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最直接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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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到风吟的小院门前,吴继风都没有碰到什么下人。



    因着是新年将至,大嫂又快要临盆,整个将军府这年过的可谓是双喜临门。这几日整个府里头都热热闹闹的,丫鬟婆子们忙着将整个府院焕然一新,忙碌的同时声音也大了起来,就算自己院子里没几个丫鬟,可吴继风最近几日也经常能听到院外传来女性特有的嘻笑玩闹声,好不热闹。就刚刚出院子时,吴继风还看见三三两两的丫鬟笑着从自己院门前经过。



    自己是喜欢安静的,所以下人们在自己院落附近时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了他。可每年的这几日却也消停不了。自己门前都是如此了,可想整个将军府大宅里会有多热闹了。



    可没有多久吴继风就知道自己错了,走出自己院子往风吟的小院来时,越接近小院,人就越少,到小院门前时,更是一个下人都没有了。



    小院四周还是以前的那副样子,冷冷清清,人声寂寥。



    大门的雕花红漆早就在岁月的抚摸中褪了色彩,门前路边的小树因前几日大雪被打落的枯黄叶子被雪水浸泡得烂成了碎片也没有清理,石板路的缝隙中偶尔冒出几棵枯黄的野草,就算没有了半分生气,也还是倔强地立在那里。



    吴继风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荒凉从眼睛漫入了心里,这哪里像是过年的样子。明明都是住在将军府,自己的院落喜庆明亮,可风吟却还是住在一片冷漠里。



    吴继风心里酸涩至极,愧疚得向前走都没有了力气。



    自己从没在年前来过这里,原来自己的风吟是这样一副光景。



    再转念一想,这里其实不是日日都如此吗,不过是今日别处的热闹给了自己太过明显的对比,自己才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同。



    而自己就把她放在这种境遇里过了整整四年,自己最疼爱的风吟。



    总以为自己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最亲近的人,可原来自己竟一直如此不称职。



    慢慢走到院门前,手指已经触到了门环,可吴继风还是没有立即推开这扇木门。



    她就在里面,推开门自己就能看到她。她会像往常一样抬起头来对着自己灿烂地笑,会急忙跑着过来投进自己的怀里撒娇。不,她连撒娇都不会,她只会紧紧抱着自己的腰不松手,将脸贴在自己的胸前不说话,自己就知道她是想念自己了,她不必说,自己都感受得到。她还会拉着自己的手进屋坐着和自己说话,其实她说的很少,可只要自己在她身边,哪怕两人都不说话,也有一种静谧的温流环绕,连空气都是暖的。



    吴继风无力地垂下了手,最终还是没敢推开这扇门。



    自己今天开门见到的,还会是那个最亲近自己的风吟吗?若是她变了,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吴继风终究还是不敢贸然出现,如果她真的知道了什么对自己生了怨恨,那两人见面必定会有一场风波,自己是不会对她做什么。可院子里毕竟还有一个婆婆在,若是她察觉出什么,那大哥大嫂那里就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自己决不能置风吟的安危于不顾。



    转眼环顾四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吴继风转身走到离院门较远的一处墙角处,一个飞身跃上了院墙。



    院落内贴近院墙处有一颗高大的杨树,此刻虽然枯叶近落,但茂盛的枝干还是能够遮挡住一个人的身型,吴继风稳稳落在院墙上,一个闪身躲在了枝干后。



    拨开眼前的枯叶枝桠,吴继风将视线投向院内,希望能看到风吟,先观察一下她是否如常。



    不知是上天有意关照还是时间赶得刚巧,吴继风刚隐蔽好没多久就看见婆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有些佝偻的身躯缓慢移动着,慢慢走进了院落东北角的小厨房。



    吴继风知道,她是去拿药了。



    果不其然,婆婆从小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碗,浓浓的黑色汤药随着婆婆的走动在碗内左右晃动着,隔着这么远,吴继风都能闻到那令人发呕的苦涩味道。



    心中一阵发颤,吴继风闭了眼睛不忍再去看。



    自己一直都知道风吟在吃药,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药,因为明知道那不是药,而是控制并伤害风吟的毒。所以自己刻意不去了解那药,好像这样就能说服自己,那药与我无关,伤害她的事情我从没沾手,我还是最爱她的小叔,永远处于保护者的位置。



    这么安慰自己久了,就连自己都相信了,伤害她的一直是大哥大嫂,自己在这方面清白无比。



    就这么一直蒙骗自己,吴继风心安理得地在风吟身边待了这么多年。



    其实自己又怎么会没有罪呢,自己一直旁观着大哥大嫂给风吟制造痛苦却从没插手制止,这旁观已然是最大的罪恶。



    差点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飞入院中,吴继风想要冲入屋内,将药碗从婆婆手中夺过,狠狠地摔在地上,告诉风吟,你没有病,再也不要吃这药。



    可就在这时,一抹淡蓝色的裙角从大红色的棉布门帘中伸了出来,吴继风定睛去看,一只小手小心地掀开了门帘,风吟从屋内走了出来,左手还小心地端着那盛药的白瓷碗。



    吴继风看见风吟的瞬间紧张了起来,尽量睁大了眼睛去观察风吟的一举一动,希望能从这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只见风吟端着药碗走到了廊中的躺椅边,小心地将药碗放在了躺椅边半人高的廊台上,然后转身将躺椅拽到阳光能完全照到的方向后在躺椅上坐了下来,慢慢躺下了身子。调整好一个舒适的姿势后,风吟闭上眼睛假寐了起来。



    风吟刚躺下,婆婆就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厚实的小棉被,走到躺椅前弯下腰来轻轻盖在了风吟身上,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躺椅边廊台上的那碗药上。



    风吟觉察到了婆婆的到来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来调整了一下被子的高度,目光顺着婆婆的眼光移到了那碗药上,伸手拿过药碗,举到嘴边小心地抿了一口,似是有些难受地皱起了眉,抬头对婆婆轻声说了句什么。



    婆婆看着从药碗里冒出的腾腾热气点了点头,风吟才又将它放回了台子上。



    婆婆转身又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盘蜜饯和一杯茶水,低头对风吟说了句什么,才将这两样放在了药碗旁边。



    风吟点一点头拿了一颗蜜饯放入嘴中,便又躺了下来。



    婆婆又看了一眼风吟才放心,之后便转身进屋了。



    看到她没有喝那药,吴继风有的心中有隐隐约约的庆幸,看样子应该是那药太烫了,婆婆才允许她放凉之后再喝。



    吴继风的心被纠结反复折磨着,却也只能在这里静静看着她。



    可就在这时,风吟却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伸头朝着屋门看了看,之后迅速地端起那白瓷碗下了台阶,朝着院内那棵瘦弱的榕花树走了过去,从她提起的裙角下可看见那双微微掂起的后脚跟,她走得极为小心,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吴继风不明白她是要做什么,疑惑般地皱了皱眉,更仔细地朝着她望去。



    来到树边,风吟轻轻弯腰蹲了下来,又回头向屋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后,回过头来右手微微一侧倾,白瓷碗中的黑色液体便从碗内落入了土壤里。为了防止全倒在一处太显眼,风吟的右手渐渐移动着,那药便顺着那动作围着小树画了个半圆。



    吴继风看着她的动作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碗药全都流入了土中。



    风吟面无表情地将药全部洒完,又转头看了看屋门,确认安全后立即站起了身来,惦着小脚快速跑回了躺椅边。



    吴继风内心似是被重重一击般疼了一下,她果然是知道了什么。



    视线从榕花树边移开,吴继风又将视线投向了风吟。只见她伸手捏了一颗蜜饯放入了嘴里,轻轻咀嚼了几下,又拿起茶杯将茶水饮尽,一切都隐藏得天衣无缝后,她又在躺椅上躺了下来,用小棉被盖好身子闭上双眼假寐了起来。



    台子上空了的药碗和茶杯并排放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婆婆看到这些唯一的认知只是风吟再一次忍着辛苦将那苦药灌入了胃里,一切都像从前一般未有改变。



    等到婆婆欣慰地笑着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进了屋后,吴继风看见一直躺着像是睡着了般的风吟终于动了动,转过头睁开眼睛看着婆婆离去的方向,似是深深舒了一口气。



    看完这一切,吴继风从院墙上跳下稳稳落在了地面上,自嘲般扯动了下嘴角,一瞬间混身没有了力气。



    这便是自己想要的证据,最直接真实的证据。



    她还是知道了。吴继风抬眼望向了天空,深深叹了口气。自己费尽心机隐瞒的一切,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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