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止大手翻覆,那血红色的光剑又一次出现在他手中,这一次,这光剑直接架上了顾寻的脖颈。
“什么怨灵,说。”
若说烟白之影交错之物皆与收魂养鬼无关,那么怨灵,便是与他涟止所求之事有些关联了。
顾寻此时倒是也不畏惧,就迎着涟止的剑芒侧过身来,那血红色的光剑很明显的在他的脖颈之上划出一道血痕来,苏烟没料到他会不躲,眼波微闪,最终却只是偏过了脸去,不再看了。
事到眼下,真相已然很近了,或许就是下一息,谁人又会不想知晓?苏烟自然更是希望此事早些得到解决。
可苏烟这细微的一个动作,小到一个侧脸,一个眼神,在顾寻眼中,都代表着苏烟的立场。苏烟此时站在涟止的角度上了……顾寻的眼眸忽而便暗淡了下去,可半晌之后,他却只是扯了个苦笑,又是迎着那光剑前进了几分。
顾寻如此一动,门口便腾出了能够看清房中之物的空当。
那房中不同外面这暗烟的廊道漆烟无光,隐隐约约的可在四周墙壁之上见到微弱的烛光,将地上森白之物照的虽不至分明,但已足够看的清晰。
那是八个白蜡所致的头颅,而在八个头颅的交汇中心,放着一个祭台。
“涟止,你看!”苏烟慌忙唤了涟止,纤指指向屋中的地面。
涟止闻声侧目,同样亦是看清了房中之物,血色红瞳之中渐露疑色。
顾寻见此,倒也不急着解释,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烟儿,我说过,我绝不会骗你,可你,从不信我。”
涟止手中光剑消散了,而目光却依旧幽冷且紧盯着顾寻,分毫不让。
顾寻这下回转了身子,向里走去,开口道:“也不知道你们是否知晓白蜡融灵。”
白蜡融灵,这已是苏烟第三次听闻了,而对于白蜡融灵,涟止自然是知晓的,此时便闭口不答。而苏烟则是摇了摇头,开口道:“顾寻,白蜡融灵到底是甚?”
“所有民间的稀奇传闻,我都尤为喜爱,平时便留意颇多,这你也是知晓的。”顾寻看着苏烟点了点头,便继续道:“这白蜡融灵,便是其中的一种。”
“相传若是人生了大病,或者是伤了什么器官,便用如你所见的这祭台一般,在之上摆上足够多的白蜡,尽数的燃成蜡油,再将蜡油汇成所需要的器官,便能够吸纳伤病之人的污浊之气。”顾寻一味的说着:“这是从很久以前传下来的,只道是有位得道仙人将自己的身子融成白蜡,只为救活自己的挚爱之人。只是真假,已无从考究了。”
苏烟闻言一惊,连忙望向涟止,她的眼波颤抖着,似是迷失在迷阵之中惶恐的小鸟,想要飞越迷阵却是来来回回找不到出口,她那清丽的双眸之中眼下满是不知该不该相信之色,似乎是不懂这她从未听说过的传闻。
可是苏烟却是看到,涟止微微敛了颌。是了,关于白蜡融灵,顾寻并未撒谎,说的尽数都是实言。
苏烟见涟止点头,不管心中何等的吃惊,也自然而然就相信了,复问道:“就算是如此,你为何在楼中设下这白蜡融灵之阵?”
顾寻道:“因为,我想要救这画骨楼之中的你们。”
苏烟一窒,好似是想起来曾经过往点滴,从相遇起,顾寻在画骨楼之中对她,以及对众盲女画师的关心,她都一点一滴看在眼中。
顾寻的好,是骗不了人的。
“烟儿,我承认,我是作的不好,更是作过错事。”顾寻叹道:“这白蜡融灵,我亦只是听说,到底能不能行我不能去试,不能拿你们当赌注。所以,我便在姑苏城中大量的寻找猫狗之物,截断了它们的手脚,去试。”
苏烟眼波一闪,下意识的便提袖掩住微张的口,向涟止的身后缩了缩。
这下意识的动作,又一次的刺痛了顾寻的双目。
他索性垂了目道:“白蜡融灵,对猫狗而言是有用的,可猫狗却终究不是人。”
“难道你还对人如此下了手?”苏烟出声反问道。
顾寻轻轻摇了摇头,轻道:“是,也不是。我从不逼人如此,然却是会去医馆寻找药石无救的重兵之人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如此,若是需要,便会将他们带回画骨楼,进行白蜡融灵。”
话到此处,一直未曾开口的涟止冷道:“白蜡融灵对于人而言,同样适用。”方才那些一时间一齐从四面涌上来的白色人器,便就是印证。人治好了,用来融灵的白蜡,便被留在了画骨楼。
顾寻似是没想到涟止竟是开口应了他之言,讶异之余,还是点了点头,道:“正是。其实……我起初也是不敢拿人试的……”
顾寻的话就到此时,又止了。苏烟却是听出了什么,联想从前顾寻为她所作之事,她身子一震颤,开口道:“顾寻,你做了什么?难道是……”
“没有,甚也没有。”顾寻道。
方才是顾寻自己提起,却又欲言又止,眼下再说没有,苏烟又怎会相信?这般情境下一联想,任谁也想象的到,顾寻定然是拿自己第一个下手了!
苏烟想到这里,没有任何征兆的忽而向前一步,扯过顾寻的手,捋起了他宽大的袖袍,果真见他手腕处有一道极深的疤痕!这顾寻,难道是拿自己先下手,砍掉了自己的一只手?!
“烟儿……”顾寻低唤了声,苦笑着摇了摇头,轻推开了苏烟的手,重新让宽大的袖袍垂落下来,将那道极深的伤疤遮去:“眼下早已无事了,我的手不是又重新长了出来且还好好的吗……”
竟……真是如此……
苏烟眼波震颤,望着顾寻,却又不知该说甚。顾寻到底要做甚?难道……是她和涟止误会了他吗?
见此,就连同涟止的眉宇都是一沉,他静默几息后开口,道:“你做这些,究竟意欲何为?”
口口声声说是想要救画骨楼之中众人,可是顾寻依旧是甚也未做到,说了太多的修饰,却是没能指出关键的任何。
谁知顾寻这一次一改方才神色,他的双眸之中好似有了戾气,声音亦是冷了几分:“这位公子,你说这些话,是因你从未体验过双目失明之苦!画骨楼中皆为盲女,她们有多渴望光明公子不知,谁又会希望靠摸别人的脸做一辈子画师?我这般苦苦找寻新奇事物,便就是想要找寻复明之术,所以,我才会孤注一掷,选了这白蜡融灵。”
这些话,有那么一瞬息之间说的苏烟动容,却是没能将涟止的心神乱去半分:“所以?”
“我想要用白蜡融灵去医治好所有盲女画师的双目,可是眼睛这等器物,无人敢试,才一直拖着。”顾寻道:“白蜡融灵是会动作的,这点我知,不然区区白蜡,又怎会被称作是灵?可我却是没有料到,那些白蜡吸纳了病人身上的污浊病气,久而久之,竟已成怨,怨气越积越多,后已成实体,在这屋中飘飞不断,我生怕伤人,便将此处封了起来,生怕坏事。”
“竟是如此……”苏烟轻道。
顾寻见苏烟似是相信了,便神色一亮的点了点头,随之复又开口道:“这事,我从未与人提起过,因着怕伤了他人,便将此处当了画骨楼的禁地。后虽相安无事,可到底却是再进不得了,那为你们复明双目之事,便也就只能作罢了。”
涟止闻言,在心中兀自思量着,这顾寻之言,倒也不似说假,方才他曾与怨灵交手,那怨灵并不是人魂,却是颇具灵性,若说是吸纳怨气而成的怨灵,则一切都变得有可能。至于烟影怨灵先前不出,便是因着有白蜡融灵实体在,而后白蜡融灵便涟止一击损毁殆尽,烟影怨灵便也再无压制之物,从而一瞬便从屋中涌出。
顾寻之言,字字句句都是合情合理,而他曾为治愈楼中盲女画师而自断一手,这等情谊,更是叫人找不出可以苛责之处。
只是……有哪里对不上……
顾寻的话,太过周全了,简直无错可究,就更似是,早已编排好的话本一般。可虽是如此说,眼下这白蜡融灵,连带着涟止亟不可待要查的收魂养鬼之事,都再与顾寻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反之看苏烟,她此时眼眶猩红着,对顾寻之言应已是尽数的相信,她侧面避了顾寻灼灼的目光,半晌后才道:“顾寻,我该相信你的。”
“烟儿,你肯信我便好,你定要信我此生绝不会骗你分毫。”顾寻的眼眶亦是有些红了:“烟儿,眼下诸多事皆出,我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何事?”苏烟心中自认自己盛不起顾寻之情,她已然有了涟止,且眼下就在她身侧站着,便是又自责了几分,轻声询问。
顾寻本是想要说的,却又抬头望了望一侧他怎也看不清面容的涟止,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不若我们出去说罢……这白蜡融灵与怨灵,没了自然更好,如此我便不必再瞒着烟儿什么了。至于画骨楼的折损,我已命小五去寻城中工匠翻修。这暗处不必待着了,小五这会子,怕是也已准备好了午膳,公子,烟儿,随我一同移步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