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局中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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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日我着急回九重天,便是苍成发现了魔君的踪迹,魔君是他昔日旧主,它的气息苍成自然熟悉。可魔君狡诈,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抓他本就不容易,又不敢惊动天君以及其他几位帝君,最后我只好派人去黄泉碧落请了冥神。我们猜想魔君是因为紫宋帝姬下凡时伤势过重,恐有性命之忧才铤而走险混进九重天的,所以便想了个请君入瓮的法子。”



    “所以,夜泽要同紫宋帝姬成亲,是为了逼魔君出来?”我觉得此事不可思议,但又合情合理,只可惜了紫宋帝姬对夜泽的一片深情,竟这样付诸流水。



    “一来,夜泽自觉愧对紫宋帝姬,想着与她成亲,弥补一些,毕竟……她的寿命本就不长了,受了苍白纸人那一击,能活到现在还得多亏天君每日流水样的仙丹灵药。二来,魔君深爱紫宋,多年未改,见她改嫁他人,他必然会来,即使不现身搅乱婚礼,也定是要见一见紫宋的。我与魔君这些年争斗,我最了解他的习性。”



    难怪我第一次见她时,她的气色这么难看,似乎是强撑着一口气。凡间的伤痕未愈,如今坟间已添香魂,紫宋一生都不曾活得开怀,身为帝姬,身为神祇,她被自己的父亲利用,被自己爱的人利用,被爱自己的人利用,我想起这个美丽女子的容颜,她笑颜如花,却恍若隔世。



    “我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被妖皇知道,我以为以你的性格自会想方设法瞒过他的。”云桓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何尝不想瞒他?只是老天爷总是不够戏看,偏偏要我们做给他看啊。”



    “妖皇心神受创,现出妖身,也是我未及想到的。我怕他生出祸端,所以在他到九重天之前,便封了他的穴道,将他安置于小竹屋,那片紫竹林本是留给你避祸用的,外边布满了我与冥神的结界,方圆五里之内,等闲人等根本靠近不了。我那日故意气你,也是想让你赶紧回青丘去,虽然晓得你这脾性是不会走的,但总想试一试。”



    云桓握着我的爪子,轻轻叹气,复又问道:“听苍成说,那天你是被紫星宫请走的,紫宋帝姬与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她只是太寂寞,太可怜了。”我将目光移向别处,一提起她,似乎心里多出的伤口阵阵作痛。



    “不过,她一直以为,夜泽要娶她是为了人间那桩故事的人情,她说这些年该还的都已经还清了,她再也不想等了。云桓,你说世上阴差阳错的,欠下债若是终此一生都还不清可怎么是好啊?”



    “这辈子还不清,便留着下辈子还。”云桓笑了笑,眼神里的光晃晃悠悠地荡开去,“你别指望欠我的债一笔勾销,你欠我的都是要还的,生生世世都留在我身边慢慢还。”



    我别过头去,眼眶发酸,经了这么多事,终究只剩下他待我一如往昔。



    “怎么?不愿意吗?”云桓皱了眉,两道英挺的眉毛一轩,便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



    我忍不住伸出羽翅,展开他紧锁的眉头,“你不娶我,我要怎么陪你生生世世?”



    他忽地笑起来,笑容明熙温暖,“天君的天旨已经颁了,只是如今紫宋帝姬新丧,他免不得哀伤,我也不忍刺激他,便将婚礼往后延了延,三月二十一,阳春时节,桃李竟开,你觉着如何?”



    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先前云桓总提及我与他的婚事,也不过是当做一句玩笑来听,如今却是落了实,心里不知是踏实还是空虚,竟是这样难以言说。



    勉强定了震荡的心神,敷衍着回了一句:“好,你说的,都好。”



    我靠着软枕,右眼莫名地跳了跳,生怕云桓察觉,只好转了话锋:“对了,紫宋帝姬的死……”



    “我先前也不知,她竟是存了死志的。”云桓见我心情不佳,也忍不住哀叹起来,“她大概是察觉了我们要以她为饵诱出魔君的事,才想在婚礼之前率先结束自己的性命,以保全魔君的最后一缕魂。”



    “大概,神祇之中总也有几个是有情的,相伴这些日子,紫宋和魔君怎会没有情谊?”



    我摇了摇头,“到底情债最难还。我总隐隐觉得,紫宋帝姬好似知道了些什么,可她到底没同我明说,我也不好妄加揣测,只是她如今已去,她的心思便也入土,谁又能知道呢?“



    “罢了,这事已成云烟,当下最要紧的是你我的婚事,你呀,便在这里好好养伤,若是再出去惹是生非,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云桓大约也是被我气得牙痒痒,装出一副骇人的样子吓我。



    “是!云桓帝君放心,小人决计不会再惹是非了!”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毕竟伤重,头重脚轻的,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便觉得困倦了。



    “你且睡吧,我便在外头,你若有事便叫我,知道了吗?”云桓说得关切,我忍不住笑出来:“怎么跟照顾孩子似的?君上什么时候也婆婆妈妈起来?”



    “还不快睡?”云桓佯装要敲我的脑袋,我只好一咕噜转身,合上眼睛,睡去了。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在青丘养伤的一个月间,云桓都不曾离开半步,倒是劳烦苍成神君每日从九重天送些要紧的公文来。偶尔,他也会进屋与我寒暄两句,但言语之间十分客气生疏,仿佛便是一个素不相知的人。



    紫宋帝姬的葬礼办得风光,其实神祇死后灵魂消散,肉体无存,本就没有什么埋骨的必要,但老天君对自己这个小女儿心怀愧疚,主持一个盛大的葬仪,只能略表哀思。云桓说,他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这位帝姬以一己之身,延缓战局,不知救了天下多少无辜性命,如今她故去,天君必是要风风光光地送她走的。



    我没有反驳,即便天君没有这样的心思,他手底下几个言官也是会进言的。只是,我明白失去挚爱的痛苦与挣扎。紫宋帝姬于天君而言,是天之骄女的宠爱,也是光明磊落的污点,两相矛盾,痛苦的又何止她一人。



    近些日子以来,三界一片沉郁庄肃,一来是魔族再现,虽然未成气候,但经过七万年的战事,神族也不敢轻视;二来是紫宋帝姬的仙逝,使得那位天君陛下好似一下子老去数万岁,原本保养得宜的一张脸,几乎在一夜之间苍老,连一头乌黑长发也猝不及防地白了一撮又一撮。九重天上气氛自是阴沉,好在青丘山还未被波及,只是狐九长久不回来也不是个事,洞里的小医官已是问了一回又一回。



    青丘有云桓帝君坐镇,自然局势安稳,也没有不长眼的小妖小怪敢趁狐九不在的时候闹出些事来。但狐九毕竟是妖皇,妖族之中的机密,便是云桓也插手不得,我便想着等伤好得差不离了,便去枢域请他回来。



    我与云桓的婚期将近,我在青丘的日子也是能数的过来了,也不能总替狐九看家,如此想来,枢域这一趟,是不得不去了。我将此事与云桓一说,他倒没有反对,只说我这伤势未愈,还得静养些时日,狐九此番遭了这一番情伤,也得缓一缓,故而也不着急请他回青丘。



    我一听也有些道理,便也就按下了。



    虽说这段日子以来多是些烦心事,但其中倒也不乏几桩喜事,其中最叫我开心的便是觅音那里。二月十二清晨,有仙人从瑶琴而来,传话说,觅音上神自昨天夜里开始便胎动不断,想必是临近生产,林扶上仙特派遣使者来青丘山请我去陪觅音。



    神仙不比肉体凡胎,生育本就是件极伤身体的事,有些神女甚至终身不生育孩子,只为保重神体,不堕修为。因而觅音怀孕的时候,我还甚觉惊奇,想来也是她真爱林扶小仙,才愿意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为他生儿育女。



    自然,这一趟我必是要走的,且不说我与觅音这十万年的情谊,便是为了她肚子里那个我的干儿子,我也得去陪着她不是。



    只是没想到这一回云桓也凑热闹要同我一块儿去,既然凑巧,这桩喜事也合该让我们两个即将喜结连理的去沾沾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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