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心怀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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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晚上,孟秋苓才带白风回去。晚饭,就是当初买了馒头,白风找干柴生火,烤了几个。他们就着溪水,吃喝得饱饱的。

    回到土坯房,没有走正门,孟秋苓示意白风放轻手脚,他们两个刻意绕到后面。站在篱笆墙外面,孟秋苓瞧了白风一眼。白风认命,搂住她的纤腰纵身一跃,高高跃起,轻轻落下。桥没声息,他们两个,掩到了主屋墙下。

    屋子里面很安静,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声音才响起来:“还是去苏州吧。”

    黑暗中,白风和孟秋苓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听出来了:这是二师兄宋濂。

    屋子里面,宋濂对何海、舒翾尔说:“书信是托暗青子门送的,最高级别保证。”停了好久,他才又闷闷道,“如果大师兄想,按照时间,他早就该到啦。”

    舒翾尔不答。

    何海说:“不用去苏州。”

    宋濂说:“不去苏州,翾尔她——该怎么办?”

    “我能保护翾尔,”这句说得闷闷的,但是很快,何海便发怒似的吼叫起来:“大师兄能做什么,我难道就不能做吗?便是鱼小澜那个丫头被传得那么厉害,她的幻力化物,我不是也挡住了吗?”

    鱼小澜?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三个字,但是,白风和孟秋苓不约而同都在想同一句话:“女孤煞原来是这个名字啊。”

    “老三!”宋濂劝告颇有些苦口婆心了。

    何海吼完,接下来的话颇有些丧气:“只要、只要你不再招惹——”迟疑了一会儿,后面的话才勉强说出来,“不要再招惹落魂刀、追星剑那些人。”顿了顿,又补充,“还有那个白风,我救他一次,绝对不会再救第二次。”

    这话,针对的是那天晚上!

    舒翾尔脸色一白,冷然道:“我只是偿还白少侠帮助过我的恩义。”

    “翾尔——”何海痛心不已,“有些话,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一些吗?从嘉山离开,到遇到那个人,接着你便折道到这里,后来那一路,除了突然出现的那个蛇牙女,谁还能威胁到你?”说着说着,嗓门就大了:“你真不愿意了,那个王义辛和骆一凡,不就被你一个人杀了!”

    “三师兄!”舒翾尔恼羞成怒。

    一段时间的沉默,师兄妹间气氛急速变差。白风和孟秋苓都看不见里面,但是,他们均能感受其间的剑拔弩张。

    舒翾尔没有否认,这一点证明了孟秋苓一直以来的猜想。

    白风实在不敢相信:那样一个倾城绝代的美丽女子,外表又是那等柔弱温婉,怎么就真的干出那样辣手无情的事了呢?

    屋子里面,何海、舒翾尔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怒火不减。

    舒翾尔说:“三师兄,我的事情,实在不劳你一再过问。”

    何海则道:“我是你的师兄,师父不在,大师兄不管,二师兄管不了,我就该管着你!”

    “咱们神剑谷的当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了呢?”

    “轮得到也好,轮不到也好,翾尔,为了约束你,这个当家,我还就是做了!”何海回答得斩钉截铁,片刻之后,他的语调略微温和一点,循循善诱似的,对舒翾尔说:“你自己想想,如果不是你一再妄为,我们神剑谷,如何会惹下蛇牙女?如果不是因为对付了蛇牙女,你又怎么会被鱼小澜盯上?好吧,就算鱼小澜,我也能替你挡一挡,那个人呢?”

    那个人?

    果然还有一个人!

    宋濂、何海、舒翾尔,都来自于嘉山里面一个叫神剑谷的地方。宋濂只在这里做接应,本事如何,尚未可知。但是何海的剑真的很快。

    白风也比较过,那么厉害的落魂刀和追星剑,在何海剑下三招都走不过。

    鱼小澜的幻力也只奈何不了他。

    但是,何海却深深忌惮“那个人”!

    不仅何海忌惮,屋子里的人全部忌惮。连宋濂都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而舒翾尔更是惶恐不已。

    好久好久,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又捱了一会儿,舒翾尔站起来道:“我困了,我要去休息。”说罢便从主屋出来。

    她离开主屋门前,却在廊下迟疑。踯躅了好一会儿,最后,她还是来到最外口的厢房。回头看看,宋濂和何海都没有追出来,舒翾尔轻咬嘴唇仔细思忖,最后,她还是举起手来轻轻敲门。

    刚才就从后窗翻进来的白风假装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那一抹剪影依然孤零零伫立着。白风于心不忍,暗叹一声,又从后窗翻出去,转到前面,轻轻一拉舒翾尔的袖子,两个人绕过厢房,越过篱笆,来到后面荒野上。

    月光下,一身素衣独立的白风,舒翾尔越看越觉得像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她受三师兄教训,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可是,强烈的思念折磨了她的内心,让她不切实际的爱意汹涌,最终还是情不自禁。

    她向白风逼近,几乎就要贴在一起,白风慌忙伸手,撑住她的肩膀。

    白风内力浑厚远胜于她,她用强不了,只能叹息,驻足。秀美绝伦的脸上笼罩一层完全不该属于她这样一个女子的忧愁和寂寥。

    “舒姑娘,”白风想了好久,微笑着开口:“宋二师兄沉稳内敛,何三师兄剑法如神,他们中任何一个,都可以成为你的良配。”

    “沉稳内敛?剑法如神?”舒翾尔忽而凄然一笑,“你对我的事情知道多少,这时候下这样的评论?”

    白风被怼得微怔,过了会儿,他才又笑起来:“舒姑娘有二师兄,有三师兄,四五六师兄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是,舒姑娘你,还应该有个大师兄才对吧?”

    舒翾尔抬头凝视他:“你刚才说的那两个词,若安放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你觉得如何?”

    白风一想:“那自然只合一个词前去形容:舒姑娘的大师兄,必然卓越不凡!”

    这四个字说到了舒翾尔的心坎上,好久没有如此爽快和别人倾吐过,即使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坎坷,又遭受日日夜夜情感的折磨,被江湖的风霜侵蚀了清减不少的她,因为开心,蓦然焕发出别样生机。

    如同一刹那间回到碧桃林,淡淡绿色的花瓣随风飘落之间,一个素色衣服的男子便在这缤纷花影间纵跃腾挪、穿来插去。他的内力并不及眼前这位白少侠,可是,论及眼力、身法以及出剑收剑之中所表现出来身体的灵敏度,白风一定远远不如他!

    “我的大师兄……”她面对着白风,美丽的脸上洋溢着圣洁的光泽,“他确实如你这样的形容。即便我出了神剑谷,见识了二师兄、三师兄以外各种各样的人,没有一个人的气度,能够超越他的风采。”

    月光下面,白风的脸就这么幻化了——

    舒翾尔眼神迷离,举起双手,好像正在触碰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同时低低的声音喃喃道:“就是这样,这眉、这眼、这鼻子……没有一个不是我魂牵梦萦。”

    白风往后让,她就一把抓住他:“你为什么不可以留在神剑谷?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疼爱我?”

    白风连忙解释:“舒姑娘,你看错了,我是白风,不是你的大师兄。”

    舒翾尔猛地一怔,回过神来。看清楚眼前确实不是自己日日夜夜想着的那个人,涌起的悲痛更加浓烈,泪水滔滔,同时哽咽:“我真的好想他、真的好想他。”晚风吹得她本就单薄的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白风想脱件衣服给她,奈何脱了一件,下面就几乎等于没有了,没办法,思虑了半晌,手臂轻轻拢住她。

    “舒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舒翾尔却扯住他的衣摆,摇摇头。

    “白少侠,”她哑着嗓音,低声道:“你是个君子,你深爱孟姑娘的心让我很是妒忌,不过,从一起来寒林村开始,我就知道:我不可能从她手里,把你抢过来。”

    白风听得有点不舒服:“舒姑娘,你怎么这么喜欢,那个——抢别人的注意力呢?”

    “不是抢别人的注意力,”舒翾尔更正:“是抢人,抢男人。但凡我看中的男人,要么有名,要么有钱,要么像白少侠这样,长相符合我审美的,我统统都要抢过来。你想知道答案,是不是?那我这会儿,就全告诉你。”

    坐在一棵大树的下面,为了取暖,她就紧紧依靠在白风身上。

    白风双臂搁在膝盖上,听她讲。

    舒翾尔说:“我告诉你我的姓为什么是‘舒’,那个由来确实是真的,我师父叫谢之开,往上数三辈,祖师爷爷谢刚确实是当时江湖上著名的剑客,‘神剑谷’中‘神剑’二字就从那时候有的,我们在嘉山,连续两代和唐门关系都很好,第三辈,也就是我师父的爹爹那一辈,由于和唐门的主事人对于江湖事件的看法有分歧,从此,神剑谷和唐门之间就有了龃龉。’

    “我师父继承了谢家所有的剑法秘籍,但是,和师公一样,他老人家参悟之后,秘籍里的剑法,他只练了一半。我师父一生没有婚娶,收了四个徒弟,我是最后一个,上面是三师兄、二师兄,还有我的大师兄。’

    “我的大师兄叫秋慕华,品貌都很卓越,那自不必说了。最重要的,三代神剑谷的人中,唯有他在十五岁之前,修为就突破了秘籍所载的第五重境界。我们门派的剑,到达第五重之后最讲究的就是:人在花丛过,片花不沾尘。你觉得我三师兄剑法不错,对不对?他其实连第四重都才刚刚练成功而已。’

    “神剑谷的人一般鲜少涉足江湖,这是祖训。所以,我大师兄剑法比三师兄好了十倍都不止,但在江湖上,‘秋慕华’三个字还是无人知晓。而大师兄本人,对扬名立万这样的事情几乎没有一点儿兴趣,他每天兢兢业业、孜孜不倦想要到达的,便是剑法再上一重境界,上了那一重境界后,继续再上一重。”

    白风一直不说话,只是听。

    舒翾尔扭头看看他:“你怎么不问:你们神剑谷的剑法,到底有多少重?”

    白风轻轻一笑,简单道:“非礼勿问。”

    舒翾尔“噢”了一声,很是钦佩,不纠结这一点,转而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我却是很喜欢很喜欢我大师兄。从第一次看见他,我就喜欢他。谷里面佣人很少,除了打扫就是烧饭,师父的衣服还有我们自己的衣服,我们都得自己洗。我和诸位师兄每人一天帮助师父做佣人做不到的事,可是,为了让大师兄专心练剑,属于大师兄那份,我全部承包下来。我不仅隔四天洗两次师父的衣服,我自己的衣服还有大师兄的衣服,全是我来洗。师父的衣服常常很脏,因为他总是外出,采药,再给人看个病什么的。但是大师兄的衣服,什么时候都一尘不染似的。我还是每天都帮他洗,一边洗,还一边想:为什么只有他的衣服那么干净呢?是不是大师兄的剑已经练得连灰尘都落不下来了呢?”

    白风先是感动,继而咂舌:灰尘都落不下来的剑,会快成什么样子?

    舒翾尔说:“除了做事,我每天都要陪他,练剑、吃饭,甚至睡觉。做了这么多事情,我只有一个愿望,他能好好看看我,哪怕只是陪我一起,我们两个会碰到一件好玩的事情,然后彼此相对,一起大笑一场,我就会特别满足。可是——”

    接下来的话风格突变,舒翾尔方才的浓情蜜意变了,甜蜜锐减,幽怨加深:“大师兄除了要看他的剑,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师父去世的当天,他也就哭了半晌,尔后又去了碧桃林。神剑谷里有红桃、粉桃、白桃、碧桃,四种花色中他只爱碧桃。那是因为碧桃带绿色,飘飞起来和周围的苍翠呼应在一起,比其他三种花更加不容易辨认清楚。他就是这么痴迷他的剑,他眼睛里看到的,全是和剑有关系的东西,心里装的,也全是和剑有关系的事情。’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故意和二师兄好了。不洗他的衣服,只洗二师兄的衣服,还和二师兄出谷去玩,从外面带回很多好吃的,在谷中和二师兄一起享用,可是没有用。没有用,我就抛弃二师兄,和三师兄好,为他们做的事情,全部改为替三师兄做。结果,还是没有用。’

    “不仅没用,有一天,大师兄还离开了神剑谷。我一觉醒来,他的房间就空了。看到他随身的佩剑从房间里消失,也没出现在碧桃林,我就知道:他真的离开了神剑谷。师父去世了,二师兄、三师兄和我,统统都不是他的牵绊,他离开神剑谷,就彻底不会回来。”

    舒翾尔说到这里,再度泪流满面。

    “去结交落魂刀、追星剑他们,是因为我实在不甘心,你知道吗?”她抬起已经肿成红桃的两只眼睛,泪汪汪,对白风说,“明明知道不会成为现实,但是我就是总要保持那一线希望。二师兄、三师兄都看不下去我那样放纵,我本来就是想让大师兄也知道,让他也看不下去,他来管我,哪怕就是管管我,也好。可是……可是……”她难过到了顶点,趴在白风的肩头痛诉:“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一次都没出现过。”

    白风终于全部懂了。懂了之后,他既感慨,又免不了同情。他对舒翾尔说:“舒姑娘,秋大师兄不愿意离开他想追求的生活,必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你这样做不仅没有善待自己,其实,也没有真的善待他呢。”

    “要是孟姑娘这会儿突然不要你了,你不难过吗?”

    以己度人,白风心狠狠抽动。对舒翾尔的痛苦,他总算多了些微了解。

    舒翾尔突然对他说这么多,其背后还是有目的。想到这里,白风干脆放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事,正色问:“舒姑娘,你惹了非常难对付的仇家,对不对?”

    舒翾尔脸微微一红,伸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垂目:“不外乎就是女孤煞吧。有一次去见一个人时,被她手下的蛇牙女跟踪,后来,她手下那个蛇牙女又像杀我,我没动手,三师兄就把那个蛇牙女给杀了。”

    关于蛇牙女的死,里面还有不少曲折。

    首先,女孤煞鱼小澜又折一个手下,却不知道凶手是谁,这位孤煞女便带着蛇牙女的尸体直接去了暗青子门。

    暗青子门里头哪会有人是鱼小澜的对手,幻力刚刚化物,暗青子门的门主连北羽马上知无不言。

    神剑谷的武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很久,除了大家名宿同后人会口耳相传,后人会知道,也只有这些以搜集情报为生的机构因为消息全面从而能够得知。通过蛇牙女死时,“蛇牙刀离手数丈”,同时,蛇牙女尸体“脖子上花开九朵”这样的迹象,连北羽就把目标锁定在神剑谷弟子的身上。

    “秋慕华”的名声虽然不响,但是,他已经把神剑练到第六重的消息,连北羽知道。

    鱼小澜听连北羽分析完,就把秋慕华排除出自己即将要报复的名单。

    而神剑谷二弟子宋濂,资质平常,连神剑九式第三式都没练出水平,这个人,鱼小澜也很快从报复名单中摘除。

    只剩下何海,可是,连北羽当时就告诉她:你的本事很强,绝不至于被何海伤到,但是,要抓住他,也很不容易。神剑九式精妙无比,学会四式,一剑在手,几乎就可以闯遍天下、少有敌手。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连北羽预见得一点儿也没错。

    那天晚上,舒翾尔被绿蔓缠住,何海突然出现,一剑,劈断直接从绿手杖中伸出来的那一根枝条,幻力一度消失之后,鱼小澜很快就发起第二波攻击。而这一波攻击,鱼小澜就没拿下何海。后来,何海带着舒翾尔逃离,舒翾尔惦念白风,又非要他救人。鱼小澜放了更大的招,最终还是让神剑谷的这位高手,带着杀死第三位孤煞门门人的人大摇大摆溜走。

    舒翾尔承认:“究其根源,女孤煞其实还是我引来的,女孤煞自己都知道,所以,在客栈,她一开始准备亲自动手的对象,便是我。”

    这是事实,白风不好否认,只能点头

    舒翾尔双目凝望:“白少侠,女孤煞就是我当前最难对付的仇家了。虽然三师兄的剑法还不错,可是,到底那个女孤煞诡异无比,内力还那么惊人,我——又不想在这时候再去向大师兄低头,”提到“大师兄”,她的声音马上低了三层,顿了顿,再开口:“为了我师兄妹三人能够在这场冲突中活下来,恳请你帮忙。”音量这才恢复。

    白风非常诧异:“我并不是女孤煞的对手,想要让你们不被女孤煞伤害,我能做什么?”

    “白少侠在北方呆的时间总比我长吧?”

    “这个么……”白风回头想想,“差不多吧。我到北方,约摸已有一年。”

    “这就是了!”舒翾尔方才还哀婉的脸上,突然便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只要有一点点路子,让我们搭上这儿一个门派,你我联手,我们很快就可以接近这个门派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你觉得这边有人会是女孤煞的克星?”

    “玄门门主孟神山,号称北方武林第一人,他若出马,女孤煞啊,还是什么,都应该统统不在话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