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自然是知晓顾寻待她之心的,可纵使如此,她亦是不能应答什么,顾寻于她,终是痴心错付了。
顾寻依旧目光如炬望向苏烟,丝毫不闪躲,证明着他的心坦诚一片,可愈发这般,愈发叫苏烟觉得,她是亏欠了顾寻的。
正是这两两窘迫的当口之上,“吱嘎”一声,画骨楼的门扇,被推开了。
苏烟急忙回过了头,只见回来的,正是涟止无疑。
“涟止你回来了……”苏烟连忙迎了上去,惹得顾寻神色一暗,又是一阵苦笑。
涟止抬手自然而然的就握住了苏烟的手,轻言道:“有甚需要的便准备准备,我们即可起身。”
这话说的突然,可谓是说走便要走了,不仅引得顾寻望向了他,就连同苏烟亦是不解,开口询问道:“去何地?”
实则方才在顾寻说江都画骨楼出事,四个盲女画师皆遇害离世,且均因巫蛊之害,涟止便闪身而出,他先要确定的,乃是这四个盲女画师的魂魄,可否安然归入地府,这一点乃是重中之重,关乎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若是遗失了,便就几乎可以敲定,沧溟确实与阳界的阴阳人有所关联,且那阴阳人此时正在大面积的收魂养鬼,因着沧溟眼下所需要的魂魄,不止是他自己需要,还包括着白夭的那一份;所以去江都,就变得尤为重要了。而若是不曾遗失,乃是安然归于地府只等判官评定生前功过再入下一世轮回的话,那么便说明这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如此他便可以继续在姑苏城待着,以便见证谢必安与范无赦所言,即将在画骨楼之中同样以巫蛊之术死去的那三名盲女画师。
可就在涟止方才闪身而出画骨楼之时,便正巧与神色匆匆而来的谢必安与范无赦撞上了个正着。
届时涟止眉宇一沉,便知事情不好,开口沉声道:“可是江都画骨楼有四个魂魄遗失,且皆因巫蛊?”
谢必安与范无赦对视了一样,一烟一白两顶长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谢必安先开口道:“正是。与上次画骨楼之中那女子的死法一般无二,尸身之上被覆上了一层石头,身子之中亦全被石块填满。”
范无赦接应道:“我等知此事事关重大,又知神君眼下已涉阳界,就在画骨楼之中与夫人团聚,便急匆匆的赶来,只为将此事报于神君。”
是啊……这事情的严重性,已然不是范无赦与谢必安两小神能够解决的了的,其后果,亦不是他二人可承担的。
涟止只是敛了敛颌,道他已知,遣了谢必安与范无赦,转身回了画骨楼之中。然如此一番交涉,在寻常人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位看不清面貌的红衣公子注视着眼前的空气,不知干甚的发了会儿呆罢了。
此事,必须尽早解决了,不管这与沧溟有无关系。就算与沧溟无关,阳界若是有人收魂养鬼,亦不是甚的小事,少了倒是也不起眼,可若是多了去,必将扰乱三界平衡,阴阳失衡。
阴阳失衡,则必生妖魔,定出祸乱,若是从前,便又要涟玥以身为引引天泽与浮沉圣相结合,渡普天之物万丈圣光,净所有不洁之物。
只是眼下……
玥儿,你又在何处?
血色红瞳明暗交错几许,时而剧烈波动,然终是寂于平静,涟止启唇道:“江都。”
“江都……”苏烟在听闻这地方之时,心中便是懂了什么,便忙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然就在苏烟转过身想要回房收拾东西之时,却见一直静默着的顾寻起了身,他竹青色的衣角垂落下来,却随着他向前的步子一摆一摆。
“我回来的急,江都画骨楼后事我尚且未曾安置妥当,既是你们要出发,便就一起罢。”顾寻道。
随之顾寻又望向涟止,道:“顾寻定不会扰了你与烟儿。”
涟止对此事倒是无多在意,何事、何人、打扰不打扰、行不行方便,这些事情于他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
“恩。”涟止喉结轻轻翻动,随苏烟一同,上了二楼。
且说二楼房室并未受多少波及,虽说楼梯倾斜了些许,但好在房室无损,这会子二人一同上了楼,苏烟便开口,同涟止说着:“涟止,此次去,时日几何?”
“暂且不知。”
“我心中想着,此次便不带上灵儿了,她身子最近像是出了些问题,先是昏迷数日不醒,醒来之后精神也是短的厉害,不如让她在此做些调养也好。”苏烟道。
“精神短?”涟止侧目望向苏烟,又是问上了一句。
苏烟点了点头。
“带我去看看罢。”
苏烟先是讶异了一下,然后便是应下,总归也是一同上来了,让涟止看上一看,也总是好些的。
说话间二人已然进了屋子,果真此时灵儿依旧还在昏睡不醒,苏烟有些担忧的走上前去瞧了瞧,伸手将她身周的被子掖好,幽幽一叹,才起了身,去收拾包裹了。
涟止走至灵儿床榻,只见她满脸倦色,昏睡之中亦是不甚舒适,眉间微起不落。他双指一并,探向她脖颈间大脉,那是她周身经络的汇总之处。只是这一探,她身子到底出了何事,涟止已一目了然。无非,便是她一介凡人,撑不起那两颗金莲子做成的眼珠罢了,那金莲在玄楼之中已久,之上灵气尤重,他原本以为先叫灵儿在玄楼之中待上些许时日再换目便可,却不料,依旧是他想的太过简单了。
因着灵儿是凡人,在玄楼之中待了数日,那灵力亦不过只是在她身周浅度了一层罢了。而那金莲子在耗尽了灵儿身上在玄楼之中吸纳存留的灵力,便就开始吸纳她身体的机能了,身子的机能被金莲子一味吸取,可想而知,灵儿的身子便是愈发的弱了去。
涟止抬手,虚空之中用力一握,指骨分明的白皙大手用力一握,是时青筋暴起,而后缓缓覆盖之上的,是一片又一片的龙鳞。是时他另一只手并指抬起,在手背之上一拨,鲜血飞溅而出,随之一片龙鳞脱离。
涟止手掌一松,手背之上的龙鳞便全数隐去,只剩下他白皙手背之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那片龙鳞已被涟止捏在手指,又轻按在灵儿心口,红光一时渡满指尖,很快那龙鳞便融进灵儿的身子中。
若此这般,日后这金莲子之目若再要吸纳灵力以维持目明,这龙鳞便能够代替灵儿的身子,这一片龙鳞之上的神泽,已然足够支撑。
正是时,苏烟的包裹亦是打好了。
“涟止,我已然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好。”涟止闻声回望,只见苏烟帔上了一件薄绒锁边的杏白色披风,内里则是穿了一件白底锦文束腰衣裙,发髻上别着一支流苏小簪,算不得婀娜多姿、娇艳欲滴,却端的是一副天生尤物、我见犹怜。
涟止的目光在苏烟身上流连几许,不由的勾起唇角浅浅一笑,道:“灵儿已无大碍,我亦已处理好了。待她醒来,一切如常。”
苏烟一愣,似乎是很高兴又有些惊讶,只道:“这么快便好了,我都未曾看到你出手,是怎么弄的?”
涟止是时垂手,血红色衣袖便也就自然而然的垂落了下去,遮去了白皙手背之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轻言只道是:“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速速出发罢。”
苏烟便也就不再问了,在她心中,这对于神通广大的涟止而已,本也就是小事一桩。于是便由涟止接过了包裹,向外走去,只是方走到门边,便听闻床榻之上传来一阵响动之声。
回过头去,只见竟是灵儿眨了眨眼睑,转醒而来,此时正望着欲外出的苏烟挣扎着起身,苏烟见了便急忙快步走回,扶起了灵儿,道:“灵儿,你醒了!感觉如何了?涟止说你已然好了,竟不想是真的!”
灵儿抬手揉了揉眼睛,竟是发觉,那酸涩之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又舒适之感,随之她看清了眼前之人,兴奋的开口道:“小姐……姑爷!”
这称呼叫的甚合涟止心意,讨喜的很,很难得涟止咧唇笑了笑,灵儿见了有些怔然,过了几息才慌忙摇了摇头,垂了目道:“小姐,你们要去哪里?”
苏烟是已然决定不带灵儿去江都的,本是也没想着告诉她,这会子正巧她醒来问了,便只得说:“灵儿,你身子不好,这次你便留在画骨楼,我与涟止去不了几日,会很快便回来的。”
“小姐,灵儿也想跟着!”灵儿一听便急了:“灵儿的身子好的很,可以去的!”
谁知一向静默的涟止这时竟是开了口:“听烟儿的话,留下罢。”
灵儿一怔,见涟止亦是如此说了,便在心中想着,许是自己此次真的是不该去的……这样想了想,便就点了点头:“那……小姐和姑爷,定要早时归来啊。”
苏烟闻言便知晓,此事灵儿是接受了的,如此也轻笑了起来,与涟止对视了一眼,再回过头去,又是交代了几句,随之起身而离。
待二人下了楼去,只见画骨楼之前已然停好了马车,上坐有车夫在等着了。
“这应当是顾寻叫的车。”苏烟道。
涟止微微敛颌不语。
那车夫见了涟止与苏烟,便扬了扬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是与顾老板一同得客官罢?”
“是。”
“那就先上车等着罢,顾老板估摸着一会儿就下来了。”那车夫又道。
苏烟点了点头,同涟止一同上了马车,坐着等待。只是左等右等,时辰已然过了良久,却仍是不见顾寻踪影。
苏烟似是有些急了,时不时的撩一下车幔,想要瞧一瞧顾寻来了没有。
可涟止却依旧是坐着,从一开始,在他心中便就觉得,顾寻是绝不会跟来的。说是说,做是做,从不是一回事。
不然,他方才又为何要灵儿留在画骨楼?顾寻此人,他从未全信。
可让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他们等来的,竟是慌张不已的小五。小五慌乱的模样,甚至比那一夜倾微变成石头之时还要恐怖,只见他边哭边跑,短短数步之遥,竟是在地上跌倒了好几次。
“苏姑娘,苏姑娘,顾……顾老板出事了!他……他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