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猪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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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魏大中叫齐四名随从,雇个轿子直接进了扬州府衙后院王春华的院门。



    魏大中来扬州,这在王春华的意料之中,但夜里来访,又出王春华的意料之外。



    王春华设家宴招待,这一次魏大中没有推辞,四个随从都感觉意外。



    更让王春华始料不及的是,魏大中刚刚在酒桌上坐定,便提出一个要求说:“听说知府大人你妻弟是个税官,干嘛不请来同饮几杯?”



    王春华何其精明的人,一听魏大中薛仁贵独点潘人美,谁也不提,单单提到马保瑞,立即明白魏大中所为何来,于是跪倒在地:“巡按大人在上,下官管教亲属不严,请巡按大人治罪。”



    四个随从一惊非同小可。这才知道魏大中单独行动,是甩开知府的盯梢摸案件线索去了,而且这摸线索的效率还不错,真的号准了脉,掐到了王春华的命门。



    魏大中正色说:“王知府,既然你如此热情,你这顿酒我是喝定了。你放心,这几天你安排好招待,还有这顿酒,我会付你银子的。但你的事是你的事,马税官的事是马税官的事。我在这里坐等你如何处理马税官的事。”



    王春华的老婆马士珍,平常飞扬跋扈惯了的,在板壁后面偷听到这里,情知弟弟马保瑞的事已经东窗事发,生怕巡按大人连王春华的官也撸了,跌跌撞撞进来,爬到魏大中脚前跪了,哭哭啼啼说:“魏大人,是我当姐姐管弟不严,与我老公无关。都是我的错,前面我弟弟挪公税款赌博,我们赔光的家当,所以现在才没有能力管他了。魏大人,一人犯法一人当,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老公吧。马保瑞任从处置,决无怨言。”



    王知府见魏大中淡定喝酒,从容吃肉,并不回答马士珍,立即起身说:“魏大人,你们巡按组稍等,王某这就去安排缉拿开审马保瑞。”说罢吼了马士珍一句才走:“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伺候巡按组!”



    四个随从见魏大中一反常态开吃,也不管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正好逮着机会大快朵颐,饱餐一顿。不大一会功夫,风卷残云,一桌酒菜洗劫一空。



    魏大中一行刚刚放碗,王知府来报告说:“人犯马保瑞已经缉拿归案,请巡按大人监审。”



    魏大中一行来到知府大堂,大堂里果然已经摆开了审案的架式,书记官已经做好准备,衙役持水火棍两边排开,马保瑞已经押在了被告席。魏大中只得在监审席上坐了。



    这个案子案情并不复杂,王春华一拍惊堂木,两边衙役才喊得一声威武,还没有用刑,马保瑞就招供了挪用税款二万两银子放高利贷亏空了的事。王春华依法判处其十年有期徒刑,藉没家产以充所欠税款。



    案子审完,魏大中与王春华交换意见时说:“本巡按一来念你在大是大非面前不糊涂,能大义灭亲,二来考虑到你施政获得百姓好评,所以将功折罪,这次不追究你管教亲属不严的责任。”



    王春华听了立即跪谢皇恩浩荡。



    分手之际,魏大中叫方秘书掏出三两银子,亲自递给王春华说:“我们之间公是公,私是私,礼是礼,法是法。这三两银子,是我付的饭酒钱,在你家里享用了一顿,承蒙你的安排,在客栈里又是加菜加酒的。”



    王春华坚辞不肯接受。



    魏大中翻脸说:“你不接受,我就算你这三两银子是行贿巡按,同样上你的《邸报》。”



    王春华这才极不情愿地收下银子。



    四个随从以为这三两银子是公费支出,结果船出扬州,魏大中却说:“王知府家的这一顿,算是我请大家,扣我五钱,其他客栈加酒加菜的,我们平摊,每人扣五钱银子,从出差补助中扣除。”



    四个随从听了,面面相觑。



    姜警卫胆子大一点,抱怨说:“魏大人,许多人都说跟着巡按办差是个美差,所到之处有吃有喝有接待,有土特产有红包。我们知道你清廉,一尘不染,我们不收人家的红包,但生活差旅费用总得找个地方解决,出差一趟,赚个肚儿圆,省几个工作经费作补助,这应该不犯什么官风纪律?你倒好,我们又没有接受王知府的吃请,是人家客栈按旅游城市的标准接待我们加了酒菜,你也让我们分摊银子,你这也太不近人情,太坑我们随从了吧?”



    魏大中声如洪钟说:“红口白牙吃了人家的,怎么能不给钱?如果要讲人情,那就讲不得纪律。我魏大中一尘不染,说到做到。你们年轻人啊,防微杜渐,从小事开始严格要求,须知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思想不能放松,一放松就会出问题,伸手就必被捉。”



    四个随从听了,憋了一肚皮气,发作不得,心里暗骂魏大中迂。



    第四站是杭州。



    到了杭州,巡按组下榻淮香客栈。因为淮香客栈没有通铺,所以五个住了三个标间,魏大中独住一间,两个警卫住一间,两个秘书住一间。



    魏大中为防被知府白墉派人盯上,如法炮制,决定先放四个随从出去游玩,以引开盯梢,自己再到茶馆里摸线索。



    这一次,四个随从在夫子庙逛了一路,中午就在秦淮酒家吃工作餐。四个人拣个座头坐下,方秘书按标准点了三个菜就喊店小二上饭。谁知店小二撇撇嘴说:“我说客官,我们是酒家,不是寺庙,你们吃斋饭呀?白占这个好座头,浪费我们的资源。给我到边上坐去,这个座头让别人吃大餐的。”



    姜警卫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想发火,但一想这个火发不得,人家做生意的,难免市利。自己没银子,争不起这口气。



    四个人忍气吞声,转到角上一张小桌上吃饭。又因点的菜少,吃的饭多,遭了店小二不少白眼。隔壁桌上,客人行令猜拳,大肉大鱼,海吃海喝,谗得四人口水四流。



    四人结账出来,因为姜警卫的开头,都报怨起魏大中来。



    姜警卫抱怨说:“我这个人一向也是崇尚清官,但不出这趟差,我真的不能体会人家说的凡清官必酷吏的说法。魏大人当他的清官,他这样要求自己,可以为他的清官形象增色。可我们不是官,我们只是随从,我们吃这样的苦值吗?我们图什么?我们都是养家糊口的人,魏大人动不动不把我们的出差补助扣了,我们回去怎么向家人交待?出来这么多天,煤烧了,铁没打,真马拉隔壁地晦气。”



    匡秘书接口说:“我家里五个人,我是顶梁柱,平常都是靠收点小打赏过日子,这下可好,不说这一路下来没有打赏可收,连出差补助都扣没了,这个月家里要喝西北风了,真不是个玩意儿。”



    方秘书苦笑一下说:“我来时还许了同事的礼物的,这下带礼物也泡了汤,回去要不掏腰包表示一下,今后没法在单位混了。”



    张警卫说得最直白:“我们也没有固定工资,也是靠收打赏过日子。这次我还准备了一个大袋子装打赏的。现在我打赏不想,礼物不想,出差补助不想,只想保住一条小命回去。出来这一趟,我人瘦了一圈,裤子都挂不住了。再跟着魏大人跑下去,恐怕没人回北京了。你说你魏大人怎么清苦自己都行,犯不着硬拉着我们搭上身家性命呀!”



    匡秘书块头小,但人性子急:“我们出趟远差不容易:第一,我们不能空手而归,让家人喝西北风,第二,我们不能这样陪魏大人了。姜哥你年纪最大,有经验,有主意,你说咋办,我们听你的。”



    匡秘书一提议,张警卫和方秘书也立即表态说:“姜哥,你说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姜警卫望了一眼方秘书的钱袋子,笑一笑说:“我们一不用偷,二不用抢,方秘书你身上好歹有七百两银子,我们何必吊起腊肉吃白饭?今天晚上,我们早早地把这些银子藏在秦淮河的岩石缝里,到了半夜,方秘书你向魏大人报案说是失盗。魏大人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必然不会报官。即使报官,捉贼拿赃,我们不承认,官也没办法。魏大人没了差旅费,必然终止巡按,打道回府。我们故意不与他同路,提出各自回京,到路上我们把银子分了。”



    张警卫、匡秘书和方秘书一听,都说此计大妙!



    这天夜里睡到夜半,方秘书过来敲魏大中的门,大惊失色说:“魏大人,大事不好,我们房间进贼了,我包里的银子被盗一空,这怎么得了,这可是我们全部的差旅费呀?”



    魏大中叫醒两个警卫,几个人在方秘书住的房间里勘查了一会现场。



    姜警卫反复查看了现场说:“魏大人,据我判断,这盗贼应该是翻窗入室。我们这点银子,盗贼不可能踩点,应该是流窜作案。出了盗窃案,我看你还是报案吧?”



    魏大中沉吟一会说:“报案?现在连报案的报案费都没有了,怎么报案?你们别演双簧了,你们一定是嫌我执行纪律严,嫌生活清苦,一路上又没捞到油水,所以藏了银子唱这个双簧想散伙。如果报官破了案,这岂不是打我的老脸拆我的台吗?”



    魏大中这么一说,四个随从都赌咒发誓说:“魏大人,既然你怀疑我们,那你还是报案吧?”



    魏大中叹息一声:“当官不要钱才鬼也怕,你们年轻,不懂这个道理。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第二天,魏大中饿了一天。



    四个随从吃饭时叫化子请长工,与魏大中拚着坐。



    晚上,客栈里开饭时,魏大中决定出来走走,以抵挡食物的诱惑。四个随从也跟着他走。



    魏大中走得累了,回来睡下。四个随从也向他道声晚安,各自去睡。



    魏大中睡觉时,几乎相信这次失窃确实是外部所为。



    魏大中睡了一觉起来,肚子饿得难受,喝了点水想再走走,正好在客栈门外碰到四个随从打着酒嗝回来。魏大中这才知道自己的第一判断没错,确实是四个鬼联手唱了一出双簧。一想既然四人已经联手,自己揭穿他们也不起作用,于是装作没有看见,径直回房睡了。



    第三天,魏大中饿得眼前发黑,只得带了四个随从硬着头皮向杭州知府白墉求助。



    巡按组突然降临,白知府慌忙接待。



    交换意见时,魏大中只是对朝会精神进行了一些传达,并没有指出什么问题。白知府心下大喜,但因连看了三期《邸报》,早已熟悉了魏大中的套路,所以一不敢送银子,二不敢送礼品,三不敢请吃。



    四个随从看到魏大中想求助几次开不了口,心中暗笑。



    看看到了中午,魏大中已经饿得有气无力,只得拉下面子开口说:“白知府,实不相瞒,本官这次行色匆匆,带的差旅费不足,想到你这里借五两银子的差旅费,待回京报账之后再还你。”



    白知府听说,匆忙从师爷手里拿来一绽五十两的银子说:“这绽银子,就算杭州赞助巡按组的差旅费,请你收下。”



    谁知魏大中坚持只要五两,白知府只得依他,又到师爷手里换了一绽五两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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