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个其实很简单啊!要想一个人老老实实的被烧死,要么他本来就是死的,要么他就是昏迷的。”邢老说着,勾了勾手指示意罗川和关山跟他一起进解剖室。
罗川有些着急,他央求着对邢老说:“老爷子您就别做弄我了,我可是很着急啊!杨局长那里一听**案件,早就暴跳如雷了。您到现在也没有明确的说过,我这位**而死的死者,他在着火时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了的?他身上有没有明显外伤或着致命伤?您刚刚告诉我的那些,如您所说,只能让我把自己原有的所有设想都推翻了。”
邢老走到尸体旁,不以为然的笑着说:“罗川你以为法医是万能的吗?常见的机械性损伤或者窒息所致的死亡征象完全可以被大火全部烧毁,对着这样一具严重烧毁的尸体,是很难准确判断死亡方式的。这你不会不知道吧?不过呢,我检查过他的舌骨和甲状软骨了,应该不是被人掐死的。咱们一点一点排除,至少好消息是现在可以排除扼死的可能性了。”
罗川看着眼前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张文,微微皱起了眉。邢老说的没有错,再厉害的法医,也敌不过水火无情对尸体的破坏。尤其是在火灾现场,烧毁的尸体常有脑水肿、脑出血,甚至是因为高温焚烧的作用导致颅骨骨折。这些都看起来和机械性外伤很相似,经常和人为损伤混淆。也只有经验足够丰富老道的法医,才能准确识别两者之间的差异。另外现代建筑常使用的钢筋混泥土,在650度以上就会软化崩塌,对火场内的人也会造成严重的机械性损伤。这些,同样很难区别于人为还是意外。
不过看着罗川愁眉不展的模样,邢老却好像是得逞了一样的笑道:“你看,还知道冷静分析眼前不太美好的形势,这就是好事!要我说,罗川你身边还就得时刻跟着一个精神病专家,不然就你这种强迫症一样急于破案的心理状态,早晚得让你发疯。来,看好了啊,现在我就慢慢告诉你那些你最想知道的。我为什么要先给你讲那些看似推翻你所有理论的证据呢,是因为以烧为自杀或他杀的案例确实少见,我是提醒你要多个心眼儿。大部分单纯烧死的自杀现场都是有人精心布置伪装过的,其目的多为焚尸灭迹,真正的被害人在火灾发生前早就已经死透了。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你这个死者是活着被烧死的,却又不符合**者的特征,你……懂不懂?”邢老看着罗川,好像料定了他不会明白。
果然,罗川满脸疑惑的说:“您恕我愚昧啊……可能,还真不太懂。您老是不是再说明白点儿?您是想说……张文他既是活着被烧死的,但又不是自己自杀的?这怎么可能呢?”罗川马上联想到了张文被捆绑束缚的可能性。
“这不就正好又回到你好朋友刚刚问的那个问题上来了吗?你看啊,生前烧死和死后焚尸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尸体体表的生活反应,比如热作用呼吸道综合症及睫毛症候等。口腔啊、咽喉器官、支气管管腔里烟灰碳末沉积的越深,越能证明他是生前吸入的。相反,如果是死后焚尸,烟灰碳末则会仅沉着于口鼻,不会出现热作用呼吸道综合症和休克肺。可是你看看这个死者,烟灰碳末既不完全是沉着口鼻,又没有沉积的很深,奇怪吧?因为这证明大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呼吸平稳,并没有因为火势和一氧化碳而大口大口的呼吸。如此平稳的情绪可以确定他是自愿的,没有被威胁也没有被束缚。再来看看他的眼部周围。火场里,由于烟雾的强烈刺激,受害者通常都会不受控制,反射性的紧闭双目,想睁都睁不开。所以死后就会在外眼角周围形成未被烟雾碳末熏黑的鹅爪状的改变。角膜表面也不会有烟灰沉积,由于双目紧闭,睫毛将只有尖端被烧焦,这就是睫毛症候,也是生前烧死的特征。但是……”
邢老还没说完,罗川就点点头说:“但是张文的眼睛周围并没有您刚刚说的变化,他的尸体表象很矛盾。”
邢老笑着走出解剖室说:“对,就像你平常在现场还原犯罪现场一样,尸表特征也完全还原了死者死前的状态。他是像睡觉一样的闭着双目,完全放松,呼吸平稳的被烧死的。”
“他不是自杀的……”罗川现在终于可以肯定这个始终在他脑海里的想法了。
邢老甩甩手,有些不耐烦的说:“他要保持这么一个淡定的状态,当然要有个人帮他点火才行啦!”
“对,而且就像您说的,我并没有在现场发现打火机之类的点火物。如果是他点的火,那东西不可能不见了。可是,他是昏迷的吗?如果有另一个人在他的家里,他是怎么昏迷的呢?外力所致?”虽然罗川非常想知道答案,但是他也很清楚这样严重损毁的尸体是很难发现外力伤了。
不过邢老还是给了他一线希望说:“烧死的尸体身体长度会缩短,看得出来,你这位死者生前可是个五大三粗的人。想把他弄昏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检查过他的胃,并没有发现毒物,所以也不会是下毒致他昏迷的。其实呢,这种现象我也曾遇到过。比如突然猝死又赶上火灾的,或着过敏性休克昏迷的,这些都会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那他……”罗川指了指解剖室方向,想问问张文会不会是其中一种状况。
邢老走到一个柜子边,翻腾着那一堆标注着便条的瓶子说:“我检查过了,他心脏好的很,身体素质也不错,没什么恶习,应该不会猝死。至于过敏性休克嘛……嘿嘿,我看了看他胃里最后一顿饭……诶诶,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顿饭!”原来,邢老在找的是从张文胃里取出来的消化物。
罗川无奈的后退了两步,就知道这个老头儿是必然会把那个瓶子拿到他们眼前的。所以他只好略显抱歉的对关山干笑了一下,很遗憾三番两次让他跟着一起看这种东西。关山则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仍然不介意。
邢老开心的举着瓶子走了过来,罗川一看那瓶子,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应该很重要。只有会被当作证物的东西,才会从死者胃里转移到瓶子里,邢老这是已经化验过了。
邢老举着瓶子对罗川兴奋的笑道:“猜猜这最后的早餐是什么?”
“……是什么菜系不知道,不过看起来还真是没少吃。”罗川看着瓶子里那大半瓶还未全部消化的东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邢老不以为然,他指着瓶子哈哈大笑:“饺子!好吃不过饺子!要是我,我也得吃这么多!”
“……”
屋里其余的这三个人都一致的沉默着,实在是无法配合邢老的言行。他拿着这么一罐被胃酸腐蚀过的东西,竟然还能有的了食欲。这要是二队长在这里,保证一张嘴吐出来的比那瓶子里的还多,并且有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吃饺子了。
邢老坏坏的笑着问罗川:“罗川罗川,你再猜猜,这是什么馅儿的?”
田甄在一旁有些看不过去了,就嗔怪的拽了拽邢老的衣服说:“老师,您就别难为罗队了。再说了,人家关教授可还在呢!您总不能连人家一起恶心吧?从案发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吃过饭呢,您这拿着一瓶死者的消化物问的这么细致是不是不太好呀?”
邢老瞪了田甄一眼说:“你个傻丫头,我这是在帮他!他要是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怎么能知道死者是不是过敏性休克?我告诉你啊,罗川。这饺子看起来是平凡无奇的羊肉馅儿,但是其中却掺杂了香菜。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放的不算多不多……被羊肉膻味儿和调料味儿一盖很难尝出来的那种量。”邢老砸吧着嘴,就好像是自己尝过了似的。
“……”
三个人再次沉默了,他们看着邢老那仔细琢磨,极其认真想象肉馅儿的样子,实在是不知所云。
田甄咧咧嘴问道:“老师,您刚才可没和我说这个呀!怎么越说越恶心了呢?我虽然不喜欢香菜,可是香菜能让一个人昏迷嘛?不会吧……”
邢老像是抱着一个宝贝似的抱着瓶子,不满的瞪着田甄说:“嘁,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还是得多看书!香菜这东西啊,百分之十七的欧洲人恶心,百分之二十一的亚洲人反感,还有百分之十四的非洲人完全无法接受。哈哈,简直就是世界共同的敌人。其实这种厌恶和一种叫做OR6A2的基因有关。严重的话,就会对这种东西过敏。轻则全身瘙痒,哮喘呈现过敏症状,重的话……就是过敏性休克了!理论上来说,世间万物都能成为过敏原。就像有的人会因为吃了花生,喝了牛奶而丧命是一个道理。”
“有人给他吃了让他过敏的食物!”罗川终于茅塞顿开,明白了张文尸表所有的矛盾现象!他不是自杀的,但却因为过敏性休克而“安详”的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被活活烧死了。他更不是什么极端主义的**者,他看起来像是自杀的唯一原因就是大火烧起之前他就已经昏迷了!
“这个人应该不是陌生人,呵呵,我想即便再喜欢吃饺子,也不会吃一个陌生人给的,还吃了那么多吧?”关山指了指邢老怀里的罐子。
罗川感觉瞬间所有思绪都开始理清了,他点点头说:“要了张文命的凶手是香菜,但是让香菜杀了张文的却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邢老,谢谢你了!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哦对了,顺便替杨局长谢谢您,他都已经快要急的火上房了。排除了目的性的**,您算是让他踏实了。”
邢老没说话,只笑眯眯的转过身,准备放回那个宝贝瓶子。
罗川急急忙忙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对田甄说了句:“好样儿的!我肯定你会比小雪转正的早!好好跟邢老学着,再去研究研究那要命的香菜。”
田甄恶心的在鼻子前挥了两下手,然后嫌恶的瞪了罗川一眼,又笑着转身回到邢老身边了。能帮助罗川破解一个案子中的哪怕一丁点儿关键,田甄都会觉得特别开心。那是她的骄傲,有邢老做恩师的骄傲,她身为法医的骄傲。
罗川一边快步的往回走,一边对身边的关山说:“当时火场里一定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可能就是许小青看见站在窗边的人。甚至可能是用张文手机给她发信息的人!”
“对,故意找来目击证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许小青证实张文**的证据。凶手伪装死者在窗帘边晃动,许小青在楼下仅能凭自己的印象和感觉来确认那个人就是张文。而在短信的提示下,许小青就理所当然的肯定了那个人绝对是张文。所以我说,她的证词是真的,但是记忆却不一定是真的。”关山也觉得一切已经逐渐明朗了。张文的社交关系简单,想找到能进他家给他送饺子的人不是一件难事。
罗川激动地说:“这下也能给小雪一个交代了,省的这傻孩子天天疑神疑鬼的以为那双鞋是闹了鬼了。其实,那双鞋正是凶手杀人放火之后逃跑的工具。他借助张文的鞋,走出了那一段有泥土的小路,从而没有留下他自己的足迹。消防人员说那扇被火烧的已经扭曲了的后门在大火烧起之后绝对没有打开过,那是因为凶手在卧室点完火之后,就马上穿着张文的鞋从后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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