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是“规则”。
江湖人再怎么目无法纪,对官府也还是会保持最起码的敬畏。或许官府很难不计成本地针对某一个江湖人,但再孤僻冷漠的江湖人终究也不能完全独立于所有人之外,官府或许拿你没有办法,却可以让所有人对你“敬而远之”。只要你不想被彻底孤立,就不能不遵守那些虽不成文却早已深入人心的规则。
在这些规则之下,只要你有能力,大可以肆无忌惮恣意妄为,可一旦想要跳出甚至破坏规则,等待你的将是万劫不复。
所以当官道边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了几尊石像般的男子,哪怕日头再烈这几人也依旧纹丝不动,更不去理会旁边不远的那座供旅人休憩的凉棚时,所有行人都识相地走到了官道中央,或是干脆留在凉棚中。
除了叶青衫。
“如果你们等的是我——”叶青衫稍稍打量了几人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说道,“那么我已经来了,你们可以动手了。”他不想问这些人是谁,更不用知道这些人为何要在此等待自己,他只要明白这些人是来者不善就够了。反正他现在只想赶快前去石牌,然后进入峫岭寻找鱼盼盼。
前去石牌的路上这样的人一定还会有很多,如果每次遇上,他都要问对方一堆问题,那也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可叶青衫不想问,不代表对方也没有问题,就在他来到几人对面站定开始活动起手脚时,为首那位头扎绯色缀玉抹额,腰别一对铁笔的中年男子已经开口问道,“你要去的,可是石牌?”
“哦?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叶青衫闻言笑了起来。
“你不能去”男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要去哪,好像和你们无关?”
“但你要去的是石牌,这就和我们有关了。”
“你们是不是鬼族?”
“就因为我们不是,所以你才更不能去!”
“有意思!我和你们非亲非故,你们又不是鬼族,我去不去石牌,跟你们有半点关系?”
“你是魔道!峫岭有鬼族!”
“原来如此”叶青衫点点头笑道。对方的理由已经十分清楚且足够。既然鬼族已经将消息散播了出去,那么不论自己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会听的。何况自己此去,本来也是要救青妖。
“那就打吧”
骆群是四方堂的帮主,虽然帮派不大,可此人凭着灵犀境的修为和一双铁笔,在涂州本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境界和身份并不总是等于实力,尽管往往看起来似乎是如此。
事实是,实力,才是真正能决定一个人身份的关键。至于境界,在叶青衫眼中早就已经成了可有可无的参考。
骆群没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就算他还带来了几位手下,也还是无法对自己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这一点在叶青衫刚刚看到对方时就已经可以肯定。
早在几个月前,还只有一道藏锋剑意的叶青衫就已经能够凭一己之力将数个实力比四方堂还要强上几分的帮会灭门,何况他早已今非昔比,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叶青衫甚至对交手的结果都提前做出了准确的预判——最多五招之内,对方五个人就全都会变成死人。之所以要用五招,是因为对方的四个手下里,有一个需要他用三招来对付。
“五招”叶青衫比划了一个手势。
可是骆群不信。
对于这位四方堂帮主来说,这世间之事,向来是眼见为实。只要自己没有亲眼见过,不论那些江湖传言说的是天花乱坠还是栩栩如生,他都不会相信。
更何况,今日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很特别的人。
“他已经拔剑,你可以退后了。”被骆群认为“很特别”的人突然上前几步。虽然他的话让骆群感到十分没面子,可考虑到对方的实力,又只能无可奈何。一个能用短短月余时间让曾经籍籍无名的南安元宝帮摇身一变成为涂州武林除青风之外的最强势力,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男子绝不是自己这四方堂帮主敢忤逆的。
“在下南安元宝帮副帮主韦少云。”男子对叶青衫微微颔首笑道,“阁下刚才的话,在下也不信。”
韦少云确实也不信。尽管他对叶青衫的了解远比骆群林要详细真实得多。可对于叶青衫那个“五招”的说法,他还是有些嗤之以鼻。就连当初受青妖鱼盼盼指派主持青风在南安大小事务的易之文都较自己逊色三分,否则青风也不会默许元宝帮在南安的存在,这叶青衫凭什么有这份荒唐到近乎可笑的自信?
韦少云不明白。
于是韦少云的双手不再拢在袖中。手是很寻常的手,只不过比寻常人更干净,指甲修剪的更整齐。那一对黄铜指虎也很普通,只不过微雕在上头的名字却一点都不普通,能够有资格将名字留在这对黄铜指虎上的人,无一不是曾名噪一时、最终却死在这对黄铜指虎下的高手。
对于韦少云这样的人来说,只要有自己不明白的事情,就一定要尽快弄明白。叶青衫是不可能亲口对他解释的,所以他只好亲自试试看对方是不是真的能在五招之内杀死自己。
就算是死,也要试试。一个人心中要是有了很重要的疑问却迟迟得不到问题的答案,活着也是一种煎熬。
然后韦少云就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自信,否则又怎么会有“就算是死,也要试试”这样的念头在心中闪过?
这个问题的出现不是因为叶青衫的那句话。这一点韦少云完全可以肯定,他这样的人还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动摇自己的自信。那么导致这个问题的原因就只能是叶青衫这个人。
准确地说,是叶青衫手中的那柄剑。那柄看起来锋冷刃寒似能斩金截玉的长剑。
很多人都说,如果叶青衫倾尽全力地出手,他的这柄剑就能代天杀生。
好在叶青衫的第一剑,并没有使出全力。很平凡的一剑,速度不快,角度也谈不上刁钻,不论你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一剑都只是中规中矩,甚至连“中规中矩”都已经算是一种褒奖。如果严格一些,这一剑在绝大多数剑客眼中根本就不能看!
在后方观战的骆群甚至觉得哪怕韦少云不去格挡或是闪避,就那么一动不动地任这一剑刺到面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柄已明显刺偏了许多的剑,怎么能伤人?连伤人都做不到,遑论杀人?
“看来这叶青衫也是名不副实之辈!”骆群忍不住对自己的手下小声嗤道。
“蠢货!”反驳他的是已经鬓角冒汗的韦少云。
尽管从叶青衫的这一剑出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息的时间,而剑锋离韦少云仍旧还有至少五尺的距离,可韦少云却有种亲眼目睹阎王提笔在生死薄上勾销自己名字的感觉。
他确定叶青衫此前绝对没有听说过自己,更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武功来历,可为什么自己明明还不曾出手,对方竟已洞悉了自己那不为人知的致命弱点,然后准确无误地刺了过来?!速度、角度、力道,无一不是刚刚好!
这简直比小竹馆绿竹夫人那位乘龙佳婿、“镜花水月”杨不归还要令人匪夷所思!就算是当年与青妖齐名的碧玉双环薛玉环,也只能在对手起手瞬间才能后发先至地复制对手招式而已,还不一定能立刻找出破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