗,坐起身来,双腿之上的包袱,也被甩出,跌到青石之上,发出低沉的响声。

    他双目向前方望去。阳光照在溪水之上,层层光芒相叠,把青石包裹在金黄色的丝绦中,溪水,包袱,青石这是怎么回事?吕光双手拍打着脑袋,试图用击打带来的微痛,而让自己更清醒些。没有狼,也没有巨鸟,更没有木屋那,难道都是一个梦?

    四周依然静谧无声,唯有昨夜的弦月变成了金轮明日。吕光认真察看着周围的环境,发现没有半点狼群袭击过的痕迹。吕光洒然一笑:“人,行得正、站的直。我秉承上古圣贤之理。哪怕你是妖魔鬼怪幻化而出,我也不惧于你!”女先生咯咯一笑,她刚才那种严肃的气质,随着笑声一扫而光。

    “相公,你真是个榆木疙瘩呢。你如真有圣贤护身,又岂会落入我手?刚才那老道让你马上离去,你固执前行,方酿出此祸。此刻倒说起奴家是妖怪了。”吕光平日不单单饱读圣贤之书,一些杂谈怪志,他也翻阅浏览。听闻此女之言,他心头猛然滑过一本书的名字鬼狐传。这本书乃上古先贤撰著。其中多是一些妖狐鬼怪之事,更有人狐相恋、人妖结合、人鬼婚配的故事。

    思至此处,吕光抬手虚指,声若洪钟道:“我吕光自幼明理。进入巫云山,全因歹人逼迫,路经此地也是要去寻我亲人帮助,有根有据,天经地义。如若先前冲撞了各位,在下便向众位姑娘,赔礼道歉。”

    吕光说的声圆腔润,不卑不吭,浑身荡漾着一股贤圣的气质。大周王朝的人,多是为应付科考,以博取功名而读。吕光因家教渊博,他是把书读到骨子里的人。不能说有状元之才,但全身上下,此刻也显现一股人特有的傲骨正气。

    噼里啪啦!烛光摇摆不定,豆大的灯油从蜡烛上“蓬”的一声滴到了地板上。

    这女先生一头银发,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鬼魅妖异。

    “好,好一个人。果然是令奴家心悦诚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奴家也明理识道。”孔雀公主拍手称赞,停顿片刻,音调陡然一转道:“但是你路经云澜溪,确有冒失不妥。有错理应要受到惩罚。”

    “姑娘,如果你是要与我做出那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来,那恕在下不能从命。”吕光心下了然,原来这就是连叔口中的云澜溪,看来自己并没有走错路径。

    孔雀公主脸色一沉,灯火旋即昏暗,不悦道:“相公至此,从始至今,我都以礼相待,相公何故出言调戏奴家?我族女子对待婚姻大事,忠贞无二。岂能随便做出有违族规之事来?”

    吕光试探的道:“姑娘,你到底是人是妖?”

    孔雀公主道:“人。”

    “什么人?”

    “道人”

    “何方道人?”

    “狐岐山!”

    吕光心神一荡,默默念到,狐岐山这不是上古奇书山海经中出现的地方吗,难不成世间真有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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