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阉当政时期,依附者甚众,那些趋炎附势之众自甘堕落,自愿给魏忠贤做干儿子干孙子,其中既有朝中大臣,也有三教九流,名气最大臭名远扬的,就是当年的所谓五虎、五彪、十孩儿、四十孙了,这周公公在四十孙中位列三十七,想必就是当中乌合之众中,最不入流的那一类货色。
那周公公对张鼐的鄙夷之情丝毫不以为意,反倒凛然道:“厂公被东林党人诬陷落难,要不是我们这些个儿儿孙孙的守着厂公的骸骨,怕是落得个尸骨无存。枉费读书人平时满嘴礼仪廉耻,说道忠义二字,怕是还比不上我们这些身残之人。”
公公的嘴角也露出一丝轻蔑之色:“别人可能瞧不上我这生财之道,不过不瞒二位,我三十七这些年所得,随便拿出一件,都够你们这些当差的吃喝半年。”
张鼐道:“不知公公可否将自己这十几年搜刮的宝贝带我们见识见识?让我们也开开眼。”
那周公公眼角狐疑,“你们真想看”
我知道张鼐在故意吊那公公上钩,于是插嘴道:“如果公公愿意,我们当然想开开眼。”
我俩都知道这些太监平生最爱慕虚荣,这周公公苟活于世,在这乱世之中好不容易攒下一所金山银山,却无法享用,如有机会当然要炫耀一下。
那周公公望望那四合院,道:“好,你俩随我来吧。”
我们掩住口鼻,跟着那周公公走进堆满衣物散发恶臭的四合院,只见那周公公推开东边一间厢房,那厢房看似破旧,却一把铁锁锁住房门,看那房门上一尘不染,显然常常有人进出。周公公在腰中摸出一串钥匙,摸索着开了房门的锁,推开一看,里面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房间,房内一床一几几个柜子显得十分简朴,几案上堆着几本书。那周公公在几案的书上摸索了一下,只听见“吱呀”一声,那几案对面的墙壁上闪开一扇门,居然里面还有一间暗室。
见我和张鼐面露惊奇,那周公公一脸得意,“想不到吧,我这糙老头子的四合院内,会别有洞天。”
只见那暗室之内十来见方,摆着几排高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类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长短兵器,俨然是一座库房。
“这些?都是你这些年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我道。
“前年运了一批回老家,这些只是最近的收获。”周公公道,“尤其是最近几个月京城瘟疫横行,宫中的死难者太多,一些宝贝想必没有来得及送出宫去,倒成全了我周三十七。”他嘿嘿笑了几声,走进那摆放着金银珠宝的木架,摩挲着一件玉佛道:“你看看这成色,这几个月倒真是收获了几件好宝贝。”
那张鼐走进那长短兵器的货架,仔细端详上面的兵器,我见他面色凝重,便问:“怎么了”
张鼐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把刀道:“这把乌金宝刀,是把传世的宝刀,是我一位同僚的随身佩刀,也是御前带刀侍卫。”
他取下那刀,拔出刀鞘,只见刀刃泛出一丝寒光,刀体乌黑幽幽生光。
那周公公有些紧张:“你俩看看可以,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若是看中什么宝贝,看在今日相识一场的份上,可以折价变卖给你。”
张鼐嘴角一抽,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当年我们闲暇比武,叫他将这传世的宝刀借我们看一看,他都不肯。倒如今,唉,竟然成为别人库房里的宝贝。”
说完,竟将那宝刀“啪”的一声收回刀鞘中,丢在货架上,对我道:“若不是这一场瘟疫,凭借你那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怎么会在这皇宫中出入自如。”
我默然不语,走到那古玩字画的货架旁边。
货架上全是些字画卷轴,用一些锦囊布袋包裹,堆着满满的如同一座小山。
我随意抽开几卷,展开一看,不由啧啧称奇,林良的花鸟画,王诲的山水、人物画,朱端的竹石画,甚至还有两幅是文徵明、唐伯虎的绘画,其中任何一副,都可以说是稀世珍宝。没想到就这样随意摆在货架之上,有一两幅字画都有些发霉了,真可谓暴殄天物。
那周公公看我字画看的仔细,又道:“李大人读书之人,该是知道这些字画中,可有什么值钱的名家名作,我三十七自小没读过什么书,金银珠宝、玉石古玩我都识货,唯有这字画的来历,只有你们读书人可以说道说道。”
我笑一笑,也将那字画放回原处,道:“有几幅倒是很不错,我很喜欢。”
周公公眯眯眼睛道:“若是你能帮我将这些字画找个好下家,卖个好价钱,我便将这字画的好处分你一成,或是...你在这里面挑一幅,怎样?”
我摇摇头,“李某刚从辽东边疆回到京城,初来乍到,哪里认识什么下家啊。”
正说着,我忽然心底一沉,似乎心中一件尘封很久的事物被慢慢回忆起来。
我将那堆成小山的字画拨弄开来,从里面拽出一根麻绳束带。
这麻绳束带怎么如此熟悉?
我忽然像疯了一样,将那货架上的字画全部搬到地上,也不顾周公公和张鼐的诧异眼光,在里面拼命的翻找着。
果然,里面还有一根麻绳束带,束带上面,是一个满是灰尘的破旧锦囊。
几十年过去了,这锦囊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次,虽然我就见过这锦囊一面,却永远也忘不了,伴随这锦囊的,还有翠翠的模样和盈盈的笑声。
那锦囊虽年代久远,却依旧精致,我哆嗦着手打开锦囊,只见里面装着一件竹简一样的东西。
那锦囊里面所装的,正是我魂牵梦绕几十年而不忘,百般寻觅而不得的宋治平三年刊版的《金匮玉函要略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