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橙不得不这么怀疑,理查德安德森身为达美航空历史上最成功的之一,不可能在面对即将削弱的权力时无动于衷。
当远山资本接手达美航空之后,杰拉尔德格林斯坦将自动卸任董事会主席一职,虽然依旧身处董事会,但权力与董事会主席不可同日而语,自然也就很难贯彻与两权分立的政策,理查德安德森势必要在董事会重新设定的框架下发挥,这对于习惯自由的他来说,的确难以接受。
所以,他才会通过回溯历史、追忆成功的方式,来向自己和远山委婉的表达出遵循成功轨迹的愿望吧?
杨橙承认自己在用小人之心,至于是否度了君子之腹,他就不得而知了,但为了保证己方利益不受损,他只能小心谨慎的看待问题。
理查德安德森的回忆还在继续,台下的记者朋友们听得异常认真,大部分人对达美航空还是有着深厚感情,毕竟他们可是常年乘坐飞机出行的人,达美航空正是陪伴他们多年的伙伴,因此,伴随着理查德安德森催人尿下的发言,不自觉的代入到感性的情绪中,“除了员工们的通力合作,虚拟合并与垂直整合,才是达美航空如何起死回生的关键。
达美航空曾经在一些关键领域,比如资产管理、国际合作和供应链都独树一帜。
创新是这家公司的传统,我们的目标是获得更高的效率和更大的控制权,收回机票预订系统就体现了这一点,我们不再依靠第三方来管理数据。
在最重要的国际航空市场,我们通过入股巴西、墨西哥和英国领先的航空公司,实现了与强大合作伙伴的虚拟合并。
由于zf法规不让航空公司通过跨境并购获得外国航空公司的所有权,所以达美公司通过入股建立国际合作至关重要,它为我们的客户提供了一个真正全球化的网络。”
说到这,理查德安德森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并饶有深意的瞥了杨橙一眼,只不过杨橙面无表情、风轻云淡的样子着实让他有些憋闷。
其实不然,杨橙在心里已经骂开了花,“王八蛋,怪不得你们一个个阻止老子并购大韩航空,原来还有这么一条法规存在。”
杨橙心里明白,自己被缺失的经验所害,也怪自己没有事先了解清楚就擅自做主,还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最后关头,他放弃了对大韩航空的绝对控股,只要求入股占据第一大股东席位即可,贼笑了一声,“理查德安德森,这一仗老子记下了。”
理查德安德森并没有从杨橙脸上看到想要的表情,郁闷的心情溢于言表,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失态,及时调整好情绪,轻咳了一声继续道,“在过去几年,达美航空做出了可能是航空史上最另类的行动——收购费城外的trar炼油厂。
航空燃油一向是航空公司运营成本中最大的一笔开支,在我们达美航空这笔数字尤其惊人,每年花费高达120亿美元,我们希望为公司的全球业务提供稳定的燃油供应,并找到最佳实践方法。
此前,我们一直和同行一样使用套期保值、期权策略以及动态票价,以使自己免受油价波动的影响,但是几年前,我们决定往前迈进一步,与其受石油生产商控制,我们不如挺进石油业,通过垂直整合,获得对供应链的控制权。
当时,东海岸的许多炼油厂面临关闭,炼油产能的减少以及随之而来的价格上涨使得我们的成本更加高昂。
起初,我们考察了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炼油厂,结果不合适,但我们另辟蹊径,将它的经理和一些团队成员收至麾下,开始构建内部专业知识,后来,trar炼油厂进入我们的视线。
在我的任期内,达美航空坚持不做过多的顾问咨询,我们认为自己比外人更了解公司业务。
可是在收购炼油厂时,我们聘请了顾问帮忙权衡利弊,最后得出结论:如果这家炼油厂关闭或者被合并,我们的燃油成本会上涨10%-15%;如果我们收购了它,燃油成本就会降低。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笔交易的收购价比较合理,在1.5亿美元左右,与一架新型波音787的价格差不多。
所以,我们决定把它买下来,该举动在航空业和石油业引起轩然大波,不过这也让我们确信自己的选择——如果我们的竞争对手、炼油厂和石油垄断联盟批评我们,那正好说明我们做出了正确选择。
此后,我们进一步扩大石油团队,邀请几位原油交易员和道达尔石油公司北美子公司的前总裁加盟。
我们还长期租赁了一艘船,负责将墨西哥湾的原油运输到东海岸,这样我们就在费用大减的情况下实现了自给自足,当公司在大宗商品业务上立足后,我们在套保、购买、精炼和运输燃油等方面也做得更加游刃有余。
作为一个独立实体,trar炼油厂在过去两个季度里盈利微薄。但它带给我们的真正优势是对价格的影响:过去的两年里,我们每加仑燃油平均成本比行业低5-10美分。”
杨橙心中冷笑连连,看来这老小子是铁了心作死,真是一招接一招啊,先是隐晦的抨击了收购大韩航空的举措,又针对自己采购阿布和康拉德他们石油的作法,给予反面教材,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惜他的话忽悠忽悠记者这些外行还行,忽悠自己?门都没有。
早在正式开启收购达美航空的项目之前,杨橙便了解到达美航空收购炼油厂试图降低成本的事实,然而,这个炼油厂真的使成本降低了吗?
错!大错特错!要不是杨橙做过详细的调查,还真有可能被理查德安德森这套说辞给蒙骗过去。
在此之前,航空史上,还没有哪家航空公司拥有自己的炼油厂,但在2012年,达美航空率先打破了这个怪圈,理查德安德森领导下的达美航空公司高管认为,面对令人痛苦的燃料成本,到了该干点激进的事情的时候了。
那段时间,石油价格倔强地盘桓在高位——90多美元一桶,而达美航空的飞机每天的燃油消耗量相当于26万桶石油,占公司全部成本的三分之一。
达美航空公司当时算计,每年在燃油上花费的120亿美元有22亿美元成了炼油厂的利润,这就让理查德安德森和其团队觉得,如果用公司自己的炼油厂生产航空煤油,那么,就能把那部分利润留给自己。
所以,他们斥资1.8亿美元,购买了宾州费城附近的trar炼油厂。
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错!在之后的两年半以时间内,达美航空在这家炼油厂先后大笔投入了高达4.2亿美元的资金,而结果则是产生了大约1亿美元的亏损。
可很多人要说,达美航空至少有了便宜的航空煤油,对吧?结果并非如此。
收购这家炼油厂之前,达美航空公司航油的货源每加仑比同业低9美分,那么,今天的优势呢?依然是9美分!与此同时,收购一家炼油厂的大部分理由现在都烟消云散了:石油价格大幅下跌,而炼油厂生产航空煤油的利润则在每况愈下。
这才是最真实的一面,远不像理查德安德森所说的那样美好!
从经济学的角度讲:即便你对这家企业的管理像别人一样好,可航空煤油的机会成本依然取决于全球市场,而只有当你比其他人更出色地运营这家企业的时候,你的收购才是有意义的,可对一家航空公司来说,这样的要求有些勉为其难了。
可惜,理查德安德森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他们知道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失。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基本上所有环节都有问题!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购买一家炼油厂根本不是对冲燃油价格风险的理想手段,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航空煤油的真正成本在于石油,而不是炼制过程。
打个比方,这个错误就像为了抵御面包价格的上涨而去买一间烘焙坊一样,如果你真想对冲面包的价格风险,你应该去买一块麦田才是。
同样,如果这些家伙想抵御燃油价格的风险,他们应该去买油田,得益于油价暴跌,现在全球范围内正有无数块油田出售。
当然,考虑到trar项目的经历,买油田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主意,以事后聪明来看,达美航空静等石油价格下跌,之后在期货市场锁定航油低价格,结果会更好。
可理查德安德森的决定,导致达美航空最终深受一个昂贵包袱的拖累之苦,但从理查德安德森刚刚的发言来看,他依旧固执的认为这家炼油厂是个很划算的投资,也将其看作总体战略的一部分——主动预防航油价格的波动,而不是成为全球能源市场剧烈波动的受害者。
只不过,这般掩耳盗铃的想法,在杨橙眼中,完全就是愚蠢,也更加坚定了他接手达美航空后大清洗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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