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此次太过蛮横,长期以往并非好事。
而若水的性子变成如今这般,跟自己平日里的纵容也脱不了关系。
正是想到这层,方才若水气愤奔走,她才没急着去追回来。
她想他能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今朝的所作所为,想明白做事的分寸。她虽然爱护他,却也不希望自己辛苦培育的孩子,将来变成不懂礼数,目中无人,横行三十六天的恶霸。
不过是小作惩戒,但听得葛雍话中深意,像是要对若水不利,长期以来的护犊本性被激发,这才乱了阵脚。
现下出来了,仔细一思量,就顿觉自己关心则乱。
若水身上有偃月镇着,哪里就能轻易吃了亏去。比起若水,屋里那三位,才是更应该周旋一番才对。
以葛雍之聪慧,既然起了疑心,如不安抚下去,将来必定有更多麻烦。
将事情想透彻,朱颜便折返了身,回了竹屋去。
屋内三人还在喝酒交谈,说的都是这三十六天的桩桩事。
“葛雍,你可晓得玄朱颜她那宅子遭了秧?”
说话的是定陵,因着葛雍已派了钟山神出去,她也不大担心外面的情况,左右玄朱颜还是不会真把钟山神怎么样。
“这桩事,我倒是听说了,天医仙君那宅子也遭了祸,听说是小朱颜给掀的。”
定陵哈哈笑:“掀得好,我早看那天医老儿不顺眼了,好好一个行医施药的仙家,贪恋身外物,整天搞这些花架子,在他那宅子上花的心思,比在医术上花的还多,半点比不得勤恳钻研的药君。”
执明接了话,隐有疑虑:“说到药君,听说,他老人家失踪了,至今还未找到人。”
葛雍不知从哪儿摸出把折扇,“啪”地一展,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我倒是对小朱颜她家院子里那梅林更感兴趣。”
定陵瞪眼拍桌:“嗨,你说你,玄朱颜的老巢都被人端了。这你不上心,还惦记着赏梅?当真是多年不见,你这情谊就淡了吧。”
执明伸手按住定陵的肩膀,安抚道:“葛雍师弟不是那个意思,你定是想岔了,不觉得那桃林有异?”
看定陵坐稳当,抱着双臂,作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执明又道:“传是三清境赐下来的福祉,可我之前从未听说过,师父也去看了,说那梅林里是有神的灵气,却不是三清境的。”
定陵听完果然吃惊,佯怒:“有这等事,我怎从未听过?你竟瞒着我!”
“行了,先别说了。小朱颜回来了。”葛雍还是那般气定神闲,打断了二人的话,眼睛却是定在了朱颜的身上,似笑非笑。
“小朱颜,这么快就回来了,你那小徒儿可无恙?”
朱颜负手,踏入门槛,自回了原位坐了:“小孩子贪玩,由他去。”
葛雍仍是笑:“我看他不是贪玩,是憋着气呢。”
提到若水,定陵也笑了:“那小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玄朱颜你可别自找麻烦。”
执明不说话,只是有些不赞同地看着朱颜。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朱颜一人身上,朱颜倒也不慌张。
“各位师兄师姐的好意,朱颜领了,先自饮三杯相谢。”
说完,她使了个术法,将面前的一个竹杯变做了三个,每杯都装满酒。
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杯接一杯地饮下。
待她饮完最后一杯,将酒杯搁下时,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看的不是别人,正是葛雍。
“但朱颜做事,自会担当,轻重也会分清。若他日后真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我也自当清理门户。如今他不过是个稚子,三百多年来安分守己与我待在琼霄殿,并无行差踏错,我曾立誓,要护他周全,定是不能容旁人贸然对他下手。”
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其余二位倒还能稳住,定陵却是沉不住气了。
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怎么着?玄朱颜,你这是嫌我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他来路不明,你一味袒护,有朝一日他要翻了三十六天,你当真就拦得住?”
朱颜眼神微黯,随即又恢复了坚定,背脊挺得笔直:“定陵师姐言重了,他哪有翻天覆地的能耐,即便是有,我也有自信镇得住他。这几万年我日夜不辍地修炼,倒也没那般不济。”
定陵气极反笑,伸手取了桌上的剑,“铿锵”一声拔了出来:“哼,耍嘴皮子谁不会,刀剑下面见真招,我今天倒也见识见识你玄朱颜到底长了多少能耐,敢说这样的大话!”
执明一看情况不妙,就要起身阻止,葛雍向他使了个眼神,轻轻摆了摆手,执明也就坐了下来。
朱颜不吭声,只是站起来,朝着屋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定陵当即一个移形术闪到了屋外,朱颜则是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裙子,慢慢走出去,术法都未曾用。
葛雍在她身后笑着叮嘱:“你俩悠着点,可别拆了这院子,我等日后还得在这边喝酒玩乐的。”
看朱颜的举止,定陵气得牙根发痒,还未等朱颜到得院中,她已当先刺出一剑,但也把握好了分寸,并未使得全力,不过是想给朱颜一个下马威。
眼看锋利的宝剑夹杂着汹涌的灵力直刺朱颜面门,距离不过一寸,朱颜只是盯紧了剑尖,口中念了个决,身形已移开了半步,剑尖擦着她的耳际而过,连头发丝都没削下一根。
一剑刺空,定陵也不急,冲出几步远,又极快地移步回转,从朱颜的背后出招。
正是东极碧霄宫的绝学“弃忘红尘”,只见一柄宝剑瞬间无影,九天的云气却起了变化,翻腾奔涌直往院中这处汇聚而来。
执明沉不住气了,定陵这招虽没练到登峰造极,但也杀伤力极大,如今朱颜手上也没个武器,就跟个木头一样直愣愣杵在原处,哪怕是功力深厚也难保不会有所损伤。
是以执明手中变出柄玉如意,上前就要阻止战局。
与执明一同站在屋檐下观战的葛雍却收了扇子,扇抦轻按在执明的玉如意上:“稍安勿躁。小朱颜没那么容易受伤,哪怕没有偃月,还有我送她的鸣鸿在。”
他却不知晓,那柄鸣鸿刀已被人盗了去。
九天云气夹杂着无数五光十色的微尘,像是长了眼睛,目标锁定了一个朱颜,从四面八方袭来,仔细看去,那云气里的微尘却又不是微尘,而像是剑尖,越是接近,剑形也显现得越发清晰。
密密麻麻的剑就这般包围住了那个黑色的身影,只空中似有梵音渐起,悲悯又慈悲。
朱颜的身影终于动了动,双手快速抬起,举至头顶时,双手一握,形似拿刀状,两只脚也跨开了些,微微下蹲,就在那些云气快将她完全包裹之时,只见她凌空一斩。
“大道浮屠。”那声深重的叹息似是夹杂着梵音,每个字节都包含了蓬勃力量,随着朱颜的斩势落下,梵音也越发清晰,云气里无数的剑瑟瑟颤动,像是招架不住,纷纷变作了微尘,袭到朱颜身前时,不过是云淡风轻地一扫,连抹尘埃都未曾留下。
而朱颜所斩之处,赫然是一把威风凛凛的宝剑,像是被什么压制住,正在半空中不甘地嗡嗡低鸣。
执明看得呆住,喃喃低语:“不亏是战场上走过一番的,这般轻易便破了定陵师妹的剑招……”
葛雍则不以为意,收了扇子,一下一下打着肩膀:“小朱颜只有一半修为。”
执明默然,微低了头,皱眉沉思。
定陵那边也是有些傻眼,看着自己心爱的昀霜剑惨兮兮地被压下,她先是呆住,随即双眼放光,朗声大笑:“好好好!玄朱颜,你果然是长了本事!打得好,打得妙!你那档子破事儿,我也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看不得自家宝剑受委屈,定陵伸手一抬,中指掐拇指念诀:“昀霜,回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