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段颎入朝不足三日,冯贵人墓冢突遭盗贼挖掘,陵墓尽毁,尸骨受损。灵帝闻报,龙颜大怒,于金殿召集群臣,恼恨道:“冯贵人乃先帝妃嫔,今冯贵人之墓为盗贼挖掘,尸骨损毁,此等天人共怒之举,朕势必严惩不贷,绝不容情。”
“陛下,冯贵人墓冢位于河南,而河南乃是河南尹段颎治下,此番陵墓被盗,段颎责无旁贷,请陛下治段颎失职之罪”,太尉郭禧昂声奏道。
段颎闻言,心头一惊,赶忙朝着曹节递去眼色,曹节面无表情,未加理会,段颎顿时心急如焚。
“段颎,你可知罪?”灵帝瞥见段颎作态,怒瞪一眼,沉声责问道。
段颎被灵帝一声喝问,额头冷汗直冒,方上任不足三日,哪能料到出了这种事,慌忙叩首请罪道:“陛下,臣护卫陵墓不力,请陛下治罪。”
“哼”,灵帝冷哼一声,曹节适时劝道:“陛下,当务之急,乃是缉拿盗贼归案,至于段颎失职之罪,亦不可轻饶,不如将段颎贬为谏议大夫,以观后效。”
“就依曹常侍之言,将段颎降为谏议大夫”,灵帝点头道:“掘墓盗贼,人神共愤,传令司隶、三河诸郡官差,限期十日,捉拿盗贼归案,依律治罪。”
曹节忽又言道:“陛下,为求早日缉拿盗贼归案,还需从朝中选派心腹重臣,监督州郡府衙,以免州郡官差有所懈怠。”
“不知哪位爱卿可担当此任?”灵帝沉吟半晌,犹豫问道。
段颎这才松口气,缓缓退到一旁,而樊陵得曹节示意几次,暗暗一笑,上前恭声奏道:“陛下,太尉郭禧向来忠心无二,又深习刑狱,臣举荐太尉总揽缉捕盗贼重任。”
灵帝听完,缓缓点头,转首瞥向郭禧,笑着说道:“郭爱卿一向嫉恶如仇,忠心可鉴,若是由郭爱卿总揽缉盗之事,想必十日之内,必可惩治凶徒,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承蒙陛下信任,臣自当誓死效忠,还请陛下稍待十日,静候佳音”,郭禧料想不过些许盗贼,只要发动司隶、三河地区官差,严密搜查,小小盗贼,当不足为惧。
散朝之后,段颎心急如焚,匆匆寻到曹节,抱怨道:“曹公今日于朝中言行,或有不妥?”
“哦”,曹节轻咦一声,满脸笑意,盯着段颎半晌,心忖这段颎虽有将才,却不谙权术,端是一莽撞武夫,倒也更易于控制。
曹节思定,耐心解释道:“纪明(段颎字)尽可宽心,冯贵人墓穴遭盗,陛下勃然大怒,若是无人为此担下罪责,岂不是陛下之过?”
“如此说来,今日获罪贬官,倒也值得”,段颎面色稍缓,忽又不解道:“郭禧素来与曹公不和,处处争锋相对,然今日朝堂之上,曹公令樊陵举荐郭禧缉捕盗贼,若是再让郭禧立下大功,于曹公恐有不利,何故如此?”
曹节忽而冷笑道:“盗墓之贼,竟能一夜间将冯贵人陵墓盗掘,只留一副尸骨,可见贼人技艺高超,且人数众多,然州郡官府对盗贼一无所知,可见盗贼行事周密,隐藏颇深,三日之内恐难以捉拿归案,到时郭禧难逃罪责,便可趁机铲除郭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郭禧捉到盗贼,又该如何是好?”段颎直言问道。
曹节双眼微眯,寒声道:“不论郭禧能否捉到贼人,这老儿绝不能再留任朝中,杂家早已忍无可忍。”
“曹公英明”,段颎阿谀几句,又是试探问道:“曹公,如今我已获罪降职,日后当如何是好,还请曹公明示。”
“啧啧,纪明无需忧心,杂家自有安排,待除去郭禧之后,纪明自有出头之日”,曹节笑道。
段颎心中宽慰不少,对曹节一番歌功颂德后,告别曹节,喜滋滋回府去了。而郭禧自受任以来,连番催促司隶、三河诸郡官衙,四处搜捕盗贼,始终一无所得。
直到第四日,郭禧见盗贼好似销声匿迹,当即下令河南郡官差衙役挨家挨户搜查,旦有可疑者,一律收捕入狱,严刑拷打,逼问盗贼去处。依旧毫无所获。
郭禧恼恨不已,一连罢免河南郡十数名官员,周边郡县官员多有受牵连下狱者,甚至当堂责打郡县官员,闹得司隶一带官员人人自危,纷纷联名上书弹劾郭禧严酷苛刻,擅权专姿。
是夜,颍川郡阳翟县城郊外,正有千余人拥挤在一处密林中,三五成群的架起铁锅,生起篝火,不一会,密林中股股炊烟冉冉升起。
薛福通安坐一颗大松树下,于大器、顾二力、陈三刀、张四道环绕左右,静听薛福通训示,不住点头称是。
“此次虽盗挖冯贵人陵墓,取得些资财,却不足以供养这千余人,况且人多嘴杂,容易引来官府搜查,依为师之见,我等此时当分散多处,避开官府,你等以为如何?”薛福通忧声问道。
陈三刀笑道:“师傅之言,甚合徒儿之意,便由徒儿领五百人,做些拦路匪霸之事,度日应是绰绰有余。”
“徒儿愿领几十人,扮作游侠,散步司隶及三河地区,探听官府动静”,张四道随后请命道。
“好!三刀领人佯装路匪,四道领人扮作游侠”,薛福通呢喃几句,转首对于大器说道:“你可领着几十名工匠,假装逃难,混入阳翟城中,以打铁铸造为业,趁机私造些兵器,供门下弟子所用。”
于大器连忙应下,薛福通继而笑道:“为师自领剩余弟子,于后山立下村寨,假扮寻常百姓,伺机盗掘富户豪族墓穴,充实资财,以供众人生活之需。”
郭禧自是料想不到,冯贵人墓穴乃是搬山派所盗掘,更是料不到薛福通等盗贼早已逃奔颍川,终是未能按期捉拿盗贼归案,灵帝大怒,责令有司将郭禧收捕入京。
恰在此时,洛阳再现日食,宦官趁机唆使其党羽,又勾连司隶、三河等地官员,接连上奏弹劾郭禧,并将天象罪责归咎于郭禧。
灵帝当即以日食之过,将太尉郭禧罢免,擢升侍御史闻人袭(字定卿)为太尉,而这闻人袭不敢得罪宦官,刚一上任,立即向宦官进献财物,甘心依附权宦,保住高官厚禄。
可怜郭禧有口难辩,只得困在狱中,垂垂落泪,含恨而死。而段颎依照曹节安排,再度出任河南尹,与州郡官员沆瀣一气,暗中以死囚冒充掘墓盗贼,自称已将盗墓贼捉拿归案,向朝廷谎报功绩。
再加上曹节为段颎遮掩,灵帝信以为真,龙颜大悦,厚赏段颎,擢升段颎为司隶校尉,而宦官也因此掌控京中大部分要职,权势滔天,无人敢犯。
建宁三年(公元170年),宦官曹节进言胡广有大才,乃安邦定国之人,灵帝纳言,擢升司徒胡广为太傅,录尚书事。
且说这胡广一生奉行中庸二字,处事颇为练达,深明朝中事故,为人极擅察言观色,因势而为。胡广见宦官得势,旋即献媚宦官,保全官位,任凭宫廷如何变乱,胡广依旧身居高位,丝毫未受牵累。
胡广为官三十余载,曾一任司空,两任司徒,三任太尉,如今又升任太傅,可谓声名誉满京师,颇受儒生士子称道。
京师一干士子儒生为求拜入胡广门下,争相为其歌功颂德,有诗歌赞道:“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伯始即胡广表字。自士人、外戚、宦官相争至今,胡广确是万事不理,每遇朝中纷争,总能置身事外,安享富贵。然胡广阿谀逢迎宦官之事,京师儒生却是只字未提,置若罔闻,胡广反而借此名利双收,可见‘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舆论传言,非可真信也!
而此事灵帝年满十五,已至婚嫁年岁,灵帝生母董氏自是心急火燎,当即唤来曹节、胡广、杨赐、袁逢、刘郃五人,说及灵帝纳妃之事。
董氏虽已进京,但窦太后依旧幽禁于南宫云台,不论出身、名分,董氏皆不及窦太后,故而心中不免生起自卑,甚至嫉妒暗恨,却也不敢造次,更不敢对窦太后妄加指责,终日谨言慎行,未有丝毫逾越。
董氏待五人行礼过后,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这些皆是朝中世家权臣,如今对自己毕恭毕敬,心中顿时火热起来,只望窦太后早些死去,自己便可名正言顺,称一声“哀家”。
“诸位大人皆是朝中柱石,今皇儿已然年满十五,该是婚嫁纳妃之时,不知京中哪家之女可承蒙眷顾?”董氏笑盈盈问道。
曹节当先回道:“陛下首度纳妃入宫,应择选出身高贵,且端庄贤德之人,而陛下正当年少之时,未经人事,此女还需容貌秀丽,万不可惹得陛下不悦,心中不满。”
“嗯!曹常侍所言,甚合我意”,董氏点头默许,转首瞥向杨赐问道:“杨爱卿素来老成稳重,可有合适人选举荐入宫伴驾?”
杨赐恭声道:“我朝自开立至今,论及后宫妃嫔出身,以阴、马、窦、邓四家最为鼎盛,如今四家皆以没落,不足以配,而遍观京师名门望族,惟有典客卿宋酆之女宋婉,堪配圣躬。”
“此女是何出身?”董氏闻言一喜,急切问道:“杨爱卿尽可明言,宋家有何可取之处?”
杨赐未想到董氏竟然如此无知,暗自鄙夷一声,笑着回道:“宋家祖籍扶风平陵县,章帝在位时,宋家有二女同时有幸选入掖庭,受封贵人,育有皇子刘庆,曾被立为太子,后被废为清河王;昔日宋家虽不如阴、马、窦、邓四大望族,却也是皇亲国戚,而今四大望族早已不复昔日,宋家堪称后宫第一家。”
“如此说来,论起门第出身,宋家之女堪堪配的皇儿,又不知此女品性如何?宋家门风如何?”董氏一连串问道。
杨赐耐心说道:“宋家世为著姓,一门皆是饱读诗书之人,典客卿宋酆生性宽仁,博学广闻,先帝在位之时,多有赞许;而宋婉生来聪慧貌美,端庄贤淑,自幼受其门风熏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故而洛阳世家子弟登门求亲者,络绎不绝。”
“啧啧,此女出身皇亲国戚,又颇具‘淑媛之懿’,倒是不二人选”,曹节绕道董氏身前,点头哈腰道。
“好!速派人将此女画像取来,待我亲自瞧看一番,再送与陛下察看,若是陛下满意,择日将此女纳入宫中,侍奉天子”,董氏拍案道。
众人齐声称呼几句,便各自退去,杨赐瞥见袁逢一脸憋屈,拉着袁逢行至一旁亭台处,笑着问道:“周阳(袁逢字)何故满面愁色?”
“唉!一言难尽,下官府中尚有要事,先行告辞”,袁逢轻叹一声,冲着杨赐躬身一礼,自顾自的疾步而去。
待宫廷画师前往宋家,为宋婉作画像之时,宋家满门惊喜莫名,连忙将宋婉请出,由宫廷画师作好画像,送至宫中。董氏瞧见画中宋婉美貌大方,甚是喜爱,当即让侍从将画像送与灵帝察看。
灵帝看完之后,屏退左右,独留蹇硕在身旁侍奉,灵帝落寞问道:“蹇硕,朕时常念及往事,朕得以入承帝统,全仗太后从中主持,大恩不可忘,如今朕首度纳妃入宫,是否该去南宫,请太后为朕参谋一番?”
“陛下恩怨分明,当可一去,奴才这便前去安排”,蹇硕躬身应下,将一切打点妥当,带着灵帝换上内侍服装,悄悄摸到南宫云台,觐见窦太后。
窦太后闻知灵帝纳妃,满脸欢喜,赶忙接过宋婉画像,赞赏道:“宋家亦可称为皇亲国戚,此女出身高贵,才德兼备,其父典客卿宋酆仁厚大度,不好争名夺利,只知恪尽职守,确是难得,陛下当好生重用宋酆。”
“不瞒太后,朕早已派王越出宫打探,查知宋婉聪慧贤德,朕心中亦是喜爱,未想到太后竟与朕不谋而合,朕有意让宋酆出任执金吾”,灵帝笑道。
窦太后微微颔首,欣慰道:“陛下已非昔日懵懂少年,越来越有君王风范,宋酆天性宽仁,颇得朝臣交好,若是陛下将宋婉纳入宫中,宋酆定然誓死效忠,亦可借助宋酆拉拢一干心腹,为日后布些暗棋。”
“太后,朕还有一事”,灵帝扶着窦太后坐起,摸着头笑道:“朕明日便下诏,择日纳宋婉入宫,不过朕想明日借机出宫,微服出巡,往宋府一行,太后以为如何?”
窦太后闻言,笑意连连,又瞧见灵帝面色微红,顿时欢笑不已,拉着灵帝双手,打趣道:“莫不是陛下早已急不可耐,欲亲往宋府,偷偷打量宋婉几眼!”
“呵呵”,灵帝干笑几声,红着脸,挠着头,尴尬回道:“朕只是有些好奇,也想借机出宫看看,了解下百姓疾苦。”
“陛下想去便去,不过还需严加防范,不可大意”,窦太后叮嘱一番,灵帝一一应下。二人相谈许久后,灵帝告别回宫,召来曹节,提及出宫之事,曹节自是应下。
然曹节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当夜召集王越、蹇硕等人挑选精干卫士,随从护驾;又秘密传令羽林左监耿显、司隶校尉段颎、越骑校尉曹破石等京畿掌兵要员,暗派士卒混入洛阳大街小巷,以确保灵帝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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