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神算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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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里来了个算命瞎子,整日黑布蒙脸,只能勉强看清楚一双混沌的眼睛和一块结疤的伤痕,一口粗糙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极不舒服。



    这人虽容貌丑陋,但穿戴还算整齐,因而在街上摆摊倒也还没有人将他当做行乞的叫花子。只是这人出现得蹊跷,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长安城,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士,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没人打听过。



    然,这算命先生却是个神算子。据长安城里的人说起来,比那当年的袁天罡都不差,因而,这个沉默而寡淡的算命先生便被人叫做了神算子。



    这位神算子在长安城已经摆了将近四十年的小摊了,几乎送走了两代人,可奇怪的是,这人这么多年也不知其年纪,竟也不见老,多少年人来人往唯独他头发依旧乌黑,目光仍旧浑浊,那黑布也终日遮面。许多人都应着名声不远万里来找他算命,可这个瞎子却奇怪得很,立下三条规矩,越了规矩,哪怕你给金山银山也不为所动,这也让他愈加声名远播。



    这三条规矩,说来也简单:第一,每日只算三卦;第二,不算皇室国运;第三,不算男女姻缘。



    长安城西神算子的铁规矩,长安人都晓得,因而问事问人绝不触及他的底线,却也有些故意生事的,比如说几年前有个京中的公子哥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便想来破一破这“神算子”的威名,结果三天之后,他父亲因为贪污渎职之罪被下狱,这位公子哥也没逃过被流放的命运。经了这事,长安城中更是疯传神算子的神机妙算,也无人再敢亵渎这位其貌不扬却神秘莫测的算命瞎子。



    时间晃晃悠悠地过去几十年,这瞎子的小摊就每日摆在城西大街的一颗桂花树下,没挪过地方。他依旧是每日辰时准时开摊,算完三卦,便收摊回家,日日如此,风雨不断。



    一日,风朗日清,小摊前边儿人头攒动,那队伍称得上是车水马龙,便是逢年过节也不见这条街道如此热闹过。这个奇怪的瞎子因为看不见人,所以素来都是一人领一个号子,他随意地抽三个,每日皆是如此,因而在这儿排着队的都有可能被抽着,每个人都抱着侥幸的心理,因此每日都是闹哄哄的一群人。



    说来也奇怪,这神算子虽然眼瞎,但是本事却大,这几十年间,竟也从未有为同一人重复算过,实在奇哉怪哉。



    没过一会儿便到了辰时,神算子如约而至,他仍是一件灰溜溜的大袍子,一块黑布蒙着脸面,手里拄着一根竹制拐杖,身影略有些单薄可怜,然而那些排着队的人却丝毫没有怜悯,只是变得更加人声鼎沸。



    他没有理会,只是径自走到位置上,这条走了几十年的路他已经谙熟于心。



    “七号。”神算子平静地坐在木椅上,手指轻轻搓了搓带数字的乳色纸张,低声念道。



    “来了!是小人,您看,小人正是七号。”来者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市井男子,他兴奋地将条子递至神算子手中。



    神算子接过条子,放在手中掂了掂,复而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一旁的人虽是心焦,但这种凑热闹的时候倒也乐得听听别人家的事儿,于是乎,小摊子旁边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在瞎子不但眼睛看不见,这耳朵也不算太灵便,以至于也不在乎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



    “测字、算命还是卜卦?”这是每回必问的问题,毕竟功力有限,也不能每项都满足。



    “嗯……”中年男子似乎犹豫了一下,复而道:“算命吧。”



    “好,将手给我。”神算子抬起有些粗糙皲裂的手,搭在那男子的指尖,停顿了半刻,便在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了几行字,他将纸折上几折裹进一块布头里,便递给了那男子,道:“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那男子瞪大了眼睛,似是不可思议一般,一边接过布头,一边又问道:“您怎知道我要问的是哪人的命数?”



    似是错觉一般,神算子的目光请我掠过他的眼睛,“我本不问姻缘之事,然,令爱一生颠沛皆赖这桩姻缘,命不由己,上天注之。”



    那中年男子尚未缓过神来,神算子又从竹罐子中取了一号,“一十五。”



    旁边围观众人皆被惊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果真是奇人,即便已经算了这几十年的卦,再领会,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人间怎会有如此智慧之人?



    一十五号是位老太太,一看便上了年纪,一头白发盘得一丝不苟,看上去也精神矍铄,一旁还陪了两个小丫头,似乎是个有钱人家的老祖宗。



    “先生,老身今日前来是想给孙子算个卦,卜个吉凶。”老太太说话很慢,却字字清晰。



    “老太太,您的孙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秦大人。”他说这话时,没半点疑问,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极简单的事。



    不过边上也有人不以为意,毕竟谁都知道今年的新科状元秦休出生名门望族,秦氏家族在京城那可是贵胄,这算命的瞎子认识这秦家的老祖宗也不足为怪。



    “正是正是。”老太太激动地点了点头,复又道:“老身听闻先生博学多识,又通古道今,想问一问我孙儿此去江州可有凶险?”



    “江州古来湿润,多山林,多云雾,却也算是个修身养性之所。只是本朝以来,江州之地便常有冤狱之案,秦大人此去便是为此。”



    “先生说的不错。盖因如此,老身才愈加担心,休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怕只怕跌进他人陷阱,我秦家三代单传,休儿尚未生子,老身是怕秦家……”



    “老太太不必担心,据我拙见,秦大人命中三子,个个不凡。此番前去江州,乃是大吉之兆,待他自江州回来,恐怕这鲤鱼池都未必容得下这尾金鲤鱼了。”



    “倘若真如先生所言,老身在这里便拜谢先生了。”老太太起身郑重一拜,又转头与一个丫头吩咐道:“雪儿,快将酬金拿来。”



    “不必,在下的规矩,每日算三卦,每卦十掼钱,多的在下不会收。”



    “这……”



    “老太太请回吧。”神算子顿了顿,“今日最后一位了,四十九。”



    旁边众人都等着这最后一个名额能降到自己头上,可是事实却是这好运气降临到了这四十九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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