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跳动——
“凌北辰，你……”
“什么。”柳非邪没有睁眼。
“你爱他吗……”白昊冉缓缓地开口。
“……”柳非邪没有出声。
“你是因为爱他，才不愿伤害他的吗？”白昊冉看着烛光映照下的她的脸。
“不知道。”柳非邪睁开双眼，“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
这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讨论报仇以外的事。
“那凌天傲呢？”白昊冉知道，凌天傲对她来说是特别的。
“师父……曾经以为会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柳非邪掩饰着眼中的悲痛；不只为了他的离世，也为了他的背叛……可能真正令柳非邪痛苦的是，凌天傲的心里永远只能装下一个慕容倩。所以，她痛苦……
“也就是曾经爱过他吗……”白昊冉说道，“现在呢？”
“可能依然爱吧……师父对我来说是一种救赎……”柳非邪觉得自己好笑，干嘛要跟个小鬼讨论这种事。
“你不恨他吗？”
“恨，当然恨。”柳非邪看着窗外，“当我知道真相时，那种恨意、那种被背叛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还要对凌天狼那么顾及？”白昊冉不明白。
“因为有多爱，就有多恨。”柳非邪惨淡地说道。
白昊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如果，没有对凌天傲的承诺，你还会这样对待凌天狼吗？”
这就是重点，你对凌天狼的种种，都是因为你答应了凌天傲，你会照顾他。然而，当承诺不存在时，你对凌天傲的百般照顾是否就会……
“不知道。”柳非邪顺着白昊冉的话，“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承诺，最初就不会与他们结交，带他们会柳苑梅庄……”
“是吗……”也就是说，本无心于他，是吗……
柳非邪看着白昊冉，觉得他今天特别奇怪；前些日子还恨她到掐她脖子，今天又……
“那梅子呢？”白昊冉继续问道。
“子？”柳非邪有点一头雾水，“关子什么事？”
“他是你表哥……”对你来说，也是特别的吧……
“子是我唯一的亲人。”
“所以，你对他……”
“你今天很奇怪，为什么会想要知道这些。”柳非邪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不要管那么多，说就是了。”白昊冉抗议她的疑问。
“子是让我觉得人生仍然还有希望的存在。”柳非邪乖乖地回答他，因为从不对白昊冉隐藏什么，因为他是她最后寄托生命的人。“子让我觉得，我的生命还未被完全抛弃，所以我可以安心地将希望交托给他，然后死去……”
“原来他有那么大的力量……”白昊冉呢喃道。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子遇到不幸。”
“那雷默呢？”雷默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存在，你对凌天狼是因为凌天傲，你对梅子是因为他是你唯一的亲人；那雷默呢？他对你来说，应该什么都不是，可以你却愿意牺牲命的救他……
“雷默……”突然提到雷默，柳非邪有些惊讶。
“对。他呢？对你来说是什么？”白昊冉问道。
“雷默……是救赎……”柳非邪诉说着她自己也不曾发现的情感。
和凌天傲一样的存在……吗……白昊冉看着柳非邪此刻表情，他没有见过的表情，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想像得到的表情。
“让我想要活下去……”柳非邪突然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世上最奢侈的愿望。
想要活下去……就一个对生命已经完全死寂的人来说，是什么会让她想要活下去……
“不行！你必须死在我手上！”白昊冉一拍桌，直径站在柳非邪面前
“我知道。”柳非邪明白白昊冉突然激动的原因。“所以，我才将我练就的龟息内力全部传给了雷默，让他带着我的内力活下去，就当我活下去。”
是什么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让你做到如此地步……他不愿深想。
“最后一个问题。”白昊冉走回桌子。
“……”小鬼今天果然很奇怪。
“雷默要你笑的时候。”他继续问道，“你最后心里想的人是谁？”那个让你最挂心的人……
“……”柳非邪没有想到他会问他这个。
白昊冉见柳非邪吞吞吐吐，“是谁？”
柳非邪很意外，她已经不再去想这件事了，因为当时她脑中浮现出来的脸，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当时她以为浮现出来的一定是师父的脸。的确，那一瞬间，的确浮现出的是凌天傲的脸，但是最后的最后，浮现出来的却是……
“……”柳非邪已不愿再提及此事，因为这样会让她想要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她已经双手沾满鲜血，没有资格活下去了……
此刻，房门外开始喧哗——
“柳非邪！你给我出来！”
“我们知道你在这里！”
“今天，定要灭了你这魔头！”
他们的行踪暴露了……白昊冉迅速闪身门后，掩门望去。楼下一票江湖小卒在那里叫嚣着。
“我们的身份败露了！”白昊冉转头地柳非邪说道。
“……”柳非邪没有多说话，只是起身准备着。
“是谁给他们报的信？！”白昊冉想着。
“……”柳非邪依然没有开口，很快地收势着行囊，突然她停下来。
白昊冉看着她，“没有那件斗篷，你还是不习惯吗？”
当年他们为躲避追杀，伤重的柳非邪带他到了她与凌天傲隐居的山洞；那时柳非邪为了对自己的过去和情感做一个了断，将她一直珍藏的、凌天傲唯一留给她的那件貂皮斗篷，在凌天傲的坟前烧了。
那就像挖去她的心一般的空洞及不知所措，柳非邪每每收势行囊时，都会有这种感觉……
柳非邪收起稍稍动摇的心情，“我们准备冲出去。”
柳非邪走到窗前，打开窗子。
“你打算从窗口走吗？”白昊冉看着她。
“这里是客栈，真动起手来；恐怕难免连累无辜。”
白昊冉把门闩上，也走向窗口。
“看样子，得从屋顶走。”柳非邪望向窗外，一群武林人士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你不要跟来，他们找的是我。”柳非邪观察外面的情形。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白昊冉抗议着，“我说过，无论去哪里，都会缠着你！你休想逃跑。”
柳非邪好笑地看着他。那么多年了，他还是没变，还是当年的小鬼头啊。
“顺便你了。”柳非邪懒得再跟他争。
“可是，究竟是谁通风报信的！”白昊冉气愤不已。
“先别管那么多。”柳非邪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一个飞身跃到了对面的房顶上。
白昊冉也跟着她飞身跃起。
“你们看！有人从窗户逃走了！”
“定是那柳非邪！”
“不要放过她！”
“大家快追！”
随着一声声的叫嚣声，众武林人士向着柳非邪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下，客栈和城镇又恢复了宁静。
“他们还真是穷追不舍！”白昊冉时不时地回头看。
“不用理他们。”柳非邪则是专心地看着前方，“追累了，他们自然会放弃。”
两人渐渐远离城镇，在一处空旷的郊外，他们停了下来。
“凌北辰，我们为什么要逃！”白昊冉不明白，以他们两人的功力，根本不用怕这些无名小卒。
“他们只是被利用了而已。”柳非邪说道。
“利用？”
“的确，他们是被利用的！”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
“谁！”白昊冉警觉起来。
“你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那人从暗处走出来。
白昊冉仔细一看，“司泽！”
“柳姑娘。”司泽看着柳非邪。“你不杀他们吗？”
司泽的这句话，让柳非邪和白昊冉都想起了，柳非邪在梅庄大开杀戒的事。
“他们只是被利用，没有死在我手上的理由。”在梅庄大开杀戒，是因为那些黑衣人害死了绮儿和白夫人，而今天他们遇到的这些人，没有侵犯到她的任何忌。
“看样子，柳姑娘已经知道这群江湖小卒的来历了。”虽然不算是朋友，但司泽依然倾佩柳非邪的机智和冷静。
“……”柳非邪没有再开口。
“究竟怎么回事？”白昊冉问向司泽，“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赏金猎人，有专门收集的据点。在那里收到消息，说是‘左梅右柳’柳非邪在文渊客栈落脚。”司泽说着他知道的事，“有人提高赏金，说是子时动手擒拿柳非邪。”
“为什么是子时动手？”白昊冉问道。
“为了等天狼离开。”司泽说着这话，眼睛盯着柳非邪。
“难道，散布消息的是慕容世家？！”白昊冉恍然大悟。
“当初我听到这个消息，就有点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要等到晚上，这样不是长梦多吗？”司泽分析着，“然后我潜入慕容世家，发现天狼在，他告诉我今晚亥时，与你约在文源客栈。这时，我才确定是慕容老当家的预谋。”
“原来是这样。”白昊冉明白司泽为何如此清楚此事。
柳非邪看着司泽。
“柳姑娘，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天狼，今晚要伏击你的事。”司泽看出柳非邪盯着他的意思。
“我已经依照你们的意思，见过他了。”柳非邪淡淡地开口，昏暗，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他已经看到，凌天狼很黯然神伤地离开文渊客栈。也就以为着，他们之间的一切已经了断了。
他们听到了一些动，显然是那些武林人士已经追来了。
“你不抓我吗？”柳非邪对着司泽开口，“现在是最好的机会；等一下你连一杯羹也分不到了。”
“我已经不想抓你了。”司泽终于说出了他的想法。的确，他是赏金猎人，但他还是分是非的，什么人该抓、什么人不该抓；他心里清楚。
“那你快走吧。”柳非邪说道，“如果你被人误以为是我的同伴，你就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可是……”司泽也很清楚柳非邪的身体情况。
柳非邪抽出腰间的乌巳，准备应战。“快走。”
司泽听她如此一说，只得离开。他不抓她，并不表示他会帮她；他对柳非邪是有怨恨的，凌天狼和雷默都是因为她，才变成如今这般田地。
司泽离开之际，被柳非邪叫住。
柳非邪背对着他，“有空，回水涧小屋，看看雷默。”
“那是自然的。”司泽留下这句话，飞身而去。
在大批人马赶到前，柳非邪突然点住了白昊冉的穴。
“凌北辰！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要参与此事。”柳非邪将他藏匿于一片草丛之中。
“你想独自去面对他们吗？”白昊冉死命地盯着她。
“小鬼，你也是。”柳非邪看着白昊冉一脸倔强。
“凌北辰！如果，你敢一个人去送死！”白昊冉知道柳非邪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我会恨你！”
“好好照顾自己……”柳非邪只顾着自己说。
“如果，你敢死在别人手上，我会恨死你！”白昊冉运气想冲开穴道。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穴道在两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
“凌北辰！你有种就放开我！”白昊冉极力地咆哮道，“我要杀了你！”
柳非邪又一伸手，点了白昊冉的哑穴。
白昊冉张合着口，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帮我照顾雷默……”柳非邪最后看了他一眼，点了他的聋穴，起身离开。
白昊冉不敢置信地消化着她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意思！你打算去送死，不再回来了吗！
你给我回来！我敢死在别人手里，你试试看！我会恨死你！
你回来！我要亲手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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