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的大门轰然打开,之间一白衣之人黑色冠戴,脚着青云履,整个人向门口这里作揖,面朝下,整个九十度的大礼让人受宠若惊。
“恭迎贾氏贾振风,请!”赵烈声音决绝,如同上阵厮杀的猛汉,那声音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整个人既文雅又带有一种蓄势待的刚烈。
长长的毯子将整个庭院遮盖,那二尺多深的雪也彻底清扫干净,似乎就是为了贾氏子弟的到来。整个院落,奴婢们列队,将各种盘子捧在手里,上面各种各样的礼节的东西,让贾振风意外太多了。
赵烈见他看呆了,便再次鞠躬,请其挪步。贾振风只得跟随赵烈倒退的脚步慢慢前移,恍惚之间,好像自己就是战国的荆轲,春秋的鬼谷子,而赵烈就如同四公子,又如同秦孝公一样,倒履相迎。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礼节,因为失传太久了。那大春秋里的大义,便详细记载了此中的礼法,更多的则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实际上究竟有多少细节,谁都不得而知。
“公礼过矣,今日平隶来,是受兄长书信,专门来拜谒赵公的。礼遇过甚,如今不过登门拜会,焉能比于高明之士?”贾振风断然不敢受此重礼,唯有那些真正的济世之才,方才能受到这么重的礼遇。
赵烈非常严肃,他抖了抖袍袖,面色刚毅:“我以为,这天下的人才分三种,第一种可敬可重,出山必须要倒履相迎,烹煮天下之味美迎之。第二种则可重而不可敬,出山之时可任其官职而不能太过尊重。第三种则不可敬而不可重,出山之时不过跣足末吏,听任而已。
先生的才能,在我看来,不下伊尹管仲。倒履相迎,都是最低的要求和规模。”
赵烈归来之时,贾智宾曾经说过,他族弟贾振风如同庄周所说的凤凰,非梧桐而不栖,非澧泉而不饮。曾经走遍大江南北,行走十几个国家,通天下之民俗而知万物之致典,这是人才最终的追求。
如果他推举贾振风,那赵烈的为人处事,甚至他的想法,都要经过其亲自拜访来断定,按照他的要求,就如同齐桓公之于管仲,商汤之于伊尹,苻坚之于王猛一样。
所以赵烈才会以厚礼待之,并且倒履相迎。
贾振风并非言语,只是观察赵烈的面相。他现赵烈的眉毛很有那种果敢之人的眉相,眼睛下三白,其眼丹凤,正是帝王之相貌。其瞳子黑白分明,断事从不犹豫,为人处事语不惊人死不休。
观察仔细之后,他才开口答到:“君是帝王相貌,必然以帝王的礼遇对待臣子。今日之事十之八九还没讨论,可有密室?”
赵烈当即说道:“请!”
所谓密室,实际上这个屋子非常的矮小,而且毫不起眼。从外人看来,不过就是一间类似于煤房一样的地方。两个人走进去的时候,甚至要低下头来。
四周都是加固的石头墙和砖墙,里面则放置火炉和地毯,甚至四周挂着的都是御寒的布匹。整个不到二十平米的格局,只有一张桌子和两个对坐的人而已。其中夹带的,除了笔墨纸砚,便是几盏昏黄的油灯,仅此而已。
贾振风说道:“公就是帝王的志向,不必担心,亦或是隐瞒。进来之前我是世家子弟,进来以后,我就是荒野之间那风轻云淡的隐士,要我诚心辅佐,公要拿出来的,不仅仅是礼。”
赵烈沉吟不语,他着实想找到说话的确切办法,但是两个人就这么直来直去地交心,恐怕不是很好吧?古人怎么做,难不成真的要什么都说,才是真正的相辅相成之道,如同夫妻那般?
“我一直奉行帝王之道,如今看来,实现起来非常的难。我出身贫贱,曾经不过是个军户的后代。现在就算闯出一点点的立足之地也依旧风雨飘摇,随时都会死在他人之手。”赵烈面露真诚,这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
贾振风摇摇头道:“龙言大志,不决阻挠。公要知,天下大势没有一刻不是斗争。你来我往,得而复失,失而复得,这一切都会有困难的过程,哪怕得到了天下,也是如此。”
赵烈点头认同,贾振风又说道:“所以不言难处,只需要抵志笃行即可。臣是以辅佐王者为业的,无论什么困难,臣都会竭尽全力去为公争取坦途大道。公只需要将整个帝国的战车捆绑在一起,让所有人变成车轮与輻辏,让更多的人变成马匹还有遮风挡雨的华盖,臣――便愿意做公手中的马鞭,将整个天下肃清!”
赵烈见贾振风非常激动,便也挺起胸膛道:“我自幼饱读天下之书,纵然连山归藏军谶之流,我也能复原七分。尝以为天下大势,不过事之难在天下人不与其同。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相背人心,我纵然以知人心而平大势自谓,可是背过身来,满身的创伤,又如何不是信任人心而导致的。”
贾振风道:“这便是人的天下,又有什么不能背叛的?生之厉,杀之狠,如是而已。”
赵烈忽然感慨道:“靡靡之音,千人和之。王道之音,如同高山流水,惶惶不得人心。今日能遇到贾世兄,十世之幸也。”
贾振风道:“以公之大才,以为这等时代,家国何兴?”
赵烈说道:“以西域北方为根基,向南图谋官职,他日如有机会,定要借助势力篡位,而后平定四方晦乱,万国来朝。”
贾振风笑道:“公不必隐晦,亦不必因为我是贾氏的人才这么刻意去说。天下人都知道这样做,就连弘农杨氏的子孙、河陵房氏的子孙都知道这个做法。此下下之辈为之,以公之才度……不可能这么做。”
赵烈说道:“以南北财货之利兴民之财,将万民为我所用。他日有乱,为万民兴命,上清君侧,为大冢宰,后复汉姓天下。”
贾振风冷笑:“公不信我?”
赵烈这是方才长长呼吸了一口气,说道:“先定天下世家,拔擢世上有才之人。以军定四方,杀天下之不臣,后复汉姓天下,为始皇帝旧事。”
贾振风哈哈笑道:“如此,必为公鞍前马后,誓死不弃!”
“西域诸国人心不同,宗教混乱,其实最难蛰伏。这千古治乱,实际上都要比西域的事情来的要复杂。公观那南匈奴已经内附几百年,仍旧不被拆分,混乱与我族之内。”贾振风将茶水一口饮尽,很潇洒。
“我以为人心难测,很多事情很难效法古道,但是这天下洪流偏偏与古道那般相近。”赵烈思揣,那明朝的东林党与宦官的争权夺势,又与那汉朝汉灵帝的党锢之祸、十常侍之乱有什么不同?
“西域商贾每利往来,成倍增值。而我商贾西去,却每每填利而行,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仰望我东方的财富,从而令其人心向往,这样什么事情都会逐渐好做。”贾振风一直在回忆,“我族兄贾智宾一直在寻找一种方法,将西方的财富聚拢到我东方来。”
赵烈笑道:“西域,千古商道也。不过不必如此费心,我早就说过了,千古纵横捭阖,从来不能求别人,得以自己为中心,方才能随心所欲。那高句丽之地,便有财富,我的意思也告诉了贾世兄,他与我相知,便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贾振风特意将自己的耳朵凑近,轻轻问道:“公可与我言,那高句丽财富几何?”
赵烈莞尔一笑,说道:“高句丽之富,可享万世。其金银之利,可用作钱币,中国缺铜,只要我能做皇帝,那高句丽的财富我必然能全数掠夺。”
贾振风眼睛里的精光爆,但是他并未套赵烈的话,而是思揣半天,说道:“那辽东以北的木材,还有契丹人的牛羊……”
赵烈说道:“不错。”
赵烈的意思,传达的非常明显。天下不能没有世家,但是不能让世家做主家国的政治。因为很简单的道理,几乎所有人都一样,不是自己的东西,一点儿都不心疼。如果家国不是他的,那他也不会在乎是否残破,只是略微培养,保证自己的利益即可。
世家主政多少年了,山河残破,故土凋零。要说五姓七望培养了后世亿万子孙,着实不假。但是他们真的一点罪都没有吗?当他们彻底将一个强盛的大王朝彻底撕碎的时候,就应该做好一个准备,那就是早晚有一天,会再次出现一个更加鼎盛的王朝,反过来将你们彻底揉碎。
赵家的饭菜并不那么天南海北的丰盛,人生也并非到哪里都是享福。依着赵烈来看,有时候人一旦吃上山珍海味,那今后就几乎再也吃不了苦了。
人生当谦俭,这不是做人的脸面,而是一种态度,一种对自己负责的态度。
贾振风见了那整盘的手把肉,便知道,那赵烈赵子陵,又亲自下厨了!兄长所言不虚,屠狗之人有如姜尚,奴隶之人有如伊尹,再世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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