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南北长九里,东西长七里,高约四丈,通体由夯土筑成,远远望去,犹如一个贴在平原大地上的方形土块,实在称不上宏伟。
李曜的车前是一座横跨水的石桥,距离蓟城仍有二十余里,但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下,城池周边的动静全都清晰可见。
不多时,城池外忽然烟尘大起,李曜见状,忙开口唤道:“阿兰过来。”
伴骑在车厢旁的兰韶英立即打马上前,李曜交待道:“传令苏定方,马上召集所有灾民,从中选出蓟县户籍的百姓,让他们沿河岸散开,余者站其后方,此外……”
李曜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下,兰韶英心领神会地弯下腰身:“贵主请讲。”
李曜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兰韶英听了神色微微一变,但随即还是点了点头,拔转马头,向马车后方驰去。
李曜放下门帘,又坐到车厢一侧的车窗前,掀开窗幔,对国师府副典军刘季瑶吩咐道:“你去通知薛将军,叫他即刻率领禁军卫士向我靠拢,准备布设军阵。”
待刘季瑶应喏离开,李曜进入车厢后室,取下道簪,脱去道袍,披挂铠甲,挎好腰刀,把兜鍪往头上一戴,然后迈步走下马车,扬声道:“玄微、玄妙,取槊牵马!”
三千北门禁军在桥头排列成一个严整的方阵,在白晃晃的秋日之下,银甲闪亮,枪槊泛光,其军容之盛,端的是健马银具装,横行水旁。
由于幽州军多为步卒,所以王君廓的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等他率领人马赶到水东岸时,李曜这边早已将十数万灾民分列禁军战阵两侧,沿着河岸远远地绵延开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座古老的水桥,宽约二十步,长为一百五十步,两方隔桥对峙,刚好相距一箭之地,虽然彼此都没有做出张弓搭箭的举动,却也无人再向前迈出一步。
李曜望向对面桥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王”字大纛,然后是大纛下的一员大将。
此将穿戴一身明光铠,长得虎背熊腰,燕颔豹髭,眉毛粗浓如蚕,却偏生了一双三角眼,瞳仁里精光四射,使其在威猛的外表下,又平添了几分的狡黠,显然就是王君廓本人。
王君廓那对三角眼也在打量着李曜,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将,眉眼五官果真与平阳公主生得一模一样。
护国明昭公主,李明真?
错不了!她肯定是李三娘!
呵呵……这个该死的女人,竟变得更加年轻漂亮了。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是目光稍稍一碰,王君廓就从对方的眼里发现了一丝复仇的火焰,尽管那火焰一闪即逝,但他确信自己看到了……
沉默对视片刻,李曜忽然把精铁长槊笔直插在地上,从挂在马鞍的皮囊里取出一卷诏书,随即向对面众人展示,声音清亮地道:“幽州都督府众将士听旨!”
李曜这一路行来,途经数地,早已将这道授意她巡视河北及便宜行事的诏书读过多遍,口中虽抑扬顿挫地念着上面的内容,眼睛却在观察着河对岸众人的表现。
李曜亮出皇帝诏书,王君廓麾下人马的反应,可谓各不相同。
大部分幽州军士卒虽然有些不大自在,但见一些懂得礼数的军官下马跪倒,也有样学样,忙不迭地跪在地上,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簇拥在王君廓及其四周的一大群精锐重骑仍然骑在战马上,各个身形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对李曜评头论足,眼里无不放射着邪恶的目光。
按照原史的记载,王君廓是一个品行极差的人,反复无常、背信弃义、恩将仇报、贪得无厌、厚颜无耻、卑鄙奸诈等最不堪入目的评价都可以放到他的头上,却也承认此人带兵打仗的本领还是很高的。
当年燕郡王李艺自请入朝,将他麾下的燕云铁骑等百战精锐全都从幽州带走了,轮到李瑗过来接班的时候,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了普通的府兵。
李瑗作战寸功未立,李渊认为他没有军事才能,于是就派骁勇善战的王君廓去担当他的副手。
王君廓见李瑗性格怯懦,又对他推心置腹,甚至还把女儿都嫁给了他,久而久之,便动起了心思,利用李瑗对他的信赖,逐渐架空了对方的权力,并以强化都督府军力的名义,用财货钱粮从北疆招揽杂胡来组建自己的亲军。
这些杂胡多来自燕山以北或滦水中上游一带的部落,与从事农耕的汉人不同,他们常年生活于未开化的蛮荒之地,思维简单,生性凶残,不懂何为礼义廉耻忠信仁爱,只知道得到王君廓的青睐,就能喝美酒、吃好肉、睡细皮嫩肉的女人,至于王君廓要杀谁,与何人为敌,他们都只会听命办事,从来不会问为什么。
李曜念罢,然后重新将卷轴收入囊中,语气讥诮地道:“王君廓,你好大的威风,见诏书竟也不行礼,可是想做皇帝?”
王君廓拱手遥敬道:“王某并非有意对天子不敬,唯恐有人公报私仇,莫敢掉以轻心。”
李曜冷笑一声,语气也越发冷冽起来:“听闻你为达成不可告人之目的,私吞赈灾钱粮,还为封禁消息,挟持士族和同僚,纵兵滥杀无辜百姓,你可敢否认?”
话音刚落,立时引发灾民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
王君廓身边一位铁甲骑士目露凶光地扫视着对岸的百姓,悄声问道:“主公,我们该怎么做?”
另一个人也赶紧接口道:“是啊,主公,他们那边都是乌合之众,不如开打吧,属下一定生擒了那小娘子给主公做暖床婢!”
王君廓面色阴沉地对左右答道:“你们少安毋躁,都给我沉住气!谁敢轻举妄动,我第一个斩下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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