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期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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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三秀才。



    三秀才从毛腊柳口中知道这事,已经过了半个月。他听说李忠在沧州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后,捻了一会白胡子,从床里头掏出一绽十两的银子笑眯眯地,笑了好一会对毛腊柳说:“女儿,老爸我攒了十两银子,原本是给你预备嫁妆的,你反正没打算出嫁,这银子就用不着了。李忠现在肯定缺钱用,他又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没有回家。你把这十两银子替我给他送去。”



    毛腊柳一撇嘴:“爸呀,别人只说你迂,原来你还傻呀。现在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李忠打着到城里找工作的幌子,干着借高利贷赌博的勾当?众人都叫他浪荡子,你攒的我的嫁妆凭什么给他?李忠到现在还没有答应娶我,他还不是你女婿。你是做慈善吗?没有赞助赌徒的呀?过去我还很看重李忠,谁知他这个浪荡子如此不带爱相,是我瞎了眼。赌博,是我最不能容忍的。”



    三秀才听了哈哈一笑,笑了一会说:“女儿,在家从父,你得听我的。我告诉你,不要说大李庄,就是沧州,也不是李忠待的地方。李忠的章法我不是第一次见识,那个几个放他高利贷的鬼包括开赌场的老板到时候被李忠卖了,他们还会帮着李忠数钱。你今天送他十两银子,要不了多久,他准会还你一百两。我做什么慈善?我这叫做期货生意,放长线,钓大鱼。我说你和他的脑壳转不到一个节奏上,上次你还不服。”



    毛腊柳想起李忠读书考老爸的《道德经》学武捉弄蒋馆长的事,似乎明白了什么:“爸,你认准了他,要放他的高利贷,做什么期货生意,我信你一次。”



    “咦——”三秀才轻嘘一声,“我是说送,没有讲借,你可别把话传反了。”



    “爸,你当我傻呀,我拿你的银子都不会送人情啊?”毛腊柳一笑,从三秀才手中接过十两银子就动身到沧州。



    毛腊柳到沧州时已经是下午,进街走到一家茶馆一问,店小二以为是李忠的老婆,立即告诉她李忠住在黄记客栈。毛腊柳没想到李忠在沧州有这么高的知名度。毛腊柳找到黄记客栈,李忠不在。店小二李平山以为毛腊柳是李忠老婆,怕告诉她实情。毛腊柳说你不用瞒我,李忠是在哪里赌博?你告诉我,我自去找他。李平山只得实话实说:“李忠白天到处走走,晚上赌博都是在对门鲁记茶馆。”



    毛腊柳一想,我出面找人,赌场的护院绝对不会让我进去,只得央求李平山帮她到对面看看。李平山猫了一眼回来说李忠不在。毛腊柳只有到李忠租住的房间傻等。看到李忠换下的几件衣服,毛腊柳帮他洗了。



    到了晚上,李平山猫了一眼过来说李忠在那里闲看,毛腊柳只得起身过去。



    鲁记茶馆,护院张法迟见一个青年女子要找李忠,也以为是李忠的老婆,怕她闹事,不让进。毛腊柳和他吵起来。李忠没钱,五十两银子的赊账额度昨天已经用完。听得声音熟悉,李忠过来一看,见是毛腊柳找自己,有些吃惊。



    两人到了黄记客栈李忠租住的房间里,李忠忙问:“你怎么来了?是我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我爸见你大半年没回家,担心你工作辛苦,钱不够花,所以叫打发我给你送十两银子过来。你家里一切安好。”毛腊柳一笑,边说边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李忠。



    “你爸是个高人。他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以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干什么。”李忠一笑,但不接银子,“但我李忠平白无故,不想欠谁的人情,所以这银子我不收。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一定是赌场的护院到我家里找我老爸讨要过银子。现在谁都知道我是个赌徒。”



    “我爸没讲是借钱,白送你不要,这是为什么?”毛腊柳以为李忠见钱眼开,李忠拒收,这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李忠人硬气,她想。



    李忠坦然地说:“这大半年,我唯一的工作就是赌博,休闲的时间就是瞎逛。我已经在鲁记茶馆欠下了五十两银子的赌债。再赊账都赊不到了。我正准备明天回家。要不是我明天还想看一个朋友,我们现在连夜就可以回去。既然天已经这么晚了,索性你在这里住一夜,我去和李平山搭铺睡觉。”



    毛腊柳问:“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我爸为什么送你银子?”



    李忠笑道:“我才说了,你爸知道我在干什么?他一不是用激将法让我戒赌,二不是出于怜悯,他是想投资分红,做点期货生意。”



    “期货生意?”毛腊柳想起她爸说的“期货生意”,暗叹老爸高明,但故意装作不知,追问说:“什么期货生意?我还是没听明白。”



    李忠一笑:“你不明白,我也不讲了。”



    第二天早上,毛腊柳见李忠没有请他吃早点,知道李忠又臭又硬,肯定已经身无分文,于是买了早点请李忠,李忠边吃边笑,并不言谢。



    两人吃了早点,李忠将衣服打成一个包裹背了上路。



    路上,毛腊柳问:“李忠,你昨天不是说要看一个朋友的吗?什么朋友啊?”



    李忠一笑:“也就是一面之交。就是我们的父母官倪知县啊,我想毛遂自荐找他弄个衙役干干,不知如何?”



    毛腊柳说:“那你找他去吧。”



    两人走到县衙边上,看见一队锦衣卫正将倪知县往囚车里塞。李忠向衙役一打听,原来是倪知县因为贪污五千两赈灾的银子被人告发,被锦衣卫缉拿归案,要解到河北去。



    李忠叹息一声,只得和毛腊柳打道回府。



    毛腊柳想,李忠要面子,想做点光鲜一点的事,却做事不遇头,事没开始就黄了。



    李忠回家,老爸老妈正吃饭。



    李忠说:“爸妈,儿子在沧州鲁记茶馆赌了快一年的博,欠了五十两银子的赌债。”



    李修阶一脸心痛:“八儿,自古赌博不养家,十赌九输,我家祖宗八代没出个赌博佬,你怎么爱上了赌博?五十两银子是留给你娶老婆的,这下可好。”



    李忠一笑:“老爸,放屁都要个本吧?钓鱼也要上个蚯蚓吧?这大半年,我把沧州研究了个透。做什么行当都没有开赌场来钱。鲁记茶馆是最大的赌场。所以我天天在鲁记茶馆泡,他们一年至少有一千两银子的进账。我准备用一百两银子的本钱摘他们二年的果子。我怕你们担心,所以才以打工的名义出去。当然,现在是人家把我当猪,我把人家当猪。判断到底谁是猪,现在还为时过早,因为猪也想长大。”



    “这么说,你还要输五十两银子才收手?还要五十两银子,那不是要我的老命吗?”李修阶一听,急了,“我的儿呀,鲁七儿财大气粗,势力了得,你纵使文通武略,但匹马单枪的,你斗得过他们?”



    李忠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事不用爸你操心。”



    父子俩打哑谜,毛氏自然没听明白他父子争的是个什么意思,只劝李修阶说:“他爸,钱是身上的腻渣,输了就输了,只要八儿平安归来就好。”



    李修阶一想,儿大爷难做,我管不了他,他娘又护着,但也不能放弃为父的责任,由着他的性子去发赌博财,还是帮他找个管他,让他结婚成家再说,于是说:“李忠你快二十的人了,还是先成家再立业吧。”



    李修阶以为李忠会反对,结果听李忠说一声好,他有些意外,于是连忙托王媒婆给他说一门亲。



    第二天,毛氏眼泪巴巴地拿出五十两银子叫李忠到沧州还账。李忠当天去,还了账连夜就赶回来了。



    媒婆王瘪嘴拿了李家的鞋底钱,走乡串户,摇唇鼓舌,只差逢人遍告李修阶家业殷实,杀猪作坊生意红火,李忠一表人才喜相好,但有适龄女子的家长都能找到回绝的理由,就只有一个老姑娘家,也就是三秀才家没去。因为王瘪嘴看来,三秀才对李忠知根知底,就是瞎了眼也不可能把毛腊柳嫁给李忠。何况柳氏每次托她给毛腊柳说媒,毛腊柳都是给她一顿臭骂。毛腊柳与李忠的事,她不是没有耳闻。但柳氏态度坚决,她不想去三秀才家讨没趣。



    王瘪嘴忙了一个多月,白贴了许多跑路费,正要给李修阶退信,恰好遇到三秀才从家里出来,两人在路上碰上了。



    三秀才问:“王媒婆,听说你在帮李忠找媳妇儿,有对头没有?”



    “哎哟,三秀才,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一个多月,我到处推销李忠这个高富帅,但人家说啥的都有,给李忠贴了一身的标签,什么白卷先生啊,山上飞呀,飞蝗打鸭神功呀,浪荡子呀,绣花枕头呀,人渣呀……没办法,我只有退信呀。我这不就给李修阶退信去嘛。”



    王媒婆正乐哩,谁知三秀才突然变脸骂她说:“王瘪嘴,你狗眼看人低,现明明我家姑娘过年就是二十五,成老姑娘了,你为何不到我家来提亲?”



    “哈哈,哈哈。”王媒婆连打两个哈哈,笑歪了嘴,接着又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三秀才,该死,是我该死,不是你该死。我掐了又掐,算了又算,就是没有算到你家毛腊柳。那么你同意,你老婆是否同意?你姑娘是否同意?”



    三秀才白了她一眼,教训说:“我说王媒婆,你说媒拉纤一辈子,大明的婚姻法你不清楚?在家从父,我姑娘的事我做主,你先问问人家李忠干不干?”



    “这是,这是。”王媒婆笑嘻嘻地往李修阶家赶。



    毛腊柳偷听到了老爸与王媒婆的对话,王媒婆一走,她就从屋里跳出来:“爸,你昏了头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三秀才一笑:“女儿,你别把爸当傻子,李忠早过了结婚的年龄,你更是成了个老姑娘,你在等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事。谁提李忠你就眼里放光,提别的什么人你一点兴趣都没有,还骂媒婆。这就叫命中注定。可是为父不解的是,怎么为父主动为你提亲,你却变卦了。难道你真的不想嫁,要老死在家里?”



    毛腊柳毫不隐晦地说:“爸,过去我爱李忠,是爱他的帅气与聪明,还有你说的那个吊诡。可如今,他迷上了赌博,你前面还说他是做期货生意。现在倒好,一年时间,五十两银子在赌场里打了水漂,水花都没有起一个。嫁给他,你是要让我今后喝西北风不是?”



    三秀才笑笑说:“你的脑壳跟不上李忠的节奏,这话我说几遍了?他输五十两算什么?他要输上五百两,他就发大财了?你想不明白我这话别再问,你的婚事爸做主,这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



    毛腊柳想不明白她爸的话,见她爸话说得这么硬,只得说:“也不知道人家李忠干不干?”



    三秀才笑笑说:“干不干也要试过才知道啊?”



    毛腊柳还是不放心地说:“爸,李忠行事我摸不着头脑。”



    三秀才一笑:“李忠将来一定是个大人物,大人物行事,一般人当然猜不到。”



    毛腊柳又问:“那老爸你告诉我,李忠明明输了差银子,为什么不要你送的银子?”



    三秀才大笑:“他是怕我分他的红。”



    毛腊柳又追问:“分什么红?我不明白。”



    三秀才笑道:“你不明白,怎么说也不明白,你想得明白,这就不叫巧。鲁记茶馆如果明白,就不得哄李忠的银子。鲁记茶馆的两个护院如果明白,就不会来大李庄找李修阶讨赌账,而是将李忠的赌账一笔勾销,赢的他二两银子还给他,另外送他几两银子,叫他到别处发财。李忠一定不多要他的银子,只收回自己二两银子的本钱。”



    三秀才越说越来兴,但毛腊柳越听越糊涂:“爸,你几绕几绕我越糊涂了。我只想问,如果我们的婚事成了,他婚后还会不会赌?”



    三秀才心里一忖,李忠至少应该还要输个五十两银子才会收网。但他没有说出来,说出来了怕女儿变卦,黄了这桩婚事。只说:“嫁鸡随鸡,婚后他还赌不赌,你只能边走边看吧?他什么时候收手?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其实你也别光说他赌,你也是个赌徒,你把这么多年的青春都赌在他的身上,还有回头路可走吗?”



    毛腊柳苦笑一下,才体会到老爸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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