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景杨睁开惺忪的睡眼,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被冻僵的手指,低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唯儿,不由得心神一荡:好美的人儿!
她两边脸颊泛着红晕,瞧气色倒不像是重伤之人。景杨想到自己竟抱着这么一位美人儿睡了一夜,心中酥酥麻麻的,情不自禁地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说道:“守了你一夜,亲一下不过分吧?”
静静地欣赏了她的美貌片刻,景杨回过神来,心想:不知另外十三个谪仙卫是生是死?先救了唯儿再说。
虽然有心相救,却不知该如何帮她,只能从地上抓起一小团雪片,放在手心捂着,让雪片融化成水,慢慢滴入她口中,自己也抓了一把吃了用以充腹,一双手因此冻得通红。
站起身四处望了一望,景杨想起昨晚从空中坠落前望见的灯火,心想唯儿既然往这个方向飞来,想必那里是友军营地,就算要溜走,也该当去那拿些补给才是。于是将唯儿背在身后,认准了方向,小心翼翼的迈步行进。
路面结了冰,极是滑溜,一路走去,摔倒了好几次,弄得鼻青脸肿的。景杨口中抱怨连天,几次想扔下唯儿不管,却始终狠不下这个心来。幸好此处地势平坦,倒也不怎么费力。
跌跌撞撞地走了个把时辰,终于望见了哨塔。
哨塔上的士兵也已看见他们,待得走近些,便认出了他身上穿着的灵火战甲,当即通报给哨塔中的兵长。景杨来到哨塔外时,哨兵们已排成两列在门前恭迎。
入得营帐,景杨将唯儿放在床上,回身对那兵长说道:“去找军医来,还有,拿些食物过来。”
那兵长迟疑道:“大将军,军医在五里外的南大营里,片刻间赶不过来。”
景杨哼了一声:“那还不快马赶去接过来?”
那兵长听他语气不悦,不敢多言,领命去了。
过不多时,便有士兵送来饭菜,景杨吃了一半,也猜不准唯儿短时间内会不会苏醒过来,还是留了一半。吃饱肚子之后,又开始策划出逃方案。
他看了看墙壁上的一张作战地图,决定先往东南边的落石镇去,在寻找机会前往南方,又想:待会那兵长回来之后,再跟他索要些盘缠衣物,谅他也不敢不给。
主意已定,逃脱在望,景杨心情大好,来到床边,看着兀自昏睡不醒的唯儿,轻声道:“唯儿姑娘,多谢你和你那些姐妹的救命之恩。我护了你一夜,又把你安全地带到这来,也算仁至义尽了。待会我跟那兵长道明你谪仙卫的身份,想必他会尽全力救你,也会派人去颐城探听另外十三人的消息。我是不能跟你回去,望你见谅……”
刚说到这,唯儿突然睁开双眼看着他。
景杨吓了一跳,暗想:“完了完了!她听了这话,必定会起疑心,我得赶紧离开这儿。”却装着面无表情,淡淡说道:“你醒了。”
唯儿神色古怪的看着他,过了一会,才缓缓坐起身来,问道:“你要去哪?”
虽然只是四个字,却有如一盘冷水浇在景杨头上。她不称呼“将军”而是直呼“你”,哪里只是起疑心?分明是已经看穿了。景杨暗暗叫苦:“她要怎么对付我?杀了我?抓我去坐牢?我又该怎么办?求她放我离开?趁她重伤未愈杀了她?”
唯儿见他不回答,又问道:“你离开之前,能否告诉我云将军去哪了?”
景杨听了这句话,想起不久前岑道长曾跟李思琪说过自己是云狐的棋子,当即生出一计,道:“云将军当日身受重伤,为了瞒过敌人,让我假扮他前往颐城,后来我就被抓了,至于他去了哪里,可没跟我提过。”
唯儿淡然地点了点头,并不因为他承认自己不是云狐而惊讶,倒像是早就知道了真相。
景杨暗暗松了口气,又道:“唯儿姑娘,自我假扮云将军之日起,已过了八日,想必他已安全逃脱,从今而后我也不用再假扮他了罢?”
“且慢!”唯儿忽然抬起右手阻止了他,“既然是将军让你假扮的,昨日我们救你的时候为何不说出来?”
“这……”景杨呆了一呆,心念一转,道:“因为我怕你们知道真相后,会把我留在囚仙牢里。”
唯儿眼中悲愤交加,怒斥道:“你还我姐妹!”猛地伸手抽出床边剑架上的佩剑,刺向景杨前胸。
她虽然重伤,但这一剑来势仍十分迅捷,景杨哪料得到她会突然痛下杀手?心下大骇,惊恐间不及避让,“叮”的一声,佩剑已刺到身上。唯儿重伤之下,出剑虽快,却无力道,这一剑并没能刺穿战甲。
与此同时,护心镜中有一道火舌喷出,沿着剑身烧了过去,唯儿连忙撒剑收手,避免了被烧伤的危险,随即眼中露出惊恐神色,跳下床跪在地上,拜倒在地上,不安地道:“唯儿无礼冒犯,请将军降罪。”
景杨怔了一怔,心想:“你不是看穿了吗,怎么又叫我将军?”呆呆的看着她,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沉默了片刻,唯儿又开口道:“既然将军不肯降罪,唯儿只有一死谢罪。”说着直起身拿起掉落床上的佩剑,往自己颈间抹去。
景杨吓了一跳,心想这人行事也太怪异突兀了,一会要杀我一会又要自杀。终究无法忍心看着她惨死在自己面前,急忙伸出手去抓住了她手腕。
唯儿给他抓住了手腕,重伤之下竟挣脱不开,垂下头轻咬下唇,黯然道:“将军连以死赎罪的机会也不肯赐予唯儿了么?”
景杨深深地邹起眉头:“不是和你说了么,我并非云将军,只是奉了命令假扮他,你何罪之有?”
唯儿摇了摇头:“灵火战甲只与将军心意相通,将军若非将军,又怎能激发战甲的防御术法?”
景杨闻言才知这其中玄机,心想:“她本来就起了疑心,虽一时被这战甲迷惑,日后相处久了,必然会看出更多破绽,我又何必再假装下去?不如就跟她挑明了,兴许她念在我守护了她一夜的份上,还会让我离开,否则知道真相的人多了,再想走可就没有现在容易了。”于是把她扶起,叹息一声,道:“唯儿姑娘,你我曾经同生共死,我不想再欺骗你。云将军已经死了,我是借助了他的肉身才重生于世的,你若恨我害死了你的十三个姐妹,一剑将我杀了吧。”
他表面装着淡然从容,内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生怕她气恼之下真的会一剑把自己刺死。
唯儿并没有杀他的举动,只是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过了良久才问:“他,真的死了?”
景杨郑重的点了点头。
唯儿木然在床沿坐下,喃喃说道:“那姐姐妹妹们岂不是白白死了?”
景杨心中甚是歉疚,却也只能硬着心肠说道:“唯儿姑娘,我留在这里已无用处,这便告辞了,日后有缘再见。”说着拱手作了一揖,转身往外走去。
“且慢!”唯儿起身拦在他身前,说道,“你不能走!你背负着大苏兴衰的重任,若是走了,北境势必再度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你不能辜负陛下的厚望。”
景杨叹道:“我又不会行军打仗,要我上战场指挥,徒然误了千万将士的性命,到时败势来得更为迅猛。苏军中必然不乏将帅之才,何不将他们提拔上来?唯儿姑娘,你放我走,对大伙都有好处。”
唯儿摇了摇头:“将帅之才多如牛毛,能对陛下忠贞不二的又有几个?只要你尚且存在,对那些人便有震慑作用。所以从今往后,你仍旧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破天大将军。行军打仗之事,不一定要大将军亲临战场。”
景杨还待相求,却见那兵长带着军医走入营帐,连忙住口不说。
唯儿看了一眼军医,说道:“你去取些救生丸来。”又向那兵长道:“你去取文房四宝过来,另外备好一辆马车。”
那两人怔了一怔,不知该不该听从她的命令,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景杨,见他点头,方才领命离去。
景杨待两人走远了,才道:“唯儿姑娘,我既无丝毫修为,性格又与云将军不同,你强行让我假扮他,在别人面前难免会露出马脚,到时局势恐怕只会更糟糕……”
唯儿又摇了摇头:“勿须多言,你想要离开,除非我死了!云将军之事,路上我再慢慢说与你听便是,至于修为,可以从头再练。回到京城后,只要你在皇宫中呆着,没人会瞧出破绽。”
景杨心知再求也无用,便暗自另谋良策,心想:“她让人备马车,自然是要送我回京城,如此看来,她身上的伤仍是极重,以至于不能御剑飞行。哼哼,明的走不了,还不能偷偷溜走么?”说道:“好,我跟你回去。但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唯儿道:“什么事?”
景杨压低了声音:“李思琪已派遣死士进入了苏国境内打探消息,伺机刺杀云将军。你伤势未愈,未必是他们对手。坐马车目标太大,难免会引来杀手,不如就我们两个人悄悄回去。”
唯儿想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