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清凉。
牢房里却一片黑暗。
羊子鹏站起身来,恍然发现自己赤着上身。
从地上摸索到柳敬言留下的黑斗篷,同时也摸索到了自己囚服的碎片。
羊子鹏方才回想起昏迷之前的那场丹田大火。
羊子鹏感觉自己被炸成了碎片。
囚服被炸烂,也就不奇怪了。
披上黑斗篷。
试着调动真气,丹田气海竟充盈饱满,比昏迷前更加浩瀚。
羊子鹏不知道,他的一丝执念,险些让他丢掉性命。
丹田炸破,对寻常武人来讲,是致命的,即使不死,也会成为废人。
但羊子鹏体内有和氏璧的先天之力,保全了性命。
小无相功和先天无相功在羊子鹏昏迷的时候,自行运转。小无相功修复经脉和丹田,先天无相功化生真气,重新充盈丹田。
“老师!”羊子鹏喊道。
走廊外的灯灭了,对面一片黑暗,无人应答。
“夏侯前辈!”
同样无人应答。
羊子鹏不免有些着急。
黑暗之中,羊子鹏忽觉两耳比先前更加敏感。静下心来,听到了两人微弱的呼吸。
羊子鹏大惊,两人的呼吸声太微弱了!
羊子鹏心里焦急,抓着铁栏,一念生起,羊子鹏觉得自己能够打断铁栏!
羊子鹏扎稳马步,调动丹田真气,运转小无相功,左右两拳积蓄势力,对着一根铁栏,猛地轰出。
轰隆一声巨响,一根铁栏断成数节,四散崩飞。
羊子鹏收拾功力,从断掉的铁栏之处,钻出牢房。
不及多想,大步来到张僧繇的牢房之外。
羊子鹏听到了张僧繇的呼吸。
黑暗之中,羊子鹏忽觉自己目力大增,竟能隐隐分辨张僧繇的身形。
张僧繇挨着铁门躺着。
羊子鹏蹲下身去,唤了声:“老师!”
张僧繇缓缓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老师!”羊子鹏又唤一声。
“你出来了?!”张僧繇的声音非常微弱,但十分欣慰。
“发生了什么?”
“老李五天没来了…”
“什么?!”
老李五天没来,张僧繇和夏侯洪岂不是五天没吃没喝?
“我去找水!”羊子鹏猛然起身,蹿出走廊。
走廊外,是盘旋向上的楼梯,渐有微光。
羊子鹏沿着楼梯向上奔跑,约升高十丈,方才来到上一层,是天牢的署堂。
署堂开有明窗,阳光照射进来,羊子鹏一阵灼目。
羊子鹏遮着眼,四下望去,署堂内空无一人,杂乱无章。
羊子鹏找到了水瓮,猛喝几口水,又找到一个酒筒,把酒筒里的酒倒干净,装满水,便跑回牢房。
来到牢房,扶着张僧繇倚到墙边,伸手把水筒送到张僧繇嘴边,喂张僧繇喝水。
张僧繇抿了几口,气息方才稳定。
羊子鹏立刻跑到夏侯洪的牢房外。
夏侯洪仍是背身靠在铁栏上,气息比张僧繇还要薄弱。
羊子鹏把水筒伸进牢房,另一只手扒开夏侯洪的嘴,给他喂下几口水。
夏侯洪有了一丝生气。
羊子鹏又回到张僧繇身边,再给张僧繇喝几口水,道:“外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去找些吃的!”
羊子鹏起身便往外走。
“不用!回来!”张僧繇道。
羊子鹏回到张僧繇身边。
张僧繇摸索到羊子鹏伸进铁栏的手,攥在怀里。
“我不行了!”
“老师说得哪里话?!我去找些吃的,吃了就好了!吃完咱们一起出去!”
“老了,该死了!”
黑暗中,羊子鹏渐渐能分辨张僧繇的面容。
羊子鹏又是心念一动,缓缓催动真气,运转至掌心,真气进入张僧繇的掌心,沿张僧繇的手臂,流转至张僧繇周身,张僧繇浑身和暖起来。
张僧繇有了一些力气,抓紧羊子鹏的手,道:“我不会出去了!死在这最好!我损伤了国运,伪造了佛牙,皇帝饶不了我,佛祖也饶不了我!这里多清静,能死在这,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师别这么说!”
张僧繇突然瞪着眼睛,探起头来,道:“你出去后,切不可跟别人提起,我损伤和氏璧,伪造佛牙的事情!”
“我们一起出去!”
“你答不答应我?!”
张僧繇竟怒吼了起来。
羊子鹏只得道:“我答应!”
“答应什么?!”张僧繇不依不饶。
“我不会跟别人提起,老师损伤和氏璧,伪造佛牙的事!”
张僧繇方才倚回石墙上。
“我现在教你大无相功的心法口诀。”
“咱们出去再教!”羊子鹏仍不放弃要救张僧繇出去。
张僧繇却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羊子鹏的手,也不管羊子鹏听还是不听,径自念起了大无相功的心法口诀。
弱水无相功的心法文风偏古,大无相功的心法更是古朴晦涩,张僧繇自顾自念了一遍,羊子鹏只记住两三成。
“记住多少?”张僧繇问。
羊子鹏无奈,只得含泪道:“两成!”
于是张僧繇又念一遍。
“记住多少?!”
“八成!”
张僧繇再念一遍。
“记全了吗?”
“记全了…”羊子鹏终于泪奔。
“哭什么!别哭!”
张僧繇让羊子鹏依次说出不甚明了和不认识的字,张僧繇言明字音,用手指在羊子鹏掌心写下字形,再把容易混淆的字加以明确,又让羊子鹏背诵一遍,直到把大无相功的内功心法烙印在羊子鹏心里。
“大无相功,是弱水无相功的最高境界,练成,要看造化,练不成,也不要遗憾!”张僧繇奋力说着。
羊子鹏持续不断给张僧繇输送着真气,维持着张僧繇的气息。
“我有最后一件事,拜托你!”
“老师请讲!”
“找到洛神的女儿,把弱水无相功传给她!”张僧繇挣扎在生死边缘。
“老师放心,学生一定做到!”
“天牢大狱,竟是我的安息之地!”
张僧繇终于闭上双眼。
羊子鹏早已视张僧繇为亲人。
羊子鹏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亲人离世的痛苦。
羊子鹏给张僧繇叩了三个头。
“羊子鹏,你给老子滚过来!”夏侯洪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用尽全力嘶吼道。
羊子鹏擦干眼泪,来到夏侯洪的牢房外,又给他喂几口水。
“我去找点吃的!”羊子鹏道。
“别瞎忙活了!我有话跟你说!”羊子鹏蹲坐铁栏外,把掌心贴在夏侯洪的背上,把丹田真气灌输进夏侯洪体内。
“羊侃害我太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夏侯洪积怨深厚,羊子鹏听来毛骨悚然。
“你我算是相识一场,我也有事托你办,你帮不帮我?!”
“我救你出去,你自己去办!”
“我眼也瞎了,腿也瘸了,出去能活几天?!我仇家多,让他们看到我这个鬼样子,他们要笑死的!我入狱前,杀了太多人,伤天害理的事做绝,不敢再见天日了!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风雨不扰,衣食不忧,这里就是我的家,死在自己家里,老天爷对我客气!”
羊子鹏黯然神伤。
“你帮不帮我?!”
“子鹏全力去办。”
“当年羊侃查抄我太湖帮的钱财,他只查抄了一半!哈哈哈!还有一半,十箱黄金,十箱珠宝,被我沉在了太湖湖底!哈哈哈!让羊侃知道,他不得活活气死!哈哈哈!我这辈子无福花销了,你帮我捞出来,花他个干干净净!”
羊子鹏竟苦笑出声。
“你能办到吗?!”夏侯洪陡然正色。
“晚辈照办便是!”
“太湖漫山岛最高峰正西十里的湖底下!记住了吗?”
“记住了!”
“哪里?”
羊子鹏复述一遍。
“花不干净,不要来阴间见我!”
羊子鹏笑中含泪。
“张老哥!等我!我来了!”
夏侯洪一言方毕,气绝身亡。
羊子鹏也给夏侯洪磕了三个头。
羊子鹏又最后看了张僧繇一眼,便登上楼梯。
一直向上,约有二十丈,楼梯尽处,来到最上面一层。
一处空旷大厅,两扇大开的大门。
大门外是极亮之光。
羊子鹏微眯双眼,走出大门,重见天日,眼睛灼得生疼。
大梁国天牢建在刑天台下,刑天台位于建康城南牛首山西峰峰顶。
立冬已过,冷风呼啸,太阳如一块浮冰,浮在冰凉的蓝天上,羊子鹏只披着柳敬言的斗篷,没有贴身衣衫,一阵凉意侵入骨髓。
羊子鹏绕到刑天台北侧。
凭栏北望,羊子鹏心神俱灭。
大梁国都,建康全城,由南向北,房屋坍塌,硝烟弥漫,宛如人间地狱。
建康城中心,台城上空,浓烟滚滚,巨石横飞,火箭四射,攻城大军如黑乌鸦群,又如黑水汪洋,台城孤悬,眼看就要被吞噬覆灭。
喊杀声和轰隆声如雷鸣,从台城方向汹汹涌来,侵入羊子鹏头脑,羊子鹏终于清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