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跑!
夜色昏暗,刘拾遗像一只苍蝇那样在密林里乱窜。荆棘将他那身皂服刮的破烂不堪。
刘拾遗只是个小人物。一个想要活下来的小人物。鞑靼人的弓箭、马刀仿佛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跑,是他现在唯一想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哪里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在密林里转圈。
一直跑了一个多时辰。刘拾遗终于停了下来——累瘫在地!
他眼冒金星。眼前仿佛出现了妹妹刘笑嫣的影子。他伸出手,想去摸妹妹红扑扑的小脸蛋。猛然间,他发现,自己眼前只有密林中的一片漆黑。
刘拾遗冷静下来。看来那些该死的鞑靼兵并没有追来。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选择无非两项——向南,还是向北!
向南是京城方向,向北,则是家、妹妹的方向。
他摸了摸自己身后背着的红布包裹的奏折筒。这可是巡抚大人交待下来的事情。办不好怕是要掉脑袋的吧?
张婶这个年逾六旬的老人,保得了妹妹的平安么?
刘拾遗想起了老爹死前对他的嘱托:照顾好你妹妹。
母亲生妹妹的时候难产而亡。父亲因为寒热重症驾鹤西游。妹妹是自己在世间唯一的亲人!
刘拾遗下定了决心——往北走!回平谷县去!带上妹妹逃命!
他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月暗星辉。
他循着北斗七星的方向,在密林中艰难的跋涉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出了密林!此时天边已经浮出鱼肚白。
密林外有一条小溪。
刘拾遗冲向小溪,捧着溪水饱饮一气。喝足了水,继续向北跋涉。
骑马跑了两个多时辰的路程。他走了足足五、六个时辰。一直到日上三竿,他终于回到了平谷县城外。
刘拾遗趴在城外的一个山坡上向下一望,差点昏死过去!
整个平谷县城,被烧成了一座废墟!城内飘荡着灰烬的余烟。血腥味,人肉炙烤的臭味在山坡上都闻得见。
平谷县周围,则扎起了无数的帐篷。那些鞑靼骑兵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
平谷县——自己的家已经被鞑靼骑兵毁了?
妹妹——活的下来么?
活的下来!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城南鸿顺居整只的烧鸡呢!做哥哥的刘拾遗曾经许诺自己的妹妹,等到她五岁生辰的时候,给她买一整只鸿顺居的烧鸡。
烧鸡还没吃到,她怎么会死呢?
刘拾遗的眼里已经挤满了泪水。
猛然间,他好像听见自己死去的老爹在他耳边说:“嫣嫣已经和我在一起了。不要回平谷县城送死。”
是啊,平谷县已经成了废墟。那些天兵天将一样的蓟州卫所军现在都变成了烤人肉——自己的妹妹,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娃娃怎么可能活下来?
刘拾遗狠狠的锤了下地面,该死的鞑靼人,我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家没了,摆在刘拾遗面前只剩下一条路——去京城,把钱巡抚交待的事情办完。
刘拾遗转头,又开始朝南方跋涉。
行了半日。刘拾遗腹中又饥又渴。他眼冒金星,浑身的力气似乎已经用尽。
愤怒、恐惧、悲痛一时全都涌上他的心头。
一个踉跄,他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后生,醒醒!”
刘拾遗睁开眼睛。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白头老翁。老翁的腰上挂着一只野兔。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刘拾遗问。
白头老翁说道:“你现在在府君山山脚下。我是府君山的猎户。别人都叫我靠山老头。”
靠山老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认出了刘拾遗破烂的皂服:“你是衙门的差爷?”
刘拾遗点点头:“平谷县已经被鞑靼毁了。我要去京城送蓟辽巡抚钱大人的奏折!”
靠山老头点头:“这些该死的鞑靼人。你先来我家吧,吃口热乎的填饱了肚子,再赶路。”
靠山老头领着刘拾遗到了山脚下的一座草屋里。
他熟练的将腰间的兔子解下来,剥皮、掏肚。又用一根木棍穿起来,点了火炙烤。
刘拾遗闻见烤肉的味道,“哇”一声吐了出来。
自己的妹妹——会不会像这只野兔一样,被鞑靼人的火烤熟?
靠山老头拍了拍刘拾遗的背:“咋了后生?”
刘拾遗泪水再也止不住:“我的妹妹——恐怕已经被鞑靼人的火烧死了!”
靠山老头把兔子从火上拿下来,从一个破罐子里拿出几个窝头:“后生,那你就将就吃了这几个窝头吧。”
窝头刚递给刘拾遗,便被他狼吞虎咽的祭了五脏庙。
靠山老头又给了他些水喝。吃饱喝足,刘拾遗起身朝着靠山老头拱拱手:“老人家,谢了。我有公差在身,就不久留了。”
“慢着!”靠山老头亦起身。
“京城到府君山,还有一百五十多里。要去京城,先要过通州。通州离这儿有八十里。看你这模样,怕是没走到通州就累倒了!我有一头老骡子,可以借给你赶路!”
靠山老头是热心肠。
刘拾遗感激万分:“老人家,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骡子还回来的!”
靠山老头摆摆手:“唉,后生,不说这些。随我来。”
在茅屋后,果然拴着一只老骡子。刘拾遗骑上骡子,告别靠山老头,趁着夜色朝南而去。
行了一夜半日,已是日上三竿。刘拾遗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座大城。他自打出生起就没出过平谷县地面。见过最高的城墙就是平谷县城的城墙。看这座城的城墙,足足要比平谷县城墙高三丈。难道前面就是京城?
刘拾遗来到城门口,下了骡子,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通州是京城门户。朝廷在通州设有通州卫。城门是由通州卫的兵士把守。
一位总旗见刘拾遗身穿破烂的皂服,身后背着红布包裹的奏折筒,知道他肯定不是普通人。他一个箭步上去扶住刘拾遗。
“兄弟,你是何人?”总旗问。
刘拾遗自报家门:“我是平谷县的衙役。鞑靼攻破了古北口长城,打下了蓟州。蓟州卫所军退到了平谷。这是蓟辽巡抚钱大人给皇上的奏折。”
“啊!来人,快去通禀徐指挥使!”总旗命令手下弟兄道。
几炷香功夫后,一位身着锁子甲的中年将领骑着一匹枣红马到了城门口。
这人正是通州卫指挥使——徐定边。
通州卫早已收到了鞑靼军攻破古北口长城的军报。这让通州卫如临大敌。若非战时,徐指挥使也不会披挂锁子甲。
徐定边问刘拾遗:“蓟州卫所军已经退到了平谷县?”
刘拾遗答道:“蓟州卫所军已经全完了!平谷县城已经被鞑靼人放火烧成了废墟。鞑靼人已经在平谷安营扎寨——这是一天前的事情。”
徐定边大惊!本来他还指望蓟州卫所军能在平谷县抵挡鞑靼人一些时日呢!宣大、北直隶的勤王之师正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蓟州卫所军能在北方多拖三五日也是好的啊!
徐定边问:“你背后这奏折是钱巡抚写给皇上的奏折?”
刘拾遗点点头。
徐定边道:“来啊,派五十骑兵,护送这位兄弟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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