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 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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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老人送回毡帐,与宋氏聊了几句,随后在宋氏有些尴尬的眼神中抱着卢毓出来,走出毡帐的时候,依稀感觉到老人的神智清晰了一些,望向宋氏的目光带着老而弥坚的风采。

    有些好笑地想着老人这么矜持的人物会怎么忍住这一时半刻的喧闹,然后等到夜深人静再在巡逻的鲜卑人眼皮子底下趁着酒劲偷偷享受夫妻雅事,望着篝火边上关羽张飞与苴罗侯、智郁筑鞬聊得兴致勃勃,刘正朝着远处已经在安排事宜的朱明喊了一声,走回毡帐后,小卢毓很懂事地和太史慈、田畴问了好,便被田畴抱在怀里问东问西。

    小家伙可爱得很,谈吐也着实不凡,说得田畴与太史慈慈眉善目地笑着,当然啦,小孩子再谈吐不凡,都是心里感觉,至少大家的开心和放松是真实的情绪。

    刘正将艾草点了起来,又将轲比能留下的驱蚊药水里里外外撒了一遍,朱明过来时,他抬了抬头,望向帮忙的太史慈:“这次公达和你们过来,什么事情?”

    太史慈说了荀攸的打算,还将幽州的局势大概说了一下。

    “刘使君也派人南下了?”

    刘正愣了愣,这两天他们一直赶路,情报自然无法及时回馈,记忆中如果手下人物中不算公孙瓒,刘虞根本没有派人南下过,公孙瓒倒是去了,只是半路得知胡人侵略,给了刘备一些人又回来幽州了,他也忘了这些记忆到底是出自演义还是历史,但想想其中的利害,还是有些错愕。

    刘虞不兴兵马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刘虞不出头,也代表着对于大汉朝堂的认可,只要他不动,尽管董卓、袁绍两边都算是得罪了,但依照他的人脉威望,依旧能够保持住这份权力。

    如今刘虞也派人南下,就代表着给人否定朝堂的错觉,也会给袁绍再次提议称制的机会……他怎么想的?

    “荀公子说,刘使君大概是想清君侧,亦或从中调和此事。此次南下,便是让鲜于辅行监军之责,以免公孙都尉假借他的名义胡言乱语。”

    田畴抱着卢毓笑了笑,刘正点点头,“五千人马,算上运送粮草辎重的人手,确实不多。那么,公达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起要一路往西……”

    “此事是我等提出来的,只是荀公子如何打算便不知晓了。其实想想也有些后怕,我等本来便是想多找几个人来见你一面,然后立些功劳,可都没有深思熟虑,不过是心血来潮决定的事情,未曾想荀公子当真同意了我们的建议。刘公子若要探个究竟,还得荀公子到了详谈。此事,我是当真不知道了。荀公子保密得紧。”

    田畴望望朱明,毛遂自荐道:“刘公子可是要派人会雊瞀禀报?不若田某过去,顺道帮你问问?”

    “不必,我们带了地图,雊瞀罢了,也近。何况今夜月色明朗,不怕迷路……朱明,你与黄恬带十人过去通知公达他们过来,再让人传信涿县,让文若兄快马赶到沮阳。让他亲自来……对了,出发的时候记得告知一下轲比能,别让人猜忌了。”

    看着朱明领命出去,刘正沉吟片刻,太史慈迟疑道:“刘公子,我娘你可否……让人送回东莱?”

    那脸色在灯火中有些挣扎,太史慈也不知道怎么了,此前还信誓旦旦一定要解决了刘正的事情,此时反倒心中有些不舒服,只是田畴在,有些话此前已经说出了口,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刘正“哦”了一声,“令堂我便是派人送到郑师伯那边去了,郑师伯身处北海,又有管亥他们保护,令堂安全无虞,你放心吧。”

    太史慈一愣,望向同样错愕的田畴,刘正走向床榻,“便是试探一番罢了,看来子义另有门路。如此我也不强求,就当交个朋友。子泰,你如何说?”

    田畴望了眼太史慈,促狭道:“我了无牵挂,孑然一身,刘公子一番知遇之恩,田某感激不尽。何况今日牛刀小试,刘公子难道不觉得田某才思敏捷,智勇双全吗?为何还要问我?”

    “当仁不让啊,脸皮比我还厚……哈哈。”

    刘正大笑,田畴又斜了眼太史慈,当即振袖而起,半跪在地,“承蒙主公不弃,田某无以回报,从今往后,鞍前马后,竭尽忠诚,如有违背,天人共戮!”

    “毓也一样。”

    小卢毓屁颠屁颠地爬起来,有模有样地半跪到田畴身边,身子晃了晃,还差点摔倒,刘正哭笑不得,将两人扶了起来,田畴急忙道:“主公,田某出师不捷,没能说服子义兄,这便随同朱副统领回去雊瞀,将子泰、阎柔说项过来。”

    太史慈嘴角一抽,“好不要脸。他二人早有投效之意,平白让你添了功劳。”说着走出门去。

    田畴朝着刘正挤眉弄眼,随后将此前半路太史慈所说的那番话告诉了刘正,刘正笑道:“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让父母过上好日子,都是人之常情。不过,我好歹还有圣旨封的官,怎么就会亏待了他?”

    “这官刘公子还打算做?”

    刘正笑了笑,沉吟道:“不做的话,我想不到怎么绕道过去雒阳……并州可是董卓手下那帮狼骑的人。”

    田畴若有所思,随后两人又聊了几句,没多久田畴出去找朱明,刘正与卢毓聊了片刻,莫护跋便适时过来邀请刘正回去喝酒,还埋怨了一番刘正小题大做,派人出去还汇报他们,不过那脸上笑容,怎么看都是一副极其高兴刘正识时务的样子。

    刘正借着酒力不胜,需要照顾卢毓为由推脱一番,安抚卢毓躺下,到得酒劲上涌,困意袭来,他走到营外小解,回来的路上,营地里不少地方的篝火已经散了,只有零星的篝火点着,还有人在吃喝聊天,凉风中带来豪迈爽朗的笑声。

    关羽过来打了招呼,说是晚上守夜,那边张飞还和莫护跋在觥筹交错,刘正说着“今夜与轲比能交好,别让他们觉得我们还有戒备,让大家吃好喝好,留几个人在营外守护,其他人回毡帐休息……”之类的话,让关羽将大部分人都赶回去睡觉,随后转了一圈,路过卢俭毡帐的时候,内里没人,再次回到毡帐,步氏正哄着有些睡不着的卢毓小声地说着话。

    “德然兄。”

    步氏做了个福,随后又轻声细语地哄着卢毓,“小毓,要不你回去跟我睡吧?”

    “不要,我都这么大了,要是让芙儿姐知道,传出去要被取笑的。我要跟主公睡。嫂嫂你回去吧,我们聊一会儿,很快睡觉了。”

    小卢毓奶声奶气地说着,装腔作势一副小大人模样,步氏啼笑皆非地扭头道:“主公?”

    “这话可别让老师听到,小毓年纪轻,童言无忌,连你也如此,我可少不得让老师、子德责骂了。”

    刘正玩笑一句,打开门幔道:“子德呢?”

    “去找田兄了。”

    步氏犹豫了片刻,挪步走到刘正身边,望着人影晃动的营地,小声道:“德然兄,此前那事……”

    想来有些不可思议,夫妻之事竟然问一个外人,步氏后来想想,心中微微酸涩的同时,也有些后悔一时冲动将那些问题告诉刘正,只是此后刘正喜怒不形于色,这几日忙着赶路,也没找过自己,她虽然也觉得刘正可能是不想回应,但几日下来,有些心情积压久了,平日里终究胸闷气燥,也想着能够彻底了结此事。

    见刘正沉默良久,她娇柔的容颜浮起一个微涩的笑容:“德然兄是打算不碰此事,还是以为难以启齿?只是……妾身都不守妇道,将心中猜疑询问德然兄了,此事……终究是想要个了断的,还请德然兄告知于我。”

    “你选错人了。这件事情……应当告诉师娘的。好在我这还有两个人可以帮我出馊主意。”

    刘正无奈地笑道,从怀中拿出两个锦囊递给步氏,“关乎此事,如何抉择,我告诉家中二位拙荆了。你且看看,应该是简单明了的……若是馊主意,弟妹自决便可,不必听她们的。”

    锦囊没有拆封,看来德然兄没有看,步氏笑容温婉,心中微暖,又施了一礼,随后致谢告辞。

    夜色黑下来,营地里也慢慢沉寂,作为整个营地少有的女人,这一路步氏走得很急。

    心中迫切想要知道答案是一回事,没有安全感倒也是真的。

    她回到毡帐,房间里卢俭没在——他当然也不会在,步氏想了想,拿着油灯坐到床上,将锦囊拆了开来。

    两个锦囊内各有一块布绢,一块写着“时也命也”,一块写着“非时非命”。

    小姑娘望着两块布绢怔怔失神,有些不知所措。

    但想来二位嫂嫂知道她压抑了这么久还能平安无事地过日子,应该是有些聪慧的,也就是说,这两句话,其实就是一种提示,是让她自己做抉择?

    脑子里顿时乱哄哄的,这件事情到了这里,反倒进退维谷,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微微晃曳的火光中,步氏脸色微微泛白,随后将布绢和锦囊用油灯引燃,看着布绢、锦囊在草叶割得不干净的地面上燃烧、皱起、发黄发黑、成为皱巴巴的一团,她的脸色也有些复杂起来。

    另一边,卢俭出门如厕,回了一趟毡帐,见步氏已经躺下,便吹了灯,扭头望着没有多少人守夜巡逻的营地,想着轲比能与刘正两人默契地给用这种方式博取对方好感的举动,心中讥讽的同时,有些惊喜地返回左慈的毡帐内,“她睡了,今晚……”

    油灯在他手中摇晃,那脸庞明明暗暗的,让左慈微微心中一沉,脸上笑道:“哪里来的机会?”

    “我方才看了,朱明他们过去雊瞀了,两边一众麾下也只有几人守着营地外围的安全……再过些时间,绝对有机可乘!”

    左慈挑眉道:“天赐良机?”

    “自然如此!药呢?”

    卢俭大步走到床边拿过药箱,火光在他的眼中燃烧,“今夜便是我等成大事的时候!”

    左慈提过药箱拿过两个药瓶,望向卢俭,犹豫了一下,“你当真对令夫人一点感情都没有?”

    “你什么意思?”

    卢俭顿了顿,脸色阴沉地望着左慈。

    左慈敛容摇摇头,“没事。你去准备吧。”

    卢俭望着左慈,惊疑不定道:“左元放,你究竟什么意思?”

    那神色在火光中更明暗难辨了,朦朦胧胧中带着些诡谲,左慈肃容望了片刻,从容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鄙人便是在想,纵使你恨极了刘正,旁人总是无辜的吧?再一想,你家婆娘是胡人,你我为了大局,舍弃这等人,还能让你恢复自由之身,如此行为,也是理所当然。”

    “凡成大事者,恻隐之心动不得!”

    卢俭神色凌厉,“记得你给谁在做事!”

    左慈不置可否,淡笑道:“一瓶是香,取一枚点燃就好,足以让人昏睡半个时辰。另一瓶是滋阴补阳之物,呵,会让人神智不清,择一还是择二,二郎自便……鄙人不胜酒力,小憩一会儿,稍后你有了准备,再来叫我。”

    望着卢俭飞快离去的背影,左慈咂巴了几下嘴巴,随后笑着躺下去,手中蒲扇轻轻摇曳,半晌后,一声低若蚊吟般的感慨声响起。

    “一叶障目之辈,装也装一下,断情绝义的连鄙人都怕了……”

    夜色逐渐黑了下来,卢俭围着篝火又与收拾残局的智郁筑鞬聊了一会儿,看着人声渐息、火光暗淡的营地,随后起身告辞,拿着一水囊的马奶绕了一圈。

    关羽、张飞的毡帐,有人梦呓,灯火已经熄灭了……

    刘正、卢毓的毡帐,声音也没有了……

    太史慈、田畴、卢植、轲比能……

    随着一个个毡帐的走过,心中那股因为骑兵三宝的出现而愈发愤懑的情绪微微舒缓,卢俭举着油灯回了毡帐,没有留意到有人在一侧黑暗的毡帐中望着他,到得走到床边,他握着两个药瓶和水囊,看着微光中侧躺闭目的步氏。

    夫人青衣着身,盖着一条薄毯,身躯保持着一贯的姿势,像是一只小兽一般蜷缩着,有些粗糙的双手皮肤雪白、带着点红润,正微微握拳放在脸庞前,光洁的额头上有褶皱凝集,鼻梁微皱,小小的身躯在床榻上有着令人怜爱的美感。

    薄毯遮不住蜿蜒的曲线,也让卢俭定睛望了片刻,眼眸微微炙热,随后想到接下来的场面,眼眸愈发炽热,他将那瓶药倒入水囊中,随后出门返身招呼了一声左慈。

    两人循着营地外围又观察了片刻,待得确定那些人巡逻的路线后,折返回去,进了刘正的毡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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