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辕懂事的时候起,不知从哪学的,吃年夜饭之前一定要许新年愿望,每年过年都要一家人陪他一起许愿。过年的时候许下一个对来年的美好期望,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所以大人们也都学林辕的样子,双手交叠放在下巴下面,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许愿。
许完愿望之后一家人就开始吃年夜饭,加宁一边吃着一边问林辕许了什么愿,林辕一本正经地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是没过一会儿就趴到加宁耳边轻声说:“妈妈,我许的愿望是爸爸能早点回来。”
加宁正在夹菜的手顿住了,把林辕搂在怀里,难受了好一阵子,可怜的孩子,他还不知道他嘴里的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今年加宁许的愿望是一家四口能一直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这似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可是此时的加宁怎么也想不到,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却很快就要破灭了。
吃过饭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加宁对宁欣和贺国祥说:“爸,妈,年后我给你们报个团去旅游吧,你们想去哪啊?”
宁欣说:“就在市区逛逛就行啦,我跟你爸老胳膊老腿的,旅什么游啊!”
贺国祥也附和:“是啊,老啦,没那个精力到处跑喽!”
“你们才多大年纪啊,人家七八十岁的还有去旅游的呢,我给你们报老年团,都是差不多年纪的,有共同语言,一路聊天一路看风景,多好啊!”
宁欣被加宁说得有点心动了:“老贺,要不我们就出去玩一趟?”
贺国祥笑呵呵地没说话,林辕也来凑热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这次是外公外婆的二人世界,以后妈妈带你去。”
“好啊,爸爸也一起!”林辕兴奋地喊道。
三个大人听了心里都一沉,加宁暗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老是把“爸爸”挂在嘴边。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闷,林辕却全然不懂,仍拉着加宁的胳膊央求:“好不好嘛,妈妈!”
加宁只得点头说好,之后赶紧转移话题,对宁欣说:“妈,去东南亚怎么样?那边现在还是夏天呢,比穿棉衣服行动方便些。”
宁欣心情又转好,说:“行,你看着安排吧,三五天就行了,时间太长我们会想小辕的。”
“好!”加宁笑眯眯地答应,宁欣和贺国祥能愿意出去玩让她感到很安心,就怕两人整天闷在家里闷出心病来。
说定这件事之后,加宁拿出几捆烟花,带着林辕下楼去放,母子俩玩得不亦乐乎,林辕还跟其他放烟花的小朋友一起玩了一会儿,小孩子的友谊真是简单又纯粹。
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心情愉悦,烟花在头顶的夜空中绽开的一刻,真的美到极致,加宁仰着头,贪婪地望着,心情也像烟花一样美丽起来。
第二天一早加宁就想跟艾琳打听一下有没有好点的旅行社,突然想到她这时候应该在吴锦老家过年呢,大概初三才回来,觉得还是等她回来再问比较方便。在微信上给亲朋好友群发了一条拜年的信息,加宁就带着两老一小出门了。
上海外地人多,一到过年的时候都回了老家,平常车满为患的大街上现在冷冷清清的,但是外滩、城隍庙、迪士尼这些比较有名的地方还是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一家人这里逛逛,那里逛逛,玩得倒也开心,特别是林辕,小小的身体也不知怎么有那么大的能量,从出门到回家一直蹦蹦跳跳的,兴奋到不行。
回到家,贺国祥捂着胸口说有点不舒服,上次从医院拿的药刚好吃完了,这时候药店也关门了,加宁想着明天一定要去医院再查一查,让医生再开点药。好在喝了点热水之后贺国祥感觉好多了,吃过晚饭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加宁也早早躺在了床上,但还没有睡意,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心里也不能说不寂寞。侧着身子,把手伸到林羽东之前常睡的那一边,来回地摩挲着,想起之前过年的时候,大年三十晚上林羽东带着加宁和林辕在楼下放自己的烟花,初一的晚上,等林辕睡着后,林羽东就把加宁带到楼顶,看别人放的烟花,两个人傻傻地在寒风中发抖,但就是不愿意离开。
想着想着,加宁不自觉嘴角上翘,但与此同时,也有两行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上滑下,一行落进枕头,一行落进嘴里,咸咸的。
初二早上,加宁还在梦中,梦到自己在现场看王菲的演唱会,天后正在唱。加宁心情无比激动,激动了一会儿觉得不大对劲,这天后怎么回事啊?怎么老唱这一段啊?在唱到第五遍的时候,加宁悠悠醒来,这才知道原来是手机铃声,拿过手机一看,是艾琳打来的。
加宁躺回床上接通电话,迷迷糊糊地说:“喂,艾琳,早啊!”
“加宁,你来我这一趟。”
“啊?你不是在吴锦老家吗?”
“回来了。”
艾琳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哽咽,加宁忙问:“怎么回事啊?”
“你来一趟嘛!”
“好好,我马上过去。”
加宁从卧室出来才发现已经不早了,连林辕都起床了,匆匆刷牙洗脸之后,跟宁欣和贺国祥说了一声,拿起一个包子吃着就赶去艾琳那了。
到了以后,加宁看到艾琳果然在哭,小吴双坐在床上,一双葡萄一般的大眼睛里充满疑惑,大概不明白妈妈怎么不管自己了,吴锦给加宁开了门以后就站到了窗前一言不发。
加宁抱起孩子,坐到艾琳身边说:“这是怎么了?你们这对模范夫妻也会吵架啊?”
艾琳眼圈红红的,下巴一抬说:“你问他!”
加宁看向吴锦,吴锦转过身来语气无奈地说:“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昨天本来好好的,我就出门拜了个年,回来气氛就不对了,我怎么问她她都不说,今天天还没亮就闹着要回来。”
加宁又看向艾琳,艾琳气呼呼地说:“你知道你出去以后你妈跟我说什么吗?问我什么时候要二胎,我说不打算要了,你猜你妈说什么?她竟然说‘那可不行,那我们吴家就断后了’!这不是摆明了重男轻女吗?我们囡囡不是吴家后代呀?”
吴锦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妈……确实有点那种思想,但她也很喜欢囡囡的,回去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抱着囡囡亲个不停。”
加宁也劝道:“老人有时候思想是传统一些,跟她讲明白就好了呀,你跟吴锦犯不着为这个生气。”
“对对,我会跟我妈谈这个事的,也怪我事前没跟她讲好,艾琳,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吴锦柔声说。
“就是呀,大过年的,都开开心心的多好,你看小双都被你吓到了。”
加宁和吴锦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了半天,艾琳的神色才缓和下来,把小吴双接过去,从旁边的温奶器里拿出一只奶瓶塞进孩子嘴里。
加宁有心调节气氛,就说起想让父母去旅游的事,问艾琳有没有不错的旅行社。小吴双喝完奶就困了,艾琳让吴锦把她抱进卧室睡觉,自己跟加宁聊了一会儿,介绍了几家比较靠谱的旅行社。
中午吴锦下厨,留加宁吃了午饭。加宁跟艾琳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吃过饭又聊了一阵子。中间有好几次,艾琳都想告诉加宁周轩再婚的事,最终还是忍住了,事情已经这样了,告诉加宁也于事无补,只会让她心里更难受。
加宁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4点多钟了,到了家才想起来今天本打算带贺国祥去医院检查的,看到贺国祥跟林辕正玩得开心,也没什么异样,就问:“爸,今天感觉怎么样?胸口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昨天可能是逛的时间太长累着了,没事儿。”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人家医院也放假的嘛。”贺国祥老觉得加宁小题大做。
“有值班医生的,必须得去!”加宁态度坚决地说。
宁欣插嘴:“你呀,就是个老顽固,看个医生都要三催四请的,反正没什么事,去看看好了!”
“行行行,听你们的。”扭头趴到林辕耳边又说,“外婆凶不凶啊?”
本希望外孙能声援一下自己呢,没想到林辕一本正经地说:“凶也是为了你好嘛,外公,你就听话吧!”
一家人都被人小鬼大的林辕逗笑了,贺国祥笑呵呵地揉着林辕的头,眼里的爱满得都要溢出来。
这时一家人谁都没有想到,这样的其乐融融很快就要被终结了,这一天成了加宁此生最后悔和最悲痛的一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