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晋阳南门城下二里外,已经连夜搭起了一排大帐篷,杨霖哈欠连天的站在帐前啃着一个没滋没味的蒸饼,等着他好不容易凑齐的各路大神前来开会。
卯时刚过,晋阳城南门大开,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带着裴寂、温大雅、刘文静、窦琮等数十人鱼贯而出。在他们身后十几丈外还跟着七八个右侯卫的郎将,满脸都是充满着犹疑和戒备之色,直到在那排帐篷前看到了刻意跟杨霖他们保持着距离的宋老生等人,才稍稍放松了警惕。
众人只是简单的见了个礼,寒暄了几句,就默契的按照事先的安排分别钻进了不同的帐篷,先进行单独的密谈。
杨霖自然是被李渊逮个正着,一进帐篷杨霖还来不及大礼参拜,李渊就迫不及待的凑过来问道:
“贤婿,你如今真的有十几万人马了?”
得,一上来就被这老倌占便宜,贤婿喊得那叫一个亲热,不过杨霖跟人家闺女拉拉扯扯的就差把儿子生出来了,这个便宜也不算白占。可是老丈人下边的话怎么听都是想占便宜的意思,杨霖这个便宜女婿的肚子里不免有点打鼓。
“这个……阿爷(注1)说得既对也不对。咱爷俩算算哈——原来磨坪山上有四万来人,小婿还了您三千,又划拉到一万多,现在满打满算有五万人。后来小婿在榆次跟高君雅打了一仗,抓到了九千多,投靠过来的雁门边军有八千,楼烦、雁门两郡的郡兵有一万出头,这差不多又有三万人。除此以外就是自愿参战的各地民军,有四万多人,据说在楼烦、雁门还有几万人等着我们去汇合,剩下的就是运输粮草辎重的民夫,大约也有几万人。这样算起来,二十万也有了。”
“这个这个……贤婿不亏大才,短短时日麾下便已经兵强马壮了,实在是让老夫自愧不如啊!”李渊兴奋的直搓手,嘴里虽然还在谦虚着,不过杨霖看他那眼神跟饿狼似的冒着绿光,像是打算一口把杨霖吞下去似的。
“哎呀阿爷您真是高看小婿啦!这些兵马大都是因为小婿打着抗突保家的旗号才汇聚到一起的,一旦把突厥人打跑了或者是这面大旗倒了,这些人还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啊?谁还把小婿当盘菜?小婿这也就是打肿脸充胖子,逞一时的威风罢了。”
“贤婿此言大谬!”李渊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这些人既然落在贤婿手里,岂能再让他们跑了?无非是用些收买其首脑、分化其部属以及相互利用的手段,不难将其收入囊中、为我所用。”
“这个……阿爷深谋远虑,小婿自愧不如。”杨霖一看老丈人已经明目张胆的要下手了,赶紧奉上马屁一记,然后话锋一转又道,“可是阿爷有所不知,小婿麾下这些兵马成分复杂,所求各有不同啊!比如那些府兵向来与阿爷的河东军关系不睦,如今又归乡心切,若不是小婿以军人天职、保家卫国的大义激之,以战获自取、战后重赏的厚利诱之,恐怕早就一哄而散了。再比如边军那些鲜卑蛮子向来对我大隋朝廷都是听调不听宣,而且贪得无厌、欲壑难填,阿爷又有什么办法能使之为我所用?倒是那些郡兵和民军,阿爷可以想想办法。”
李渊仔细琢磨了半天,也觉得杨霖说得有理。那些郡兵和民军加在一起差不多有十万人,而且大多是出身河东本地的良家子,都是最好的兵源,稍加训练就是一支精锐的子弟兵啊!李渊越想越兴奋,竟是不顾杨霖就在眼前,转头就想去找那些郡兵和民军的首领,施展他的分化收买大计。
“哎哎——阿爷稍候!阿爷啊,小婿跟您商量个事。您看,小婿已经把麾下的半数兵马尽数交给阿爷您了,原来在磨坪山上的那几万号人您老是不是就别惦记着了?”
“哦?贤婿这是何意?”李渊一听杨霖原来在这里跟他打着埋伏,脸色立刻就变了。
“哎呀呀,阿爷您可别误会,小婿这也是为您着想不是?”
“为老夫着想?”
“对呀!阿爷您想想啊,那个皇帝老儿对您老一直深怀戒心,别看这会儿跑了个王威,弄不好明天又给您派来个刘威、张威,一准把您看得死死的。所以您手底下的兵,只能是河东军,现在可不能把手伸进府兵和边军那里去,否则就是自取其祸啊!就算是河东军,也得是河东的子弟兵,最好还都是良家子出身,咱大隋朝廷就信这个不是?所以只要那些民军愿意,阿爷您拉走多少算多少,小婿绝不说半个不字,可您也不能让我当个光杆大将军吧?您有了河东军,又得了民军,要是再拿走磨坪山的人马,那您麾下也有小二十万人了吧?先不说您是不是不想让小婿活了,就说这二十万人吃马喂的,一年半载还凑合,长年累月的您养得起吗?就算您养得起,皇帝老儿能让你养吗?到时候您是插旗造反呢,还是自缚双手去江都请罪?”
“这个……”李渊也蹙起了眉头,捻着胡子不说话。
“所以呢,您还是把这个烫手山芋留给小婿替您分担吧。再说小婿也没那么贪心,我只要兵不要将,窦将军我不是给您送回去了吗?还免费奉送三千精兵。现在磨坪山上您的心腹爱将就剩下个殷开山,回头我就给您送回去,您看怎么样?”
李渊闻言长叹一声道:“贤婿,你怎么也算是半个李家人,却为何不愿意跟老夫同心戮力、共创一番大事业呢?”
杨霖闻言有些羞愧,想当初他可是挖空心思想来抱老李家的粗腿的。如今一看李二要挂了,大唐王朝十有八九要成泡影了,老李家的大象腿变成麻杆腿了,于是掉头就跑,不但自己跑还拐跑了人家的闺女,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卑鄙啊……不过羞愧归羞愧,该跑还是得跑,这个老丈人人是不错,就是心眼太多,还总喜欢惦记别人家的东西。杨霖觉得,要是他真的落到老丈人手心里,过了俩月要是还能给他剩下条换洗的裤子,都得算他老杨家祖上积德。
“阿爷,不是小婿不肯帮您,而是实在帮不得呀!皇帝的眼线无处不在,小婿可不想因我一人之故,害了李家全家全族的性命。不过话说回来,阿爷您要是现在就插旗造反,小婿没说的,甘愿鞍前马后为您效力,您觉得如何?”
“这个……”
李渊不愧有李婆婆的美誉,不但说话磨叽,做人也磨叽,出门先迈哪只脚都得琢磨半天,更何况这种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勾当?杨霖压根就没指望他老丈人能有这么大的魄力才敢口出狂言,如今看来果然把李渊怼得无言以对。
“阿爷,如今天下群雄并起,大隋江山风雨飘摇,如您老人家所说确实是干一番大事业的好机会。不过小婿有些想法,不知阿爷愿不愿意听?”
“哦?贤婿有何妙论,老夫洗耳恭听!”
“小婿不敢。小婿只是觉得如今这天下实在是太乱了,遍地都是王八蛋……呃,遍地都是草头王,谁能看出哪个有新王之相?反正小婿是看不出来。而且自古以来,但凡乱世到来,最先跳出来搞事情的家伙一般都蹦哒不到最后。比如秦末乱世,陈胜吴广率先打出反旗,可是当了皇帝的却是刘邦;比如汉末乱世,第一个造反的是黄巾军,最后得天下的司马家在当时却籍籍无名;再比如晋末乱世,率先侵入中原的是匈奴和氐人,最终得利的却是鲜卑人。小婿曾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倒炕……呃,您先不用管什么是炕,反正小婿觉得那些一看到点机会就觉得天予弗取反受其咎的家伙,基本都是给后来者垫脚用的,成功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阿爷以为小婿此论如何?”
“此论有理,那贤婿认为老夫如今该如何准备?”
“小婿有九个字献给阿爷,即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如此即便夺不到江山,也可保李家基业无虞。”
……
杨霖忽悠完老丈人,就忙着去忽悠右侯卫那帮打算归乡的府兵。李渊却好似忘记了刚才还急吼吼的打算去收买那些民军首领,口中反反复复念叨着杨霖的那九字真言,在帐篷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
门帘一闪,裴寂和温大雅联袂走了进来,李渊却恍若未闻。见此情景裴寂忍不住问道:“叔德兄,情况如何?可曾收服了你那个满脑子奸计的女婿?”
李渊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理会裴寂的问题,反问道:“玄真、彦弘,你们觉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一策如何?”
温大雅不愧是智谋之士,立刻追问道:“这可是杨子建那个小子出的主意?”
裴寂不待李渊回答,便跌足道:“叔德兄又上了这小子的当了!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这小子的主意,而是这个人啊!”
裴寂急吼吼的样子居然把李渊逗乐了,他捻着胡子莞尔道:“这小子的鬼把戏老夫见得多了,如何能让他骗过去?不过依老夫看来,这小子即便算不得一条潜龙,也有了四脚蛇的模样,非凡人所能驾驭。可叹老夫如今处处受人掣肘,便有屠龙之技也是施展不得,还不如放放手,看看这个滑不留手的惫懒小子到底能折腾出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这么说叔德兄是打算放弃他了?”
“呵呵,这怎么可能!老夫可是把摩诃室利嫁给了这个臭小子,他怎么说也算是半个李家人,想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话说来了,他出的这个主意真不错!玄真、彦弘咱们好好商议商议。”
注1:关于隋朝时期女婿该如何称呼老丈人的问题,翻遍了各种资料也没找出确切的答案,唯一靠点谱的称呼好像是“丈人”,感觉叫起来怪怪的。后世跟老丈人、丈母娘叫爹叫妈的很常见,这里就同理采用了。还请考据达人们勿喷,多谢。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