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子鹏强忍怒火。
萧纶身后,窗扉之侧,站着一位老者,身材魁梧,怒目横眉,瞪视着羊子鹏。
老者腰间皮带里别着两把短柄铜锤,锤头如金瓜般大,有瓜棱突出,黄铜打造,泛着金光。
萧确示意羊子鹏站在一侧,然后来到萧纶身边,接过侍女手中的酒壶,摆摆手让侍女退下。
“父王,确儿来了!”
“哦!你不在军营好好呆着,跑到北固山来做什么?”
“羊侃将军的儿子羊子鹏来了军营,来见父王!”
“羊子鹏?”
“嗯!”
萧纶欠欠身,方才看见大殿一侧的羊子鹏。
羊子鹏心里有气,正身站着,并不施礼。
萧纶坐起身来,凝眉问道:“你名字中的鹏字,可是大鹏鸟之鹏?”
“正是!”羊子鹏奇怪萧纶为何会有此问。
“找死!”萧纶一声爆喝。
声乐骤停,舞女们也停下舞步,呆立在场。
“父王为何突然发作?”
“确儿,两年前,为父曾做过一场怪梦!”
“什么怪梦?”
“当时为父正在刺史府批阅文书,府堂里忽然飞进来一群怪鸟,比鹰还大,比鸦还黑,哇哇乱叫,在屋梁上乱飞。我让侍卫开弓放箭,竟一只也射不中,我亲自弯弓搭箭,那些怪鸟一溜烟全飞走了。我惊醒过来,才发现是场梦。”
“此梦何意?”
“为父困惑很久,特意请教周弘正,方知此梦含义。”
“周卿公是怎么解的?”
“周弘正说,汉朝京房所著的《易飞候》里有言:‘野鸟入君室,其邑虚,君亡之他方。’”
“何意?”
“意思是说,如果有野鸟飞入厅堂,我就会家破人亡,死于他乡。我道是恶梦,他说,梦不成真,就可免祸。我道梦若成真呢?他说,唯有把入室之鸟杀死!”
萧确恍然,随后笑道:“一个鹏字而已,并非真鸟,此乃巧合,父王何必认真?”
萧纶叹息:“性命不打紧,家族兴亡攸关,不可不谨慎呐!子高!击杀羊子鹏!”
“老奴领命!”
萧纶身后的老者名叫戴子高,是萧纶的贴身护卫。
戴子高向前,萧确站起身来,挡住戴子高,大怒道:“大胆!”
“二爷恕罪,此人不可留!”
“你这劣奴,有你说话的份吗!”
戴子高忍怒俯首不语。
“确儿不可无礼!戴先生是你长辈!退下!”
萧确哪里肯退。
“哈哈!”羊子鹏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萧纶怒道。
“侯景的乌鸦军攻破建康,十万乌鸦兵,邵陵王看不见吗?那才是大鸟入室!侯景不灭,邵陵王死于他乡,才是此梦正解!”
“你大胆!”萧纶暴怒。
“台城危急,陛下受难,你身为征讨军大都督,不出兵勤王救难,躲在高楼之上饮酒做乐,到底是谁大胆!”羊子鹏终于宣泄了愤怒。
“你!你!”萧纶不想羊子鹏如此无礼,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道:“子高,动手!”
戴子高取出腰间铜锤,便要向前。
“你敢!”萧确怒指戴子高。
“确儿退下!”萧纶怒道。
萧确仍不肯退。
羊子鹏昨日刚学了七式幽州剑法,正愁无处习练,此时正是良机,于是拔出幽州剑,执剑在手,道:“永安侯不必多言,就让子鹏来领教戴先生双锤的厉害!”
日前,萧确曾多次劝说萧纶出兵,惹得萧纶生厌,一气之下搬出了军营,来到北固山居住。萧确深知父王的脾性无常,此番带羊子鹏来劝说父王出兵,父王生起气来,下令杀掉羊子鹏也是有可能的。
萧确早有防范,因此让羊子鹏带着幽州剑。
不想,还未开口,无巧不巧,羊子鹏的名字犯了父王的忌讳。
又怎能知道,这桩怪梦,不是父王有意杀掉羊子鹏,即兴编撰的呢?
萧确对戴子高恶狠狠地道:“羊子鹏有失,我必取你狗命!”便退到一旁。
一应舞女乐师纷纷下楼避祸。
戴子高提着双锤,走向羊子鹏,道:“老夫这对金瓜,名曰阴阳锤,长相却是一样。锤于人头上,头颅碎者为阳,头颅完好但脑浆混沌者为阴。”戴子高双锤一撞,发出闷雷之声,“哪把是阴,哪把是阳,老夫也忘了,借公子的脑袋,给分辨分辨!”
羊子鹏站定不动,摆出幽州剑法起势山海始祖,等着戴子高。
戴子高抢迈两步,出手即杀招,双锤高举,一并砸下。
双手握住幽州剑,横剑托住阴阳双锤。
双锤砸落幽州剑剑身上,一声巨响。
羊子鹏手腕生疼,地板被踏裂。
羊子鹏能接住他的双锤之力,戴子高惊讶万分。
戴子高的阴阳双锤有六式锤法,他双锤下砸,用的是威力最大的一势:动地势,开山碎石轻而易举,然而羊子鹏人剑均无损伤,不由得不惊奇。
羊子鹏先天无相功真气运转至手臂,趁着戴子高愣怔之际,使出卢龙追月,手腕翻动,幽州剑甩动,戴子高的双锤竟被甩开,羊子鹏举幽州剑前刺戴子高。
幽州剑幽冥之气激荡,如凛冬之寒迎面涌来,戴子高方才意识到羊子鹏不简单,向后连退数步,避开幽州剑锋芒。
羊子鹏牢记幽州剑的稳重之道,不贸然进击。收剑回身,又摆出山海始祖的守势。
“幽州剑果然寒气逼人!”戴子高夸赞一声,再一笑,窜步向前,右手铜锤前推,左手铜锤横在胸前,攻守兼备,名曰翻江势。
“来得好!”羊子鹏暗道一声,竖剑胸前,一锤打在剑身上,羊子鹏后撤一步,握紧幽州剑。
戴子高紧逼一步,左锤出击,右锤防守,如翻江巨浪,不可遏制。
羊子鹏脚下站稳,使出伏凌邀云,幽州剑翻转,朝戴子高左侧脖颈砍下。
戴子高的左锤眼看就要击中羊子鹏,却觉得左侧身体骤凉,右锤防不到左颈,戴子高不敢搏命,左锤立撤,挡下幽州剑。
幽州剑砍在左锤上,陷进寸半。
戴子高右锤向上一撩,撩向羊子鹏下巴,此势名曰破天势。
幽州剑被左锤咬住,抽剑不出,羊子鹏向后倒身,右锤贴着下巴划过。
戴子高右锤一转,向羊子鹏横抡回来,名曰撼岳式。若被击中,纵使山岳,亦将崩倒。
羊子鹏横移避过。
左锤被幽州剑带住,戴子高左手向里拽,右锤又至。
羊子鹏不再闪避,双手拿剑,先天无相功真气灌注剑身,使一式军都御夷,扫向戴子高。
军都御夷威势凶猛,戴子高的左锤脱手,被幽州剑带着横扫。
阴阳双锤相撞,戴子高右锤被打开。
幽州剑又嵌进左锤半分。
羊子鹏不减攻势,祭出幽州剑法第六式居庸荡寇,幽州剑高举,正正劈砍下。
居庸荡寇自带神威,幽州剑的幽冥之光大闪,凛寒之气大盛,戴子高被剑气摄住,想躲竟躲不得。
只得双手托住右锤挡在头上。
又是一声巨响,阴阳两锤再次相撞。
当当两声,两半金瓜砸落在地,幽州剑将左锤完全劈开。
幽州剑力道不减,劈在右锤之上,当的一声,羊子鹏被震开,戴子高也被震退,两人分开数步。
亏得左锤仍卡在幽州剑上,两锤相撞卸去了许多幽州剑的力道,不然幽州剑直接劈在右锤上,势必会把右锤整个劈开,而下方的戴子高也就难逃被劈分的厄运。
左锤如瓜般分成两半,锤心实心,戴子高分辨明了,这是阳锤。阴阳双锤是戴子高钟爱之物,常年陪伴他,如同是他的朋友,此时见阳锤被毁,戴子高大怒,暴喝一声:“你死定了!”
戴子高将阴锤掷向羊子鹏。
阴锤带着万钧之力,飞向羊子鹏。此乃阴阳锤法的杀招,追日势。
刚才使出的居庸荡寇,震得羊子鹏的手腕酸麻,剑挥得慢,只得侧身躲避,金光贴面飞过。
黑影一闪,戴子高轻功了得,飞身绕过羊子鹏,追上阴锤,握住锤柄,从后方抡向羊子鹏的后脑。
此乃阴阳锤法的阴招:碎月势。
羊子鹏后脑发紧,并不回头看,反手握剑,向后旋身,使出幽州剑法第六式,上谷不失。
阴锤锤柄被幽州剑削断,左手拿住阴锤,羊子鹏躲过一劫。
却不妨戴子高右手握拳,向前掏出,正中羊子鹏前胸。
拳锤相通,戴子高的这一拳,威力不比铜锤弱多少。
羊子鹏被击飞,重重地落在地上,口中吐血不止。
萧确飞奔到羊子鹏身边,大喊道:“子鹏!”
戴子高缓步走向羊子鹏。
“你敢再向前走一步,我必杀了你!”萧确目视着戴子高。
戴子高停下脚步,却不退身。
萧纶道:“确儿,羊子鹏非死不可。”
“父王,羊子鹏刚刚立下一件大功啊!”
“找来一些粮食,也算大功?!”
萧确大奇:“父王知道了?”
“你真当为父只知享乐吗?”
“羊子鹏立此大功,贸然杀了羊子鹏,京口人心不服啊!”
“莫说羊子鹏解了京口急难,就算是杀了侯景,他今天犯了为父的忌讳,也依然得死!”
“父王!”
“不要说了!子高动手!”
“二爷休怪!”
“你敢!”
戴子高和萧确对峙着。
“住手!”
一位海青衣老居士,两鬓如霜,铅华尽洗,走上楼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