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似青松站定,身姿挺拔,毫无动作。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疑问,暗想道:“这老者如真能布下光罩法阵,就不该这样无用,莫非此地另有高人?”想到此点,老道心弦紧绷,双手缩回袍袖之中,手按长剑,暗暗戒备周围。
孔雀公主被那突如其来的劲爆画符,微震心神。但她境界颇高,稍瞬便回转过来。
比起那老道祭出的道符,她更在意的是,为何吕光居然能挪动脚步,控制幻身。
海蜃珠晶莹剔透的表面,零星点缀上几丝红点。
白玉微瑕,青瓷有纹,珠身已不如先前那般完美动人。
孔雀公主脸色微变,一丝愠色布满俏脸,清雅怡人的身影,此刻也变得杀气腾腾。
“臭道士,敢污我法器!”孔雀公主银牙轻咬,玉足微顿。
整个院落,大地瞬间一沉,所有的花草房屋,全都东倒西歪。刚刚才尘埃落定的院子,又变得狼烟滚滚。孔雀公主手握海蜃珠,放于胸前,青光映人,珠光暴涨,恍如铜镜耀日,明亮夺目,顿时便化为一抹流光,消失不见。
“哪里来的祥光?”老道神色讶异,惊声道:“这光芒好生犀利,咄咄逼人,肯定是品质非凡的上品法器。”
“千松道长,赶紧杀掉那老不死的!”萧锁寒语气焦急,心情急促。
“二公子!你站于贫道身后,休要动作!此地另有高人,刚才贫道差点看走了眼!以为这老家伙,会布置什么法阵呢。”老道急速从衣囊中,拿出一叠道符。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向空中抛去。他双手飞指,一张张道符,马上化为一条条手腕之粗的绳索。
瞬息之后,这一根根绳索,凝结相勾,居然是织成了一张绳。
“落!”
绳在空中呈螺旋状下降,正好落在老道头上,把他跟萧锁寒完全罩在其内。
“天罗地!?”
孔雀公主慧如炬,看到这老道士施出这个法术,心中惊奇。
修道之人,最先要经受上师传授修道法门,进而破门入道,方能研习法诀。日夜修习,融汇贯通之后。至此,才可修行法术。
入法门,修法诀,练法术。由一而始,毫无捷径可言。
至于那传说中的道法。只能是得道之人,拥有了自我的道,传下己身的法,而后,才能称之为道法。
万种修门,千般法术,数不胜数,不胜枚举。
孔雀公主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这老道士所用的法术,乃是因为她全族同胞,百年来都在寻找此法术的真正主人。
故记忆异常深刻,她决不会看错!
老道一摆衣袖,手指微抬,定声道:“噤声!二公子,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挪动寸步!切记切记。否则,灾祸加身,贫道也不能救你!”
萧锁寒心思狠毒,虽身为世家公子,但自小骄纵蛮横,受不得半点委屈。
如若不是吕光有韩韵山相护,恐怕他早就被萧锁寒残害了。
而今韩韵山离奇身死,萧锁寒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先诛连叔,再杀吕光!
可当萧锁寒听到千松道长这番说辞,心中升起一簇恐惧。他脸色一变,意识到情况可能有变。生命至上,他贪生畏死,顿时便一步不动,不再言语。
“放你走?我且问你,所要童男童女究竟为何?”孔雀公主完全不理会老道士的哀求痛号。
老道神色一怔,脑中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眼珠滴溜溜乱转,声调陡然一高:“姑娘!贫道如若说出,可否放我离开?”
“好!只要你肯如实道来。”孔雀公主志得意满,似乎一切都在她计划之中。
老道身在囚笼,心中迫切的想要出去,语速很快。稍瞬,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的一清二楚。
孔雀公主越听心内越惊,但她脸色如常,镇定相询,道:“你说那异宝将要在巫云山靖道司现世?你们青峰观只是大周王朝二流道派,也敢前去相争,还想出献祭童男童女这种歹毒之法。贪心不足蛇吞象,简直是宝迷心窍!我再问你,你们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
吕光惊咦一声,“靖道司?那不是婵姐修身炼气的地方吗?”他心思一动,便侧耳继续认真倾听下去。
“姑娘教训的是,贫道几次三番向掌门师兄进言,奈何师兄一意孤行,贫道毫无办法,只得妥协!事情都是师兄授意,与贫道无半点干系。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于那消息是否属实”
孔雀公主暗忖道:“这老道士所言,七分真三分假。把他真交给长生殿,虽然可以得到定魂丹一枚,可长生殿必定会追查事情原委,到时”
孔雀公主思考过后,素手轻摇,一精致玉瓶,在掌中倏忽而现。
玉瓶质地精美,青花点纹,造型奇特,一指之高,小巧玲珑。
“锁魂瓶!”老道一声惊叫。
孔雀公主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点头道:“不错。你能认识此物,看来你也算熟悉修道界。此乃修道界百宝阁所贩卖之物。可以勾万物生灵神魂,拘禁其内。瓶碎魂消,瓶在命在。”
神魂不够强大的修道者,神魂出体后,便不能沾染一丝浊物。,
诸如庚金青木,寒水离火、黄土风雷。微一接触,神魂便不再凝固,立刻就会回到肉身。
唯有玉器所炼制的物品,能滋润神魂。
故神魂如玉,润泽以温,才能衍生道德。所以大部分修道者,都自比美玉。这锁魂瓶乃是以极北之地的千年寒玉造就,再辅以法阵相成,能拘禁修道者神魂,是修道者惯用的一件防身之物。
孔雀公主双眸微闭,单手伸向空中,一手指向那囚笼。她吟诵法诀,灰色的天幕,陡然出现一个黑洞!好像是衣服破裂,从天幕中伸出一只金色长臂,曲指成爪,一下抓向那九根巨尾所化的囚笼。
孔雀公主额头隐隐有香汗溢出,她缓缓睁开双眸,向前方喝道:“臭道士,我不杀你,更不会把你交给长生殿。你一缕精魂,已进入锁魂瓶内。我把它交给这位相公,从今天起,你好生侍奉于他,要是敢生出二心哼!你是知道后果的。”
吕光听从孔雀公主之言,用心感应,把自己的一缕念头,慢慢触向玉瓶。
汩汩
吕光念头如泉水淙淙,缓缓流入瓶内。
老道被这声细微响动惊醒,自己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好死不如赖活。只要存活于世,就有无限的可能。虽然这锁魂瓶非常难以破解,但也不是毫无机会可言。
天无绝人之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道理他明白。老道面色一缓,突然谄媚的笑道:“贫道晓得,晓得!”说罢他眼角余光一扫,瞥见一三岁小儿,手拿锁魂瓶,与他遥遥相对。
隆嘉年间,正是大周开国皇帝在位之朝。
这梦鸿道人能在紫禁城中的御花园内,随意走动,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隆嘉十二年,距此五十一载。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黄纸竟是完好无缺,字迹清晰。
吕光闭目凝思,认真思考着刚才那一段话。
很明显,梦鸿道人是在劝诫后来修道者,要一心一意,不可一心二用。更要勤奋修炼,不能半途而废。
吕光收敛心情,接着向下看去。
“自古以来,修道之境,修者皆是讳莫如深。余自修道以来,无师无友,无门无派。乐闻深法而不畏,至此方明修道境界高下之分。然余历尽千难万险,也仅至化神之境,神魂崩灭之际,幸得高人点化,方明修道全境。余无力再续,观镜自醒,望后来者勿要闭门造车,须要拜门入派,寻友共参,上下求索,同心同德,共得大道。”
一股悲怆之感,由吕光心底窜出。
这梦鸿道人,天资罕见。仅仅靠着自己一人,便能入道得法,吕光对梦鸿道人的敬佩之意,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黄纸一张,阅至此处,已然过半。吕光站起身来,仰望夜空,喟然一叹,手中的黄纸也被风吹的哗哗直响。
低头再看。
她头顶挥发着如蒸笼般的腾腾热气,只因在四周寒意流荡下,显得不太真照。
若不是亲眼得见,吕光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修真者竟有如此威能,居然能改变天地气象。
观此盛景,直如某位画师的临阵扬洒,丹砂成雪、靛青化风,成此奇画!
急促的呼吸声,夹杂在风雪声中,使人听来格外的清晰。
“这一招厉害则以,只是看她似也难以为继。婵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下得山去,再做打算。”吕光心知婵姐对靖道司有情有义,不忍不敢也不甘就这样名声受累的离去。但吕光又眼见孔雀公主像是因为刚才施展出的那式奇招,而身体不适,他便想趁她有病,速速离开。
咯吱咯吱!
踩在雪上,发出一连串的脚步声。
积雪真实不假,这令越走越慢的吕光感觉更是奇怪了。
雪从何处来,风由何时起,气从哪里发?
怎么孔雀公主把断剑掷向空中,就能引发如此奇景?
吕光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稍微比常人聪明几分的普通人,他虽是经历了诸般奇事,但未入真径、道门,又怎能明白其中道理原委呢?故而心中所叹,更加深了他求道悟真的决心。
“好你个孔雀公主!不枉你闭玄关、赴北海的艰辛经历。这招一气动山河虽只摸到稍许皮毛,但对敌圣人之下的所有真者,乃是能立于不败之地了。不过”周天泽话未言明。嘣!突然一声声爆裂的炸响,飞扬在山峰间。
“余今把所知境界,罗列而出,以为后人指明道路。不再走曲折路、做无用功。修道第一大境界为明心九重,重重如山,一山更比一山高,唯有登临高峰,方能窥览下一境。”在黄纸上面,对这明心九重,做了很直观的记述,吕光虽未曾修道,但根据字面含义,也是明白了大概意思。吕光日夜研习经书,以望考取功名。这歌中几句判词,意境深远。他自然听的出来,心内好奇丛生,赶忙收敛纷杂心神,认真聆听歌声。
数息后,从溪水下游,飘来一个身影。阳光灿烂,看不真照。待得走近,吕光才上下打量起来人。
一件七星青色袍,半尺白须在下额。手提红壶仰头笑,脚蹬黑石行似云。
如此深山老林,突然出现一个佛不佛、道不道的老者。吕光怎能心情淡定?他站起身来,先发制人,清声道:“老人家往何处去?前路不通啊。”
老人朗声笑道:“逆流而上遇行人,前方有水,又怎能无路?倒是小友你却有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吕光饱读诗书。野史经文,也是多有涉猎。听到这老者与他打巧机锋,吕光哈哈一笑,镇定道:“路由人走。”
“小友,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还是早早离去吧。”老者说完,身形竟幻化成一丝青烟,慢慢消失。
几缕夜风拂过,不见丝毫踪影。
空有余音响彻在山林之中,“小友,再向前走,小心性命不保。速速归去,归去”
连叔曾再三告诫于自己,巫云山之内,多有古怪离奇之事。可方才遇到的这老者,早已出乎常人之想,再加上昨夜那个离奇叵测的梦。
接连的奇逢奇遇,令吕光心思急转,有些迟疑。平常的士农工商,无论富贵贫贱,只可娶一妻。唯有封爵入仕才能娶妻纳妾,仿效上古礼法中的妻妾之制。
这诰命夫人一称,尊贵至极,乃是当今朝廷直接册封。只可用来称呼在爵之人的正妻。
韩凌峰仅有一正妻,无平妻、侧妻,还有数房小妾。所以当门外的丫鬟喊出大夫人三字之时,连叔心中才会忐忑不安。须知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就是那萧锁寒的生母啊!
“连叔不必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去去就回。”吕光神色从容,完全看不出半点刚脱力晕倒的疲惫之象。
咚咚咚!
屋外之人,似乎等不耐烦,从适才的用手敲门,转而变成了抬脚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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