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蔡会盟的来势汹汹,也是让熊纪如鲠在喉,尤其是鄢陵以北的士卒传信回来说秦国的若关一带集结了乌泱泱的人马,见其人数规模,不下数十万,更是让熊纪几乎是火烧眉毛,当然又是一则雪上加霜的消息传来,即镇守江夏竟陵的桓羽居然也是厉兵秣马,对着甘鱼口跃跃欲试!
这还了得!
熊纪当下问道:“还有粮食多少?”
卞桔自从熊纪定居在南郡之后,亦是跟随了过来,当下听见了熊纪的问话,卞桔想了想:“武陵的粮食已经是尽数运来了,还有柘王那边,也是送过来了一批粮食,足以容纳某军数月之用!”
“还不够!”熊纪眯住了眼睛,行事一头冷静下来的豺狼,当下低头看着郢都传来的竹简:“孤以一人之力独挡新蔡会盟北路和西路两支军马,如今武陵军兵不过十万,即便是并吞了桓羽当初的半数人吗,革甲军不过只有五万之数,但是单单一个秦国却是号称出兵三十万,即便是诈兵之谋,想来亦不是某军现在的规模能够阻挡住的!”
卞桔想了想,说道:“西柱国镇守武陵多年,难道还不知江关之西的巴人乃是鼠目寸光之辈,恐怕此次所想侵占的不过只是武陵之地,西柱国倒不如舍弃了武陵,专心防守这南郡之地。”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熊纪想了想,终还是补充道:“卞桔,如今已经是三月,捱过了寒冬的贱民又不知多少,眼下粮食还有富余,不妨多多招募一些隶民过来,与秦人交战这些隶人可以减少某军将士的伤亡,再者,军中饥荒之时,可以将这些隶人……”
熊纪意色不善,凶厉的眼神之中几乎是冒出来了寒气,让卞桔不寒而栗,追随熊纪多年,他岂会不知晓熊纪最后的意思是什么,不过想到这位西柱国乃是一位狠厉之人,卞桔便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熊纪还想吩咐,秦国势大,自己又是天公早已预测的一把刀,但是熊纪的野心和谨慎怎么会甘心去做一把荆国的刀,当下正欲让卞桔靠近说一些心腹之话,无非就是早作图谋,万一对上秦军不支可远遁荆南之地逃避。
不过就在熊纪萌生了这个想法的同时,有亲信来报,说是郢都的使者来了,正在府邸外等候。
熊纪皱起眉头,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熊纪不愿意郢都派人过来指手画脚,但是想到当下非是寻常时候,便是将郢都的使者迎了进来,使者便是将郢都的意思说了出来。
熊纪越是听闻越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待到郢都使者说完,熊纪才是面色迟疑的问道:“你是说郢都准备派遣二十万大军前来南郡?!”
“正是!”郢都使者点了点头:“其中尚有八万革甲军!”
“八万革甲军……”熊纪用手摸了摸稠密的胡须,暗中思索,才是看着郢都使者笑了笑说道:“某在好奇,那东柱国芈负虽是兵多将广,但是楚国乃是倾国之力举兵五十万,这二十万兵马……恐怕郢都和柘王等加起来不过只是这个数吧,公子芈云年幼不通军事某还能够理解,难道柘王也是应允了这么做么?”
熊纪意色惴惴,虎目瞪着郢都使者,似有这位郢都使者只要一言不对,便是招来左右将他斩杀于当下,因为熊纪素来猜忌,此番他是猜测郢都将仅有的二十万人马全数派往了自己这里,乃是为了并吞自己这麾下的兵马,毕竟彼众我寡,此事又是出乎了熊纪的所知范围,由不得熊纪多想。
“西柱国此言差矣……”郢都使者也是被熊纪方才身上的狠厉杀气吓唬住了,居然一瞬间呆滞住不敢有任何动作。
见到熊纪身上的杀气逐渐消释,郢都使者才是解释道:“公子云和柘王皆是知晓此番诸国伐荆,东柱国镇守的衡山郡乃是重中之重,故此没有懈怠,而是派往了衡山郡三十万大军,其中更是有十万革甲军!”
郢都使者这般说,已经是先前十分诧异的熊纪居然是狠厉地笑了起来:“使者是将某作三岁稚子不成,居然撒下如此弥天大谎来欺骗某!”
吓得郢都使者立即瘫坐在了地上,连忙解释道:“岂会欺骗西柱国,此番郢都除了派遣援兵到来,还有大量的粮草,西柱国这边乃是预送三十万石粮草,先行十万石粮草已经是由柘城出发,越过了内方山,到达甘鱼口交接当地的武陵军,西柱国若是不信,自是可派人去查看,至于援兵,八万革甲军已经是聚集在了内方山,柘王传言,是进或是阻,皆有西柱国做主!”
看着抖若筛糠的郢都使者,熊纪也是瞟了一眼一旁的卞桔,谨慎的卞桔也是看了看郢都使者,终是朝着西柱国熊纪点了点头。
熊纪便是决断道:“战事当前,军中由不得戏言,就请使者暂且在府中歇下,某探听虚实便是在做定议!”
果然,待郢都使者唯唯诺诺的退下之后,熊纪立即派人前往了甘鱼口探听消息,但熊纪的使者没有出府,甘鱼口的士卒便是匆匆赶了过来,对于熊纪将甘鱼口前后之事即使说了一遍。
其中自然是如郢都使者方才所说,柘王的十万石粮草已经是送入了甘鱼口,而内方山北已经是立起来了营寨,其中驻守的士卒井然有序,铺天盖地,非是镇守甘鱼口的武陵军所能够应付的。
柘王听闻,面色不善,如同沉铁一般想了片刻,才终是感慨道:“某真是没有想到,那老物居然是留下来了这一手!”
卞桔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似乎是郢都能够调动的兵马居然是达到了五六十万,当下心中惊诧,不知这突然多出来的几倍兵力究竟是来自何处,居然是有些慌乱的看着西柱国熊纪,问道:“西柱国,这些兵马陈兵于甘鱼口外,如何应待!”
“慌什么!”熊纪怒骂了一声,让卞桔回过了神来,熊纪终是思索了片刻,终是决定赌一把:“是敌是友,不妨拿出来一个诱饵试试便知!”
“西柱国是指?”
“那桓羽终究是疥癣之疾,对付秦人已经是肩上重担,还能够容得下桓羽在某侧方跳窜,卞桔,为某写一封战书给桓羽,约在甘鱼口东五十里的新市一战!”
……
镇守竟陵的桓羽进来亦是时常视察麾下士卒的操练情况,尤其是在得到了江夏随邑方面的知会之后,更是辛勤,不得不说,熊纪的几番作为,已经是被桓羽当作了生死仇敌,比北王芈权还要更甚。
正在桓羽亲自视察士卒操练之际,麻梁却是带着一封竹简到来,面色深沉的看着桓羽说道:“寿王,甘鱼口传过来的战书,乃是言明,那熊纪要与寿王明日约战新市!”
桓羽闻言,从麻梁手中接过战书,当下看了一眼,道:“看来是熊纪小儿是畏惧了某与秦军联手,使他腹背受敌!”
麻梁点了点头,但还是告诫道:“寿王,如今秦国讨伐熊纪已经是成了必然之势,此时与熊纪一战,非是时机,待秦人与熊纪相争之时,寿王再率军杀入才是上上之计!”
闻言,桓羽想了想,终是说道:“某要战熊纪,乃是因为先前熊纪袭夺南郡,如今某再和熊纪一样的手段去对付他,实在是令人不齿,某不欲为也!”
“寿王!”麻梁催促道:“秦军未动而某军先行,敌强我弱,如今与熊纪一战实在非是明智之举!”
寿王桓羽却是道:“军师,某如今在竟陵卷土重来,能够再拥五万人马,离不开秦人的援助,这是恩情,若是算计太深,乃是不信,以熊纪之道还彼之身,这是不义,不信不义,某何以为之!”
桓羽已经是说到了这一步,麻梁深知不可能在劝回来了,当下告诫道:“熊纪素来诡诈,明日行军还请寿王先行斥候探听虚实,防备熊纪使诈!”
“某岂会不知!”桓羽点了点头。
见此,麻梁便是不再多言,当下寿王桓羽便是派人整顿兵马,犒劳士卒,准备明日前往新市赴战。
当夜寿王桓羽防止熊纪使诈,便是派出去的斥候探听消息,直道翌日清晨的时候,斥候才是堪堪归来,亦是对寿王桓羽言明,熊纪的军队驻扎在新市北的平原上,一目了然,人数有五万左右,其中革甲兵列阵前方,占据了大半人数。
桓羽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核对了几遍,将熊纪防守在南郡诸敌的兵力布置估算了一遍,又是听闻熊纪已经是将能够拿出来的精锐尽数摆在了明面上,才是心中安定道:“某虽知晓熊纪这是大战当前不得已为之,但某还是应了他的念想,也当是报了秦国的情分!”
是故,桓羽点齐五万人马,有了秦国的粮食和淘换的军备,桓羽的这五万人乃是名副其实的革甲军,这也是桓羽应下熊纪邀战的底气!
新市距离竟陵不过只有三三十里路,熊纪选择的地方也是视野极为开阔的平原,四周张目可见远处的地平线。
熊纪领兵在新市北,桓羽远远的便是看见了熊纪的军旗,当下吩咐士卒列开军阵,迎战熊纪。
却不料熊纪送上来一封竹简,言明自己不愿意以逸待劳,只求与桓羽公正一战,桓羽当下便是陡生疑心,看着熊纪军,又是看了看行军数十里的己方士卒,虽是心头疑心重重,但桓羽还是下令就地休整。
防止熊纪使诈,桓羽料定今晚乃是月明星稀,是故散开己方的士卒,盯着熊纪军队的一举一动,又是吩咐己方士卒枕戈待旦,随时迎敌。
桓羽一夜未眠,不过让他失望了,一夜,对面的熊纪军亦是十分安静,夜深人静的时候桓羽已经细想出来了熊纪此番必然是有什么阴谋,但还是没有想透究竟在哪一点上。
第二日,桓羽已经是吩咐桓平和占累列开了军阵,朝着不足数里之外的熊纪军杀了过去。
熊纪的武陵军早有了防备,熊纪当首,亦是列开军阵与桓羽军对阵。
熊纪于阵前大笑道:“某已胜券在握,桓羽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桓羽朝着熊纪看过去,尚且认为熊纪乃是口出狂言,当下举刀迎向熊纪,大骂道:“熊纪小儿,尚敢口出狂言,今日某要你人头落地!”
桓羽便是拍马战向了熊纪,谁知熊纪见桓羽杀来,居然是推向了本阵之中,武陵军士卒亦是一波攒射的箭雨将桓羽挡在了数十丈之外!
“无胆鼠辈!”桓羽大骂道,随即正欲招起己方将士冲向熊纪的武陵军,却是忽然注意到了身后方向的异动。
桓羽拍马返回本阵,却是迎来了一位己方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士卒,微弱的声音说道:“寿王!寿王!某军后方杀出一支军队,退路已断!”
果其不然,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是看到了己方军阵的后方地平线上涌出来一大片乌泱泱的人影。
这里是平原地带,看的也是十分真切,乌泱泱一片人,似乎是自桓羽军阵各方而来,待到近处,桓羽才是看清楚,这些士卒皆是刀甲齐备,一看就是精锐士卒,一下子便是冲破了桓羽派出去一支阻挡前进的探军。
看着这铺天盖地杀来的士卒,乍看之下居然是不下十万之数!
这么多的革甲军,熊纪究竟是从哪里调来的!
桓羽不解,但是震破云霄的杀声就在眼前,桓羽顾不得其他的了,率领己方士卒便是进行了冲杀。
而原本一直采取防守姿态的熊纪军,则亦是配合着突然杀出来的这支军队,杀向了桓羽军。
秦公十九年三月八日,公子琰率师伐荆前夕,桓羽大败新市,损伤过半,翌日又失竟陵,江夏告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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