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鏖战咸秦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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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阎浮提之上十六万由旬,是为夜魔天。其间光明普照,庄严净洁,又有莲池百泓,园林千座,胜妙殊绝,非世间景象可比。其主曰大业、曰善色、曰威德、曰普乐、曰牟修楼陀,于彼天处,受无量种境界欲乐,不堕恶趣,善修福业梵行……



    “骗的咱家好苦啊!”从荒坟野冢间醒来,牟修楼陀伸个懒腰,不觉叫骂一声。生于黑绳地狱,复堕叫唤地狱,在秽洲阎浮提中游荡半生,何日能登极乐?牟修楼陀咧嘴怪笑,一口白牙在黑暗中十分醒目。这一觉睡的不很久,睡前是夜间,醒来仍是夜间,夜魔天王逃脱不了昼伏夜出的习性,他手扶着墓碑缓缓起身,一双眼睛发出瘆人的幽光。眼前的柴堆还冒着火星,他擦燃火绒点上,随着火苗升起,四下里渐渐亮堂起来。



    “喂,你们两个倒霉蛋……”说了半句,牟修楼陀怔住了。地面上是一条空荡荡的绳子,绳子还在,一男一女两个倒霉蛋却不见了。



    “干他娘!”蝙蝠怪遇上了泥鳅精,夜魔天王不由爆了一句粗口。双腿一弹,身体飘上树梢,目光向着黑暗处搜寻。



    “快跑,快跑,恶鬼也追来啦。”不远处的树林里,王羽发足疾奔,一面回头对着萧铃连连催促。龙蹻的轻功何等高明,饶是萧铃跑的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却怎么也跟不上。



    “你自己跑吧,我跑不动了。”萧铃终于支持不住,停下脚步。



    “那怎么成,”王羽也停了下来,“落在恶鬼手里,还有好果子吃么?”



    “我脚崴了,”萧铃说:“你不肯抛下我独自逃命,我……我很感激。但这样下去,咱们两个一个也走不脱了。”



    “严重么?”王羽脸上露出关切之意,向萧铃走去。没等她说话,就蹲了下来,向她脚踝处打量。



    “不是这只脚,是另外一只。”萧铃说。



    王羽脸上一红,目光投向另一只脚。



    “你会医治么?”萧铃又问。



    “不……不大会。”王羽脸上更红了。



    “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不大会?”萧铃嗔怪地说道,“既然不会,你蹲下来做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药瓶,蹲下身,掀起劲装的裤脚。王羽看到她雪白的脚踝高高肿起,显然伤的不轻,忙说:“这得擦些消肿去瘀的膏药才行。”萧铃白他一眼,扬了扬手里的药瓶,说:“这就是消肿祛瘀用的伤药。”说着拔开瓶盖,将药粉倒在伤处。



    “你受了伤,我……我来背你吧,”王羽收回目光,向着四下里张望:“那恶鬼的轻功比我强的多,很快就会追来了。”萧铃说:“既然你轻功不如他,要是再背上我,那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你自己逃跑,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王羽见她仍是不答应,隐约又感到恶鬼在步步靠近,心里愈发焦急,说:“我被他捉住也没什么紧要,倒是你……那恶鬼是个采花大盗……”



    “他不是采花大盗,”萧铃接了一句,“他捉住了我,一路上只说要跟我做朋友,没有半点不规矩。”



    “恶鬼的话你也信?”王羽听到这里,忍不住叫了起来。



    “为什么不信?”萧铃反驳了一句,“那恶鬼只是嘴上占便宜,哪像你,随身还带着春宫图册。”王羽哭笑不得,说:“你还记得这事呢,那明明是剑法,不是什么春宫图册。”萧铃轻轻哼了一声,“随你怎么说,总之跟你呆在一块,比那恶鬼还要危险几分,你……你快走吧,不用管我了……”王羽心知她说这些不过是要让自己撇下她独自脱险,心里一热,说:“我也随你怎样说,总之要跑咱们就一块跑……”



    说到这里,忽然听见树丛里簌簌作响,吃了一惊,寻思:“恶鬼来的这样快。”忙压低了声音,说:“这下好了,恶鬼已经来了。”拉过萧铃,两人藏进一旁的草丛里。刚刚藏好,只见上方一道青影一闪而没,与此同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小鬼,你带着咱家的姑娘藏到哪去了?两个人躲起来做什么不可见人的事么?”



    王羽这时紧挨着萧铃,听到这话,两人脸上不约而同地红了起来。王羽低声说:“不要理会他,他这是故意要引我们出来。”萧铃点点头。这时牟修楼陀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躲起来,咱家就找不到了么?告诉你们,咱家这双眼睛能够夜里视物,与白昼无异。你们再不出来,咱家可要朝你们身上使暗器了。”王羽和萧铃互望一眼,心里都知道牟修楼陀在故布疑阵,谁也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觑眼看见上方一道青影飘了下来,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向这边过来。牟修楼陀走起路来没有半点声响,一只脚脚尖刚刚落地,另一只旋即跟上,跟猫一般。眼看他越来越近,两人心里都焦急起来。王羽伸手按住剑柄,只待他再走近几步,便要一剑刺出,在他身上捅个透明窟窿。这时,突然看见不远处亮起了火光,树林里影影绰绰的,隐约可见一群人马,不由竖起耳朵。只听一个声音说:“太保,没想到咱们还有重逢的一日,兄弟们本来以为这回是有死无生了。”王羽心里一喜,寻思:“这人说的太保是谁?是存孝哥还是史大叔?”正要开口叫唤,转念又想:“不要是康君利和李存信吧,要是这两个混蛋,那我俩的处境就更坏了,还在听清楚再说……”想到这里,接着凝神去听,又听一个声音说:“你是不知道,这回兄弟们在灞陵恶战了一场,把齐军杀的人仰马翻。突围出去,又遇上伪齐京兆尹王璠带兵追杀,这厮人多势众,兄弟们个个负伤在身,不敢硬拼,只好往回撤去。到了灞陵,不见了你的踪影,着实吓了一跳。于是兄弟们又去附近的村落找寻,找了几天,把长安近郊的村子的都找遍了,仍是寻不见,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为此,兄弟们着实伤心了好一阵……”这人说着,人马里响起一阵哄笑,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骂道:“胡说八道,从来只有老子叼狼,什么狼敢来叼老子。”王羽听见这声音,不由大喜,跟萧铃对个眼色,两人向着人马的方向疾奔。



    那群人马听见动静,也都转头看过来,一个人叫道:“有敌军,大家警戒!”一个又黑又瘦的人率先驱马向前,用手里的铁挝拨开身前的长草,一眼就看见了王羽和萧铃,叫了起来:“怎么是你们两个。”正是李存孝。王羽这会儿哪有功夫答话,只觉身后凉飕飕的,草丛簌簌作响,显然是恶鬼已经追了过来。耳听的声音越来越近,不敢回头,向着前方大喊:“存孝哥,快来救我。”李存孝一怔之下,已经驱动坐骑,胯下的马高高跃起,一下就跳到两人身后,跟着扭过马身,将两人护住。王羽这时才敢回头去看,只见牟修楼陀的身影从黑暗中闪了出来,冲到近前,突然往上方飞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什么东西?活见鬼了不成。”李存孝吃了一惊。王羽忙说:“是个采花贼。”



    “采花贼?”李存孝一脸的难以置信,“竟有这么厉害的采花贼么?”朝着上方大喊:“兀那采花贼,快快下来投降,不然叫你知道十三太保的手段。”话没说完,只见一道青影挑衅似的在树梢间飞来飞去,尖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什么手段,咱家倒想见识见识。”李存孝惊怒交集,伸手从马鞍处取出一把长弓,另一只手从箭囊里抽出箭,对着上方连射数箭,却全都射空了,啐了一口,凝箭不发。这时,那群人马也跑了过来,正是当日跟随李存孝同入长安的十八骑,不过这时只剩下十二个。这时,又听牟修楼陀在暗处说道:“久闻十三太保箭术高明,能在两百步外开弓,今日开来,也……也不外如是嘛。”说到这里,尖声大笑起来。李存孝自朔州出征以来,未遇敌手,几时让人这样取笑过,气的瞪眼咧嘴。听得笑声不断,冷静下来,耳朵不住耸动,细听方位,忽然眼睛一亮,叫了声:“是这里!”搭弓拉箭,嗖的一声,朝头顶上方射去。忽听牟修楼陀哇的一声,仍然没有现身,不知射中了没有。李存孝四处张望,突然之间,眼前一道黑影晃了过去,跟着脊背发凉,李存孝反应何等之快,在马上旋过身,手里的毕燕挝同时向身后扫去。同时转过头来。但见那黑影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判官笔,已经刺到胸前,见他铁挝扫到,身体却在空中停住,倒飞而出,又是一闪而逝。李存孝更加惊讶,连喊了两声:“古怪!古怪!”



    牟修楼陀的身影在黑暗里忽隐忽现,仍然嘿嘿笑着。李存孝大怒,叫道:“他妈的,鬼鬼祟祟,算什么好汉了?”话音刚落,牟修楼陀再次攻来,两人又斗在一起。李存孝的挝法势大力沉,打在身上非死即伤,牟修楼陀不敢硬接,身形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绕着他不断出手,将一只判官笔使的狂风骤雨一般。



    李存孝虽将这些攻击一一抵挡下来,但对手身法太快,又是在夜间,根本没法看清,铁挝尽数都打空了。他寻思对手贴的太近,自己纵然武艺高强,却没有发挥的余地,于是手掌一按马背,跳了开来,同时向薛阿檀作了个手势。薛阿檀会意,将手里的长矛抛了过来,李存孝一把接住,这时牟修楼陀的判官笔也已刺到,李存孝扎稳下盘,身子向后仰去,手里的长矛同时递出。速度之快,几在电光火石之间。牟修楼陀身法虽迅捷无伦,这下却像是自己往长矛上撞一般,但他的轻功的确匪夷所思,千钧一发之际,两脚凭空一蹬,竟往上方飞去,眨眼间已到了树梢上。李存孝长矛刺出,另一只手却已抽了一根箭,左脚高抬,脚掌蹬着弓,以脚开弓,将箭射了出去。牟修楼陀刚落在树梢上,箭已射到,避无可避,嗡的一声,已插入肩窝之中,剧痛之下站立不稳,从树上摔了下去,李存孝手下人马早已驱马上来,各挺兵刃,将他团团围住。



    “好啊,早听说李存孝天下无敌,今日算是见识了。”牟修楼陀嘴角挂着血,嘿嘿冷笑。李存孝这时才看清他的样貌,只觉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装束更加奇异,讶异地说:“你到底什么人?真是个采花贼么?”牟修楼陀还没回话,后面的贺黑虎已经笑了起来,“太保,看这人的模样倒像是地狱来的恶鬼,怎么放着勾魂夺魄的正事不干,倒干起采花的副业来了。”



    “什么采花贼,”牟修楼陀哼了一声,“实话告诉你们,咱家是空居天上的夜魔天王。”李存孝更加讶异了,说:“什么魔……天……你到底叫个什么?”牟修楼陀说:“牟修楼……”话没说完,一旁的王羽已经踢了他一脚,“什么牟修楼,你姓牟么?”李存孝说:“问你真实姓名,老实回话。”牟修楼陀看了两人一眼,别过头,不再接话了。



    李存孝看向王羽,问:“这怪人到底是谁?他纠缠你们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王羽回答,跟着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又说:“这怪人要到长安去,似乎跟黄巢有些瓜葛。”李存孝唔了一声,沉吟着不说话。一旁的安休休说:“看这人轻功如此高明,说不定是伪齐派出来的斥候,打探我军的动向,咱们先带上他,路上慢慢拷问。”李存孝点点头。于是众人将牟修楼陀绑到马上,一行人往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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