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土鳖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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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客栈吃午饭时,四个随从看到魏大中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暗笑不止。



    饭罢,姜警卫发话说:“魏大人,我们没了路费,你又只借五两银子,余下行程还有那么远,如何够用?”



    魏大中情知被猪队友坑了,巡按工作已经无法进行下去,无可奈何,只得淡然一笑说:“姜老弟,你这话说得不对,没有说出你的心声。我知道,你们早盼着散伙回京,就等着我一句话。这五两银子,我们一人一两,够回京的路费了吧?你们嫌与我吃住在一起清苦,那我如你们的愿,咱们各走各的,回京复命。现在我宣布,本次巡按到此结束。”



    四个随从见魏大中把话摊开,又假装生气一番说:“魏大人,既然你如此不信任我们,看来已经不屑于我们为伍,那我们真的各走各的回京复命。”



    魏大中一笑,叫店小二将这五两银子结了店钱,分作五份,自拿一份,背起行囊,自奔船码头而去。



    四个随从见魏大中果然走了,抬起一个哈哈。



    匡秘书笑罢说:“魏大人人不坏,只是迂得可爱。他只知道官清鬼怕,不知道水清无鱼。他知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但他不知道一个老鼠带领四头狮子也打不过一头狮子带领四只老鼠。这样的人,当当言官动动嘴还行,要当地方官,那是寸步难行。没有几个板眼查办什么案件?魏大人办案还没有入门。要不是这次在扬州他行狗屎大动,瞎猫儿逮着个死老鼠,他也无法交差,我们也不知还要跟着他受多少磨难。”



    几个人笑一会,到秦淮河里取了所藏的银子,在杭州痛痛快快地游玩了两天,这才上路吃肉喝酒,谈笑风生结伴回京。



    京杭五号船到天津,魏大中一路船上郁闷久了,决定到码头上吃个饭。谁知饭罢结账时,才知道钱包被小偷扒走了。魏大中不想惊动官府,挨了店家一顿好骂,帮店家写了一副招牌才脱身。但没了银子,回船不得。



    魏大中一手魏碑天下闻名,靠着卖字,魏大中得以解决吃饭问题,步行进京。



    魏大中进京,天色已晚,正碰上田耕亲自巡逻。



    东门守卫刘旗官守在城门口,看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叫化子背着个乱麻袋进城,立即挥鞭就打。



    魏大中大怒,一把抓住鞭子说:“你小小的旗官休得胡来,本人是巡按魏大中。”



    刘旗官官小,知道朝中有个大名鼎鼎的吏部监察御史魏大中,但不认识,闻言哈哈大笑:“一个巡按大人是多大的排场,你什么人不好冒充,一个叫化子也冒充巡按大人?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话音刚落,抽回被魏大中抓住的鞭子,反手一鞭,把魏大中打了个扑地啃土。



    魏大中爬起来,更加愤怒:“你敢打本巡按,你是要承担责任的。”



    刘旗官大笑,又给了他两鞭子:“你是巡按,有何凭证?”



    魏大中从麻袋中掏出圣旨说:“本官有圣旨为证。”



    “你编,看是你编功狠还是我的鞭功强。”



    刘旗官又给他一鞭,喝令军士绑了,带到田耕的马前:“报告田大人,这个叫化子胆大包大,冒充巡按魏大中。”



    田耕定睛一看,连忙下马,亲解其缚:“我的天,魏大人,你不是巡按税收工作去了的吗?是遇劫了还是怎么的,成了这样一副模样,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魏大中苦笑一下:“一言难尽,都督休得取笑。”



    刘旗官一见这场合,连忙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双膝跪地,向魏大中请罪:“魏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虎威,请大人治罪。”



    魏大中一笑:“我这样子,一路走来,就是狗见了都要狂吠,不怪你,你无罪。”



    田耕正要请魏大中上马,恰好南门乔生路过。



    南门乔生也是看了几眼才认出魏大中。



    魏大中谢了田耕,上了南门乔生的马。



    南门乔马将魏大中接到南门盐号,陈夫人立即安排魏大中洗澡换衣。



    魏大中出来,客厅里酒菜已经摆好,只是多了一人,但见此人身材结实,一双鹰眼睛,正要问南门乔生这位是否是汪文银?



    汪文银笑一笑,自报家门说:“久闻党内有个大名鼎鼎的魏大炮,在下汪文银,幸会。魏大人奉旨巡按税收工作,《邸报》连续发了三期报道,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



    魏大**手还礼:“原来是及时雨汪大侠。都怪我老眼昏花,刚才进来时瞧见隔壁陈记盐号新开了一家黄山特产商行,热闹得不得了,黄山毛峰、贡菊、徽墨、歙砚货物满满。我没注意到是汪大侠,没想到汪大侠来得快,也安顿得快。有你来了,我们东林党在朝中是平添一员虎将,又多了一个联络中心,太好了。”



    汪文银和魏大中都很健谈,一见面就一见如故,聊开了。



    南门乔生举杯说:“今天一欢迎汪大侠进京,二为巡按大人接风。咱们好好聊一聊,痛饮几杯。”



    汪文银回想起从东林书院与高攀龙会面回到黄山留下刘氏夫人和五子汪鼎长,带了汪鼎城、汪鼎墙、汪鼎万、汪鼎里四个儿子进京这些日子的情景,两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先敬南门乔生说:“首先感谢舵主安排周到,又是为我捐监生,又是为我租门面,策划开商行,又是联系将我的老四安顿到了杨左大人那里,又是给我鼓劲打气。”



    南门乔生笑笑说:“你这个歙县通在歙县呼风唤雨,能量通天,此来北京,用不了多久,你就是个北京通了,何必如此自谦?”



    汪文银笑笑说:“我和高攀龙在东林书院相会时,我就提了出来,我说我没有功名,又不能做官,舵主召我进京,我进京能干什么?结果高攀龙说,南门兄早就给我铺好了路。我没有功名,可以到太学捐一个监生,有了监生身份,虽然不能做官,但可以当秘书。说这个内阁秘书换作别人,也许就是送送文件跑跑腿,但到了我的手里,很可能要比一个左侍郎还牛逼。他说司礼监有个秘书叫魏忠,那也是一种精明豪侠的主。还调侃我说,担心我来之后,今后国家大权就会操纵在我和魏忠的手里。我当一个秘书,真的能发挥这么大的能量?我不相信。如果是在歙县,不是我吹牛,谁有几斤几两,谁家都多少银子,谁家的老婆漂亮,我一清二楚,到了北京,我就是个瞎子,聋子,完全不知深浅。”



    魏大中笑道:“汪大侠此言差矣,岂不闻事在人为。我党不缺理论家,不缺宣传家,不缺言官,不缺将军,不缺战略大师,缺的是政治活动家。汪大侠为人侠义交游广阔,腹有良策,又有执行力,你得这个秘书岗位,正是蛟龙得云雨,可以大放异彩。你别小瞧这个内阁秘书,这个内阁秘书虽然不算官,但位置相当重要,内阁是行政最高机关,司礼监是皇上决策机关,如此权力中心,谁能行走自如?你汪大秘书就有这个便利。其他行走六部,也是你的特权。多少军事大事,虽然你没有决策权,但你绝对是第一批知情的人,你掌握核心机密和传递信息的条件得天独厚。而这样的信息对我们党太重要了。我们党几次朝会失利都是因为信息不灵,处处被动。如果以你的便利以你的能量贯彻党的意志,这是党的幸事。所以别看你不是官,但胜似官,职务不高,能量不小。”



    南门乔生接着说:“汪大侠,我们党内虽然人多高官也不少,但书呆子也很多,都是些有棱有角的主儿,既缺乏彼此沟通,又掌握的信息少,所以战斗力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你不是书呆子出身,是大侠,我相信你一定能起到比联络员更重要的作用,这就是凝聚党内的战斗力。在凝聚党内的同时,你还要利用你掌握信息的快捷和有利地位,瞄准机会对其他党派予以沉重打击,为我党全面执政而努力奋斗。”



    汪文银笑道:“官不在高,有权则灵,只是京师重地,人才济济,汪某自忖也没有玩转乾坤的本事,既然蒙舵主和党内高层的信任,汪某当尽力,争取不负党的重托。”



    三人聊到魏大中这次巡按的事,魏大中叹息一声,这才将一路巡按的事说了道:“真想不通我这次被自己的四个随从坑了。”



    南门乔生听了,望汪文银一笑,汪文银立即说:“魏大人,恕我直言,官是官,吏是吏。官有官的强处,官也有官的软处,吏也一样,有强处也有软处。官有工资,吏是靠收打赏讨生活,你断了四个随从的生路,怪得他们联手坑你。你这事正应了四个字,水清无鱼。你像汪文银这次来京,内阁秘书没有工资的,一家人要生活,所以才叫老二、老三开了这家商行,老四到杨树铺杨左草院悬壶济世继承祖业开了个诊所,在他的后院开荒种植药材。老大这些年一直帮我当随从,如今除了给我当随从,还要打理两头店子的生计。”



    汪文银一席话说得魏大中哈哈一笑:“汪大侠真的是有经济头脑。这次巡按我确实只顾到自己一定要如何清廉,所以对四个随从约法三章,没有考虑他们的利益。所以在杭州出事之后,我也没有报案。此番巡按效果与东厂魏忠比起来,真是差远了。在我个人,确实也没有什么办案经验,白白浪费了一次巡按的机会。”



    “我们这些书呆之有许多短板要补,所以汪大侠你此来才大有所为。不过魏大中你这里,也不用妄自菲薄,你这次巡按虽然没有查到什么典型大案,但宣传了我们东林党人的清廉自律的形象,当了一次我党的形象大使。从这个角度来说,还是功不可没。”南门乔生又敬了一轮之后说,“你这次回来的很及时,我们现在有两件事要与王锡爵乃至王安沟通,我想你正好借这次汇报巡按工作的机会沟通一下。第一件,汪文银虽然到内阁报了到,但什么时候开始上班,你追一下王锡爵。第二件,党内推荐阮大成任吏部监督御史的折子,不知是还在内阁还是到了司礼监,你关注一下。”



    魏大中听了说:“是不是苗凤的案子可能牵连到了王锡爵,所以首辅大人才按兵不动,处于观望状态?”



    南门乔生说:“我也怀疑问题出在这里,所以才想到让你出面打听一下。”



    魏大中第二天去内阁见王锡爵,结果王锡爵不在办公室。魏大中到王锡爵家里,正碰上魏忠查收银子,王锡爵夫妇罹难。



    魏大中受王安之命主持王锡爵的国葬,立即将消息通报南门乔生,南门乔生说:“你这个消息很重要,我这里开始布置党内同仁上折推荐叶子高入主内阁的事。你正好给汪文银一个露脸的机会,日后不管谁接任内阁,汪秘书上班就顺理成章了。”



    魏大中接着搭建治丧班子,以王安为主任,以内阁副首李修年为副主任,以六部尚书为委员。自任办公室主任,以汪文银为秘书。



    魏大中带着汪文银沟通各治丧委员之后,决定在白云观灵官殿主办丧事,请许清智道士主持做法事,超度亡灵。



    这场丧事,为汪文银进入官场搭建了一个平台,汪文银的外交家的才干得到了充分发挥。有了魏大中的引荐,汪文银很快在内阁及六部的主要官员和各党的舵主之中混了个脸熟。大家对粗看是个土鳖,细看两眼闪着豪侠之气,说话分寸拿捏精准到位的汪秘书颇有好感。各派政治力量两眼盯着王锡爵空出来的位子,借丧事的机会正好串联,所以前来吊唁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团团伙伙,各是各的圈子。因为迎送的接触,汪文银对哪一党派有哪些主要人物,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基本轮廓。因为操办具体事务的便利,汪文银黄山特产商行里的几车黄山毛峰和贡菊也是销售一空,掘得了进京之后生意上的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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