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的,只有管阔和无迹才能够听到他的心声。
但是终究,无迹并不太懂那些东西。
管阔也是不懂,他不明白一向强大如斯的金忧作究竟是怎么了,这样一个人,悲伤、脆弱甚至是哭泣,都与之格格不入。
只是管阔能够体会到那种氛围,他被带入了进去。
“那边很美吗”他轻轻地问道。
金忧作点点头“很美很美,在我的心目中,比起大江这一面的任何景物都要美。”
“你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很多,而现在,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妻子,”金忧作的眼睛里面,难得出现了柔以及想念,“我们成亲之前,并没有什么两相悦,更加没有世人做梦似的所谓郎才女貌,她是大家闺秀,我是金家公子,我们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之前,只是有所耳闻,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我们那时候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什么的,非要寻死觅活的才觉得足够轰轰烈烈吗那只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其实我们那时候的很简单,那就是心里面踏实,我们在一起了,是一家人了,她是我的,我是她的,我们互相想着对方的好,于是无论对方是不是有很多的缺点,美丑、格、理念许许多多的东西,并不能够成为我们觉得万般不适合的借口,我们都觉得对方是最最完美的那一位,以至于在心中成为了事实。”
“我们一起度过了十年左右的时光,决定相厮相守,但是后来”
他忽然不说话了,管阔看到,他的眼睛里面,有着泪花。
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后来茶烟尚绿,人影茫茫。
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后来长亭远望,夜色微凉。
你说霜冷长河,蒹葭苍苍;后来伊人何在,孤坐未央。
你说人面桃花,浮世沧桑;后来物是人非,花胜去年红。
你说暗香浮动,秋海棠;后来深难赋,聚散苦匆匆。
太多太多的后来,金忧作赢了万世荣光,却输了她。
“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你很想念她,她应该也很想念你,十几年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梦中想着你们的从前。”
管阔安慰他道。
说完这句话,他侧过了头,却看见,金忧作的脸上满是哀伤,比起之前越来越浓重的哀伤。
“回不去了”他轻轻地呢喃,“扬子江就在那边,可是太遥远了,对岸是我梦的远方,的确,只能是梦啊”
他说着这些话,整个人的气势都在拔高。
他体内的运气法就像是浩瀚无垠的大海,席卷着波涛。
他枯瘦的体内,隐藏着陨星一般可怕的力量。
腰畔的粹金在刀鞘内不断弹跳着,发出悦耳动听的金属颤鸣。
金忧作的眸光望向东方的那一片葱翠的林海。
大风起兮,在这个枝繁叶茂的季节里,树叶却像是秋天一般簌簌飘落,林海就像是真的海浪,波涛汹涌,随着大风起起伏伏,粗壮的枝干被压弯了腰。
管阔吃惊地朝着那边看过去。
风声萧萧之间,他听见了那久违的琴音。
一曲平沙落雁,何处人烟。
一曲钗头凤,让我为你折红英。
意盎然,琴音袅袅。
林木苍翠,野花烂漫。
原本是花开的美好季节,在此时却显得无限苍凉。
那种苍凉,受到管阔边的那个人,还有远方的琴音的影响。
冥冥之中,总是有着一些无法抗拒的力量,哪怕是两个世界上最强的人,也抗拒不了。
金忧作一直都在等待一位一生中最最可怕的对手,在今天,他终于等来了。
他们分别是南吴和北唐的脊梁,他们原本可以引领大国走向昌盛,他们都无敌是多么寂寞,可以在一起感叹人事变迁,成为知己,却因为某些避不开的原因,只能够相相杀。
那是他们那一辈人的悲哀与无奈。
听着远方的琴音,再听着边弹跳着的粹金的颤鸣,管阔恍惚之间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了巨大的痛苦。
他终于知道了那种不祥的预感究竟为何,那不仅仅是金忧作的危机,更是他最敬佩的两个人不得不碰撞的悲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世界。
四周的那三四十名宫廷卫感觉到了来自灵魂的战栗,那种战栗混合着琴音,袅袅而起,透进他们的灵魂深处。
远方的扬子江畔,那些南吴的大人物们,依然没有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
管阔期望能够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这一切,但是他却忽然发觉这比做梦还要艰难。
在忐忑之中,宫廷卫们将金忧作围拢在了其中。
管阔看向后方的李千容,孩童的眼睛里面,充斥着末来临一般的绝望恐惧。
人们总是对自己阻止不了的事而感觉到绝望。
风云席卷,远方大江滔滔,石破天惊一般的气势,在两个方向产生、碰撞。
群花被凛然的气所破碎,升向了高天,像是仙女散花。
“闪开。”
之前所有的悲伤、感怀等消极的绪已经全部都从金忧作的脸上消失,他的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粹金“铿锵”一声向上跃起,窜到了他的手中。
他提着刀,刀尖斜斜地指着地面,缓缓地向前踏出一步。
他本来就略微有点凌乱的头发在风中更是变得一团乱麻,但是伴随着的,还有凛人的强大气势。
圣将的话,便是命令,可是在此时此刻,谁都能够感受得到琴音之中那不可一世的杀意,却没有一个宫廷卫退缩。
大江就在不远处,金陵在望,他们将迎着失踪了十几年的圣将凯旋归朝,陛下正在等待着他的老将军,在这样的况之下,他们怎么可能会放任远方的威胁接近自己的圣将
但是金忧作的眸光渐冷,他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冷
“蚍蜉撼树,那是丘镜山”
琴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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