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韦少云的人来自不远处的凉棚。
此人出手之前,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一个江湖高手。他那枯槁消瘦的老脸、粗粝的皮肤、胡乱卷起的衣袖、泥泞的裤脚以及肩头的扁担和腰间的斧头,让他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位乡野老农或是樵夫。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农”,动起来却比闪电还要迅疾,比风还要灵动,在电光火石之间便从十数丈外的凉棚一闪而至,从叶青衫的剑锋下及时救下了韦少云。
“好快的剑!”“老农”看也不看被自己抛到一旁的韦少云,将肩头的扁担杵在地上瘪着嘴赞道。
尽管这一剑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快”,韦少云却打心眼里同意“老农”的赞叹。
有时候速度快的剑不一定是真的快。杀不死人的剑不论多快都没有意义。而用最合适的时间最准确的手段杀死目标的剑,哪怕看起来再慢,也一定够快。
如果不是“老农”的插手,自己就死定了!早已被冷汗湿透了后背的韦少云犹自心悸不已。
“旧扁担、破斧头、麻绳系腰、赤足九指。”叶青衫随手提着长剑将“老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南山樵陆九公?”
“正是小老儿”陆九公呵呵一笑抱起双拳朝叶青衫拱了拱,“近来听闻有魔道中人欲往峫岭一行,加之鬼族又一反常态悍然插手江湖事,小老儿难免会心生猜疑,故此前来想请阁下为小老儿解惑。敢问阁下此行究竟是何用意?”
“鬼族异动在先,我要去峫岭在后,所以你想多了。”叶青衫忍不住笑道,“我只是有些私事要解决而已。”
“与鬼族有关?”陆九公又问。
“算是有些关联吧。”叶青衫挠了挠下巴点头道。
“那小老儿恐怕就不能放阁下过去了。”陆九公摇头叹道,“青风已然复起、几位武林名宿又联手发起四明山之约,加之鬼族插手江湖事,如今江湖五色分明已让人忧心不已,阁下既是魔道,又与那青妖关系紧密,若再与鬼族有什么牵扯,难免让本已纷乱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可告诉你们我要去峫岭的人难道不正是鬼族么?”叶青衫好奇道。若非紫炁说出鱼盼盼的去向,自己根本不会想到要去峫岭。此时不过才过了短短两日,消息便已然传开,散播者不是鬼族自己还能是谁?难道——
“鬼族?呵呵,阁下又何必还要故布迷雾扰人视线?鬼族至今进入江湖者不过罗睺与其麾下百鬼,这些人如今还在项州被伐聚刀手盯得死死的,又怎会知道身在千里之外的阁下要去何处?”陆九公指着一旁的韦少云对叶青衫冷笑道,“若非元宝帮及时传讯,而阁下此去又是为了与鬼族密谋些什么,我等岂不是难辞其咎?”
“这就说得通了”叶青衫闻言颔首笑道。那元宝帮能在青风的眼皮子底下壮大,唯一的可能便是得到了青风的默许,换句话说,元宝帮早就已经投靠了青风。虽说青风已经换了主人,可林婉母子眼下正忙着整肃内部,只要元宝帮的帮主不傻,必然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那么散播消息的自然就是早已与鬼族那三位尊者取得联系的林婉母子了。
至于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想来或许是希望转移涂州与松原两地江湖人士的注意力,以便他们能安心完成内部整肃,并确保在他们坐稳位置之前不被人察觉到青风内部有异而趁机发难?
心中正自思索,对面的陆九公却已悍然出手。
一杆“泪痕”点点的竹扁担破空而来,却没有发出半分声响,仅此一点,就能看出这位人称“南山樵”的陆九公内功修为之深厚精纯,已能将自身真气外放并有如实质般将那杆被其作为兵器的竹扁担整个包裹起来。
若是被这一击命中,叶青衫虽自负不至重伤,却也不会太好过。
好在叶青衫的反应一向迅速,速度更是快的令人匪夷所思,那陆九公虽出手突然,叶青衫还是轻而易举地闪身让过刺向自己喉头的扁担,更借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反手递出一剑斜斜刺陆九公身后,明刺后心,实则刺的是肘后与腰际。
扁担虽是奇门兵器,用法却与棍术大同小异。讲究以身为主,腰力为上。又借鉴了枪术中的“听劲”之法,分骨、皮、毫三感“听”敌我之力、辨明虚实变化而后加以应对。加之有棍身合一、劲力完整以达阴阳互变之要。只要伤其肘、腰,则其力必散、其变必滞、其感必钝。
以陆九公这等久负盛名的灵犀巅峰高手,对后心这等要害自是时刻防备,不会轻易教人所乘,叶青衫也没想过能只出一招便与之分出胜负,但既然已洞悉肘后与腰际是陆九公的致命弱点所在,总要趁机利用一下以便能抢回先手。
见叶青衫出手竟如此精准刁钻,刚一交手便找到自己的弱点,陆九公心下大惑不解之余,也意识到叶青衫先前抬手便让韦少云束手待毙绝非碰巧。好在陆九公闯荡江湖多年,经历过无数风浪,倒也能处变不惊,双臂一错之下,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扁担便已调头向下刺到地面,随即整个人借力翻腾而起,有惊无险地让过了叶青衫的反击。却也因此耽搁了刹那,让速度惊人的叶青衫顺利抢回先手。
比起翻腾上半空的陆九公,留在地面的叶青衫转身所需的时间显然要短得多,脚尖只轻轻一点便已拧过身来。刺出的长剑还未收回又再次加速,如灵蛇般顺着扁担自下而上一撩,眼看就要削中陆九公的手指,却只觉一股怪力自扁担上袭来,猝然之下,竟将叶青衫的剑锋震得偏出半尺。同时一道威猛无俦力如万钧的罡风当头劈下,迫得叶青衫不得不回剑以避锋芒。
不过眨眼之间,两人已换过两招,可双方那灵动变幻的身形与精妙莫测的出手还是让所有目睹两人交手的人只觉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大声喝彩起来。只不过所有的喝彩毫无例外全是为陆九公而起。
听到人们的喝彩,陆九公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比起那些不明就里的旁观者,只有他才清楚自己其实早已落入了下风。叶青衫看似两次出手都是徒劳无功,可陆九公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直到现在也没动真格,可自己却已经使出了八分本事。
然而江湖人的面子比天还大,总不能就此认输服软。一念及此,陆九公沉声暴喝内力尽催,竟将以他为中心方圆两丈之内的一切瞬间吹散,随即将扁担交至左手,右手自腰后取出那柄破斧,双目圆睁再次吐气开声,脚下猛然一踏,整个人便如流星般撞向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提起全部功力的叶青衫。
直到此刻,人们才总算知道南山樵陆九公多年来的响亮名头绝非浪得虚名。那被灌注了其全部功力的扁担与斧头此刻施展开来,竟是阴阳变幻、刚柔并济,扁担如蛇之灵动,游走间轻描淡写、发劲时似有还无;铁斧看似有如龟之沉着,可不动则已,动则如山洪倾泻巨浪翻天势不可挡。霎时间罡风纵横劲气激荡,竟让方圆十数丈内呈现出风雷大作之势。
反观叶青衫却似挣扎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虽苦苦支撑却仍旧险象环生,仿佛随时都有翻覆的可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