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来处,不见去向。
阴风和闪光,似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又去向另一个世界。
或是天堂,亦或地狱。
来亮一阵恍惚,神志稍微清醒,大叫一声:“不好!”
坐中空空,侯景不知去向。
“啊!”是侯景的惨叫。
众人循声望去,侯景站在殿中,被帷帽女子扼住了后颈。
“怎么可能,会有人,从贫僧身前,将丞相拿去?!”来亮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会有人,越过老衲,把丞相拿去?!”僧怀也不敢想信。
“何方妖孽作怪?”萧茜娘向前质问帷帽女子,欲趁机夺下侯景。
“是失传多年的擒龙功!”马百峰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
殿内众人大多没有听说过擒龙功,都摸不着头脑。
只有僧怀、来亮、花黄二老等少数武林高手,才听说过擒龙功的名字,立刻对帷帽女子生出莫名的畏惧。
马百峰继续道:“擒龙功乃石窟门绝学,源于佛门圣品功法,练至小成,可隔空取物,练至大成,可千里拿人!”
众人尽皆唏嘘,只当马百峰是刻意唬人,但那几位江湖中人,却知马百峰所言不虚。
马百峰来到帷帽女子身前,目光犀利,凝眉问道:“尊驾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恐生是非!”
帷帽女子的声音好似天音。
大殿中侯景的诸位部将,不知厉害,都围拢过来,随时可能出手夺人。
“妖孽纳命来!”
洪泛和高屠双双扑向帷帽女子。
二人身上虽然有伤,但因刚才都被羊子鹏打败,心中想着要是不立点功劳,日后在侯景面前定会地位不保,二话不说,便要将侯景抢下来。
二人距帷帽女子一丈远,帷帽女子左手玉掌轻轻抬起。
洪泛和高屠好似撞到一面无形的墙上,被虚空生生截停,二人不知何故,仔细观瞧,前方并无一物。
帷帽女子左臂的黑纱衣袖滑落,露出一段葱白的手腕。
美则美矣,颇显苍白。
纤纤五指轻旋,向上拿成爪形。
洪泛和高屠各自一震,瞳孔惊惧,脖子向上伸长,四肢颤抖,却不倒下。
帷帽女子左手爪形猛然捏在一起。
噗噗两声响。
响声从洪泛和高屠的头内发出。
两人的四只耳内崩流出红白浆液,浑身一挺,双双瘫倒在地,瞳孔大开,已然闭命。
花黄二老分别向前查看,而后相视一眼,不可置信地点头,便起身来。
“如何?”萧茜娘问。
花薜萝道:“头部完好无损!”
黄天苍道:“脑浆却是迸裂!”
殿内众人一时震恐。
帷帽女子分明离着洪泛和高屠有一丈之距,她的左手只是在虚空一抓,根本没有触及他二人一丝皮肉!
难道说,帷帽女子隔空且隔着二人的头骨,一抓捏碎了两个人的脑子?!
殿内众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避,都怕自己的脑浆会突然迸流出来了。
帷帽女子有此功夫,那隔着僧怀,在来亮身前,把侯景生擒过去,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茜娘立时没有了脾气,软语道:“尊驾有话好说,莫伤丞相性命!”
“我等离去,侯景性命无忧!”
仍是那来自于天外的声音。
“全依尊驾!”
马百峰的右手背到身后,握住尚青刀的刀柄,眼神凌厉,对帷帽女子道:“老夫倒要看看,尊驾的擒龙功,能否快过老夫的尚青刀!”
“尚青刀再快,不如我的手快!”
帷帽女子的右手一捏侯景的后颈。
“啊!”侯景大声惨叫。
“万不可!”萧茜娘急忙制止住马百峰,对帷帽女子道:“诸位都可平安离去,万莫伤及丞相性命!”
帷帽女子道:“准备五匹快马!”
萧茜娘立刻转身对侍卫道:“快去准备五匹快马!要上等好马!”
侍位奉命前去。
孙玉烛母子、贺琛父女、法朗和尚和羊子鹏一起来到帷帽女子身边。
“劳烦师姐出手相助!”孙玉烛对帷帽女子躬身行礼。
“师妹见外了。”帷帽女子轻轻点头。
羊子鹏方知,圣姑与帷帽女子相识。
帷帽女子挟持着侯景在前,众人跟随在后,一起出大雄宝殿,出同泰寺。
五匹快马已经备好,众人上马。
帷帽女子的天音响起:“有人追击,侯景性命不保!”
“全依尊驾!”萧茜娘道。
“丞相若有闪失,诸位都将成为马某人刀下之鬼!”马百峰正色道。
帷帽女子道:“自不会劳动马寨主!”
帷帽女子上马,把侯景横在身前,孙玉烛母子共乘一马,贺琛父女共乘一马,法朗、羊子鹏各上一马,五骑快马,在江湖群雄、侯景众将和无数乌鸦军士兵的注视下,飞驰而去。
东天发白,繁霜至曙,五骑快马沿着建康去往京口方向的建京大道,过玄武湖,绕过钟山,奔向栖霞寺。
将近栖霞寺,一个人影挡在路前。
五骑勒缰住马。
此人身着褐色布衣,麻布裹着头发,背着一个长木匣,抱着一把旧琵琶,眉眼低垂,正是琵琶骆。
羊子鹏心中暗惊,刚才众人出殿时,琵琶骆正倚着殿门打着瞌睡。众人一路打马,并未耽搁片刻,这个琵琶骆只身无马,是如何抢到前路去的?
“骆先生,别来无恙!”帷帽女子在马上道。
“无恙。多年不见,皇妃安好?”琵琶骆抬眼道。
这位帷帽女子是皇妃?
“安好。”
“请留下侯景!”
帷帽女子道:“即是骆先生开口,定当从命!”伸手一提,把侯景扔下马来。
侯景站立不稳,跌倒在地,狼狈起身,便向琵琶骆跑去,不妨被人迎面一脚踹翻。
“不能放侯景回去!”羊子鹏挡在侯景身前。
孙玉烛道:“子鹏,快让开!”
“为什么要放了侯景?”羊子鹏不能明白。
侯景的生死,直接关乎着建康战局,大梁命运,侯景既然已经被生擒,为何要放他走?
“不放侯景,我们是过不去的!”孙玉烛摇头道。
羊子鹏不信,恶狠狠地道:“我现在就杀了他!”羊子鹏拔出背在身上的幽州剑,便要砍杀侯景。
“叮!咚!”
两声琵琶清音响起。
羊子鹏只觉两道寒光从两腮边飞过。
羊子鹏摸一下脸,手中沾上点点血迹。转过身来,琵琶骆还站在五丈之外,右手盖在琴弦上,五个指甲铺开,修长如鬼,略显可怖。
“难道,那两道光刃,是从琵琶骆的琴弦中飞出的?”羊子鹏心中暗暗震惊。
琵琶骆的手掌按在琴弦上,隆隆两声沉如闷雷,指缝中长出两个光球,飞向羊子鹏。
羊子鹏横起幽州剑,只觉两股气劲撞到幽州剑剑身上,震得虎口发麻,脚下使力,勉强站住。
琵琶骆五指挑拨揉捻,内力灌注在琴弦上,以琴弦颤动激射而出,一个个音符,幻化成一道道气劲,圆润则为气珠,尖利则为气刃,射向羊子鹏。
羊子鹏手挥幽州剑乱挡,不成章法,黑斗篷被划破数处。
帷帽女子、孙玉烛母子、贺琛父女和法朗和尚,都打马避到外围。
侯景瘫坐在羊子鹏身后,一动不敢动,气劲竟未曾伤到侯景分毫。
琵琶声先是委婉舒缓,如青色满园,春暖花开,后是忧愁阔远,如在大漠奔驰,寂寥满怀。一曲将终,琵琶骆五指疾抚琴弦,五片光刃,如五色飞刀,翻飞旋转,飘向羊子鹏。
五片光刃变幻万千,羊子鹏心知无从格挡,徒然地举着幽州剑,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毙命在光刃之下。
孙玉烛纵起抢到羊子鹏身前,洛水剑出鞘,飞转腾挪,将五片光刃一一打散。
“重听姐夫弹奏《出塞曲》,意境悠远,更胜当年!”孙玉烛收剑回鞘,悠然道。
“就当是与妹妹作别了!”琵琶骆嗓音低沉。
侯景连滚带爬,远远地绕过羊子鹏,跑到琵琶骆身边。
侯景没有想到,最终能救下他的人,竟是他最不上眼的琵琶骆。
羊子鹏死里逃生,仍不甘心,却也毫无办法。
琵琶骆面无表情,道:“羊子鹏,你何时能接下我的琵琶刃,我何时允许你杀掉侯景!”
“很快!”羊子鹏恨恨地道。
孙玉烛和羊子鹏上马,五骑重又上路,孙玉烛却又突然勒住马缰,回头对琵琶骆道:“姐夫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梅儿!”
琵琶骆好似很久没有听到梅儿这个名字了,静立片刻,突然把琴弦一扫,刷刷刷几片光刃疾闪,路边两棵大杨树的树干被斜着斩断,轰然滑落。
五骑绝尘而去。
侯景回到建康后,放火烧了同泰寺。
同泰寺是大梁最为繁华的寺院,萧衍曾数次在此舍身出家,寺内的十二级浮屠宝塔是建康城最高的建筑,如今,灰飞烟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