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二十三年农历九月十七
振国王府
无通为老夫人讲完晚课,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面色安适很多:
“每日与大师坐禅一个时辰,老身非但不觉疲累反而是目明耳清,实在是神奇。”
无通双手合十:
“世人多俗事,凡人身心俱为之牵累,坐禅可清神静心,祛除邪气亦有养生功效,老夫人本就是诚心向佛之人,只是缺少正确的指引而已。”
老夫人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有大师在,老身才觉触及真正的佛法,大师便是老身在佛途的恩师。还请大师能收下老身为您的信徒。”
说着极为虔诚的俯首拜下。
无通面无表情:
“贫僧恐怕要辜负老夫人的厚爱,此番佛事做毕,贫僧便要离开大吴前往它地寻找佛义,况老夫人不需执着于求师,万物皆有灵,皆含佛法,皆为我师,佛心有之,则可悟。”
“这……”
老夫人皱起眉抬头,但看到无通闭目不语的模样,终是叹了一口气:
“是老身陷入执念了,不过大师,除却为小女驱邪之外,老身还有另外一事求得大师,无论如何也请大师多留几日。”
“老夫人所说可是五公子之事?”
无通睁开了眼睛缓缓开口,老夫人面露惊喜之色:
“大师果然神通,真是我那可怜的孙儿,大师可有方法救他?”
“今晨府中三夫人已经遣人来过,贫僧已经回答与她,老夫人此番又来贫僧还是一样的话:小公子无事。”
无通不为所动,老夫人与他讲经这几日已经多少了解了这位大师的秉性,知道不可强求便也不好再说,只希望过两日他可以改变主意,便双手合十与他辞别:
“无论如何,老身还是希望大师能考虑一二,老身告辞了。”
无通点了点头,看着老夫人离开,微微皱眉站起身来,弹掉身上香灰,甩着袖袍出门了,却是向着留霞园的方向。
自昨日那场法事,府中不断传出各种谣言,云织则卧病不起,只等着大师再次开坛做法为其驱邪,而那位大师则被老夫人以上宾之席僻处院子暂留在府中,每日向其请教佛法,谈经论道很少外出。
今日丫鬟侍从们却突然见到这位神秘的大师,纷纷推搡着上前想要与他搭话,有几个胆子大的上前结结巴巴的与他打招呼:
“大师!”
也只换来他冷冷淡淡的一个合十礼,但越发显得其神秘,被府里的人传位神僧。
而此时,“卧病不起”的大小姐,却正一副小厮的装扮,跟着倒夜香的老仆人溜出了府。
云织出门便寻了一个角落又换了一身男装,大摇大摆进了一家插着红布条小院,为她开门的却不是娇媚的娘儿,反是个青衫书生,看到是她,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瞪大一双漂亮的眼睛:
“云织小姐?”
云织对他笑笑,有模有样作了个男子的揖:
“华老板有礼了。”
华东歌惊讶过后又面色微红:
“险些……认不出你来。”
云织微微一笑,随她入门,翻身关住大门,随后伸入怀襟掏出一个软垫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用了些易容术,倒是甩掉了跟踪的人。”
华东歌这才意识到方才为何觉得她身形宽厚了许多,不由露出佩服的神色:
“云织果然聪明。”
云织得意一笑,随后想起正事,指了指对面的屋子:
“你确信这些人认识那和尚?”
华东歌挺直腰背:
“那当然,我华氏的买卖遍布天下,只要有行脚商的地方就能有消息,别说是一个犯过事的西域和尚,就是海外藩国的皇室成员我们也能找出一两件辛秘,况且那和尚的事在西域本不是什么秘密,我已遵照你吩咐让她们将那和尚的事散播出去,相信军营之中已经传开。”
云织冷笑一声:
“那是再好不过,真的总比假的要天衣无缝的多。”
(二)
云织回到留霞园的时候,红杏正在门口等她,看她的身影急匆匆的迎了上去: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
云织一边将披风递给红杏一边向屋里走,红杏面色难看,低声道:
“那个和尚在里面。”
云织挑了挑眉,走进屋中,正看到无通坐在正堂上对她举了举茶杯:
“施主的茶味道很特别。”
云织眯了眯眼,随后笑了一声:
“大师到我这来有何吩咐?”
无通看了红杏一眼,云织淡淡吩咐:
“红杏,你先下去吧。”
红杏面含戒备的看了无通一眼,低声应了是,退下去了。
无通这面无表情转头看向云织:
“你好似并不担心明日。”
“我为何要担心,大师不是说不会伤害我的性命么?”
云织似笑非笑看着无通:
“我相信大师不会打诳语的。”
无通抿了抿唇:
“贫僧不会伤人,但你不是这身体的主人。”
云织面色沉了下来:
“云织不知道大师在说什么。”
无通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是与不是施主自知,贫僧还是那句话,若是你愿意随我跳出世俗,贫僧便不会伤你性命,否则……贫僧只得驱邪。”
云织幽幽地看着他,眼中的杀机几欲实质,无通却依旧面色沉静静坐在那里,过了片刻,云织终是收回目光:
“你能帮我回去么?”
无通睁开眼睛看她,云织沉下声: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这世间之人,那么,你能否送我回去?”
无通迷上眼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施主果然是异世之人,若是施主想要回去,贫僧会尽力帮你。”
云织沉沉呼出一口气:
“好,明晚戌中时我随你离开,在湖中亭,那里水下有唯一不被把守的出府通道。”
无通低头念了句“阿弥陀佛”看向云织:
“贫僧记住了。”
和尚走后,红杏便露出急色进入门来:
“小姐,那和尚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这次你要亲自动手,却半点不跟奴婢透露?”
云织看着红杏难得露出急色,知晓她真的是有些慌了,但这次的事她却只能自己去办,便淡淡道:
“苏妈不是正借你去绣房帮忙吗,我是看你走不开才亲自动手。”
红杏咬着唇,眼中有着委屈:
“以往奴婢也成日在绣房帮忙,您起码也会事事和奴婢说说的,如今……您……”
她说着便有有些红了眼睛:
“那和尚处处都透着古怪,几次三番说要带您走,您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想跟他走,就不想要奴婢了。”
云织失笑,红杏确实是心思敏锐,却有时太过敏感,事到如今,想来不给她个答案定要胡思乱想,便无奈叹气,一一向她解释那和尚的来历,但却并没有告诉她那和尚是针对于她,只说:
“那和尚是个古怪的淫僧,我今次对付他的手段难免要下作一些,我怕你接受不了,所以没有告诉你,现在我已有法子对付那和尚,你不必担心。”
红杏听完云织的叙述,终是放下心来,却是有些羞窘自己的多愁善感:
“是奴婢想差了,但小姐,奴婢在这世上已经没了亲人,您……奴婢不能让您有事的。”
云织看着她心中也是一暖,抱住她的腰撒娇:
“当年你们随我去离魂谷我便说过,你与翠竹不是我的奴婢,是我的姐妹,你要保护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受伤的。”
红杏也破涕为笑,颇为疼惜抚了抚云织的发髻,眼中却是十分的决心:
“奴婢不敢奢求做小姐的姐姐,但奴婢会永远保护主子。”
(三)
南荣瑞贤扯下脖颈上的铠甲,缓解酒气带来的燥热,最近为了融入禁军,日日都要跟着那群纨绔寻欢作乐,本是刚见成效他本该加紧步伐,但今日却偏生在那妓房却听到颇为让他恼火的事,再没了兴致陪他们。
他本是想要在花园散散酒气再回去就寝,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只独自沿着湖径吹风,正要走去湖亭休息,经过假山之时却隐隐听到女子的哭声自假山后传来,南荣不战微微皱眉,便想离去,内苑之事他本无兴趣多管,但刚转便听见那哭声停了,他不由好奇回头,便正看到那粉衣女子向湖边走去,顿时停住脚步。
红杏微微侧头,看到身后之人虽是停住脚步却依旧没有上来,红杏咬咬唇,转头看了一眼那人,毅然跳了下去。
南荣瑞贤本以为还是若以往一般想要引起他注意的女人,但当那女子转过满是泪痕的脸时他有些犹豫了,但已经来不及,女子已经毫不留恋的跳下去了,他低咒一声,快步上前跃入湖中。
南荣瑞贤将红杏救上来后,对方已经昏迷过去,他看着这张略有印象的脸才终于想起来这不正是他那嫡姐身边的大丫头么,但为何会到这里跳湖?莫不是被嫡姐虐待?他想起多次所见那嫡姐的狠辣,便觉极有可能,便觉得这女孩有些可怜,伸手拍拍女孩儿的脸轻声呼喊:
“姑娘,姑娘,姑娘醒醒。”
对方轻咳两声,才睁开一双细长的眸子,却是水光潋滟透着浓浓的迷茫,她因为求生的本能还紧紧抓着他的胸前衣物,水流冲开衣襟,脖颈上的蝴蝶骨也轻轻起伏,胸前露出些许红艳春光,紧紧贴在他的身上,端是可怜可爱,南荣瑞贤不由心中一动声音便越发温柔:
“姑娘,你醒了。”
对方只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待发现自己与他的处境突然小声尖叫一声,若受惊的兔子一般,双手无力的推拒他的胸膛。
南荣瑞贤立刻尴尬松开双手,轻咳一声解释:
“姑娘不必害怕,方才我是为了救你才会……我本无意冒犯你的。”
说着还双手摊开,表示自己是无心之失,红杏看着他莫名有些脸红,但随后她便意识到自己到底来干什么,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襟低下头语带微哽:
“奴婢谢世子救命之恩,但世子何必多此一举?奴婢本就想了结了这薄命,也免得受人胁迫,被那淫僧毁了清白,还不如死了干净。”
说着便嘤嘤哭了起来。
南荣瑞贤未曾想她说出这样的话,立刻问道:
“你说什么淫僧?”
红杏怯怯抬起头,却是欲言又止,南荣瑞贤便有些着急,抓住她的肩膀咬牙低喝:
“是不是那个无通?”
红杏立刻眼中含泪,羞愤痛苦:
“正是那淫僧,今日我本是去为两日后的法事去帮小姐询问准备事宜,谁知那无通与我说了一会儿便开始动手动脚,奴婢早便觉他不像个圣僧便出言斥责,他便说……他便说……”
“说什么?”
南荣瑞贤此时已经十分气恼,结合在依柳阁所听那些红姑娘说的话,但他本是不信的,而今,却多了怀疑,语气也多了急切,红杏也似是十分羞愤,呜呜哭了起来:
“他便说我若是不从他,他便要告诉老夫人我勾引与他,便让我要么沉湖要么打卖入妓营,再不得好死。”
南荣瑞贤立时大怒,一掌拍碎了湖栏的一角,低喝:
“简直岂有此理,他这淫僧,当真以为有祖母护着便无法无天了。”
红杏哭的更惨,浑身都在发抖,却是突然拉住南荣乳瑞贤的衣角哀求:
“求世子不要告诉小姐,否则那和尚知道了说不定又使什么手段,到时害了小姐,时奴婢就是死了也不安心,求您千万不要告诉小姐。”
南荣瑞贤看着她宁愿自杀也不想连累主子,又见她为了清白也宁肯去死,看着她那纤弱的身子莫名怜惜,不自觉便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轻叹:
“你放心,本世子即是救了你,便不会让那和尚得逞,至于嫡姐那里,本世子也会为你保守秘密。”
红杏看着他莫名心中一颤,随后赶紧低头躲过他的手指,轻轻啜泣:
“世子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南荣瑞贤看着她心中却打定主意要提醒他那嫡姐,就他所知,他那嫡姐可不会坐以待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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