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东堂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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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太清二年颤巍巍地终结,太清三年战兢兢地来临。



    夜已过半,迷雾笼罩台城。



    一页扁舟,从城南土围,划破迷雾,缓缓驶向台城端门。



    扁舟之头,站着两个锦衣青年,举着火把。



    一个缁衣道士站在舟尾,撑一根长蒿。



    两具尸体,躺在扁舟中间。



    端门之上,守卫大喝:“来船住行,报上名来!”



    “我俩是当今皇孙,西丰公萧大春和新淦公萧大成,速放绳梯下来!”



    片刻之后,殷不害向门下张望:“大春大成,是你二人吗?”



    “殷叔叔,是我二人!”



    端门城头降下绳梯,萧大春和萧大成各扛一具尸体,攀上城门。



    殷不害接过尸体,拉二人翻上城头。



    “殷叔叔!”



    “殷叔叔!”



    萧大春和萧大成面容憔悴,跪倒于地,大哭不止。



    殷不害抹净尸体脸上的血迹,心内一凉,也跪倒在地。



    “韦粲将军!韦尼!怎么会!”



    缁衣道士手牵绳梯登上城头,立墙垛之上。



    “你是何人?”殷不害站起身来,怒视道士。



    城门守卫手持长枪,指向道士。



    “住手!”萧大春爬起来,挡在道士之前。



    “殷叔叔,我们要见父王!”



    殷不害心有疑虑,不便明言,把萧大成拉起来,摸着萧大成的脸,叹道:“你弟兄两个,受苦了!”



    萧大春和萧大成声泪俱下。



    殷不害抽剑指向缁衣道士,怒喝道:“何方妖道,来我台城,有何目的?”



    缁衣道士毫无惧色,从容道:“不见太子,恕不开口!”



    殷不害凝眉片刻,收起宝剑,吩咐左右:“去请西华门守将韦藏,到太极东堂来见!”



    “是!”



    殷不害带着缁衣道士、萧大春和萧大成、韦粲和韦尼的尸体,去往太极东堂。



    太极东堂内。



    韦粲韦尼父子二人的尸体,摆在厅堂正中。



    太子萧纲披头散发,颓然地跪坐在韦粲尸体之侧,拉着韦粲的手,悲泣道:“社稷所寄,惟在韦公,如何不幸,先我而死!”



    在场诸人无不怆然。



    “爹!弟!”



    韦粲长子韦藏滚爬进殿,趴在父亲和兄弟尸体上,两声悲鸣,凄凉人心。



    韦藏猛然蹿起身来,大喊道:“我这便杀出城去,为父亲兄弟报仇!”说罢便向殿外奔去。



    殷不害拦腰抱住韦藏,道:“韦将军不可冲动!不可冲动!”



    韦藏的愤恨化为啜泣。



    萧纲起身来到韦藏身前,道:“韦将军当以台城为先,以陛下安危为重,切不可意气行事!”



    韦藏黯然俯首,殷不害方才放开韦藏。



    “韦公父子为国尽命,本王必表奏父皇,为韦公父子谥封立碑!”



    “谢太子殿下!”



    萧纲命侍卫传来车马,韦藏将韦粲韦尼的尸首迎至本部军营。



    萧纲送走韦藏,踱步回到殿中,面容冷峻,抽出殷不害腰间佩剑,转身指向缁衣道士,道:“你是何人?”



    缁衣道士形容自若,道:“贫道姓徐,俗名思玉,见过太子殿下!”



    “徐思玉?庐山太虚观观主?”



    “贫道虚名,殿下博识!”



    萧纲将宝剑负于身后,冷眼道:“徐道长此来何为,但请明言!”



    “侯将军有意与朝堂重修旧好!”



    “大胆逆贼!”



    萧纲重又举起宝剑,便要刺死徐思玉。



    “父王!不可!”



    萧大春和萧大成挡在缁衣道士身前。



    萧纲暴怒,接连两脚,踹翻两人,大骂道:“你们两个,也是来劝降的?”



    “父王,侯景不是劝降,是求和,求和啊父王!”



    “侯景对我俩礼遇有加,从未怠慢啊父王!”



    萧大春和萧大成跪伏在萧纲脚下大喊。



    “逆子!”



    萧纲双眼瞪如铜铃,抡剑砍向二人。



    殷不害一个箭步,托住萧纲手腕。



    “殿下,万万不可啊!”



    萧纲愤恨难平,拿剑指点大春大成,骂道:“你们两个无能之辈,被侯景所擒,为何不舍生取义!”



    大春大成磕头不止。



    闻讯赶来的萧纲诸子纷纷跪倒在萧纲左右,为大春和大成求情。



    “孽障啊孽障!”



    萧纲内心悲哀,把宝剑扔在地上,摇头晃步不止。



    殷不害拾起地上的宝剑,收到鞘内,而后把萧纲扶到坐榻上。



    萧纲侧倚靠背,粗喘不止,俊美侍童拿来端来一杯药茶,萧纲接过喝下,方才好些。



    徐思玉上前两步,朗声道:“侯景愿尊奉陛下为天子,殿下为太子,愿陛下降旨,敕封侯景为大梁丞相,开府摄政!”



    “哈哈!”萧纲的笑声苍凉刺耳:“徐道长虽是方外之士,终究是我大梁之人,何以认贼为主,叛我大梁?”



    “贫道所行之事,只为大梁生生之民!”



    “将大梁交于侯景,陛下及子民何以安生?”



    “太子与丞相议和,陛下还是陛下,太子还是太子,只是多了一位权臣而已,朝堂可缓图之,大梁尚有生机;若坚持抵抗,台城城破之日,便是大梁亡国之时!”



    “侯景两万残军,谈何破城?秦淮南岸,勤王联军十万之众,诸王援军正速速赶来,侯景岂能抵挡?侯景死期将至,竟然妄图求和,何其愚蠢!”



    “哈哈哈!”徐思玉反而大笑,“愚蠢的不是侯景,而是太子殿下!”



    “大胆!”皇太孙萧大器一声爆喝。



    “联军诸将,若齐心协力,韦公何以战死?大梁诸王,若诚心勤王,何以坐视至今?其间缘由,只怕太子殿下比谁都清楚!太子殿下却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寄希望于无望,无异掩耳盗铃,掩鼻偷香,难道不是愚蠢吗?”



    徐思玉此言,句句攻心,萧纲心内气血翻涌,说不出话来。



    “一派胡言!”萧大款与萧大临左右怒指徐思玉。



    “自古忠言逆耳!贫道是否胡言,想必太子已有决断!”



    萧纲重又起身,走下堂来,盯视着徐思玉,面色阴冷可怖:“徐道长小心玩火不慎,把太虚观的百年基业,烧个一干二净!”



    “太虚观建观天师陆祖修静留有训示:天地以人为贵,人以生为宝!贫道不敢忘怀,谨遵奉行,纵使香火断绝,亦无怨无悔!”



    “好个香火断绝!无怨无悔!徐思玉妖言惑众,将此妖道拿下,焚以祭天!”萧纲转回身去,不再看徐思玉。



    左右侍卫上前,持刀仗枪,便要擒拿徐思玉。



    “且慢!”徐思玉面色不改,大喝一声,“贫道有一件信物,请殿下一见!”



    徐思玉从袖内掏出一个玉佩,交给殷不害,殷不害转交萧纲。



    “大心?!”萧纲拿着玉佩,惊愕道。



    “贫道所言,皆是当阳公所愿!”



    萧大心是萧纲次子,封当阳公,任江州刺史。萧纲诸子中,以萧大心最为贤明,最受萧纲青睐寄重。



    太虚观在庐山之上,江州治所寻阳城在庐山之下,徐思玉身为太虚观观主,素为萧大心所仰慕,二人相交多年,互为知己。



    “当阳公有一言,托贫道告知殿下!”



    “讲来!”萧纲猛然转回身来。



    “国难临头,诸王谋国,诸州结党,城外危局,尤甚城内!望殿下勿以城外为念,当自图之!”



    “乱臣贼子!”



    萧纲把手高举,把玉佩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纲连连后退,脚下不稳,一跤跌坐在地,诸子慌忙去扶,萧纲大骂道:“滚开!都给我滚开!”



    诸子诺诺退开,小侍童向前,把萧纲扶起,搀回坐榻上。



    殿内唯有萧纲的粗喘声和哀叹声。



    良久,萧纲低声道:“说吧,侯景还有什么条件?”



    “请定朱异、陆验、徐麟三人奸佞误国之罪并诛杀之,以正皇室圣明,还侯景声誉!”



    “还有呢?”



    “请朝堂交出守城上将军,羊子鹏!”



    太极东堂,陷入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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