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不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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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最近暖了些许,虽是还未曾到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但阳光却是出奇的好,若是打开了轩窗,则是能够将房中处处的角落都照的明亮至极,光是瞧着那颜色,就叫人从心中觉得暖洋洋的。

    灵儿虽说是经涟止之手重得了双眼,也不必再在苏府内宅受苏瑶等人的挤兑,日子不知是比之从前好上了多少倍,可她自从那次经历了挖眼之后,不管是身子还是心神可谓都是收了重创,这次经历了倾微变作石头之事之后,竟是昏厥了数日,一直都未曾醒来。

    且说这一日,一月已然尽了,正逢二月初一,苏烟早早的便是醒来了,洗漱过后起身来到轩窗边缘,先是透过轩窗看着外面稀稀落落的光影出了会儿神,而后才想起将轩窗推开来。

    轩窗推开的一瞬,伴着阳光倾泻而入的,乃是沾染了阳光的飞絮与细微灰尘,苏烟提袖掩鼻轻咳了两声,又连忙挥了挥了衣袖,散了眼前的飞絮。

    也不知是苏烟的轻咳还是忽入的阳光,昏迷了数日的灵儿竟是轻声哼咛了几声,又不甚舒适的扭动了身子,而后张开眼睛来。

    “小姐……”

    苏烟闻声,先是一愣,而后笑意便扬起在唇角,她连忙回过头,行至灵儿躺着的床榻边缘,伸手扶起了她,道了声:“灵儿,你可算是醒了,你身子可还好?”

    灵儿点了点头,倒是也不说甚,似乎是还在因着那倾微变作石头的事害怕着。后大抵是怕苏烟担忧她,半晌后才道:“灵儿尚好,小姐不必担忧。”

    苏烟哪里会看不出灵儿的勉强?只是这会子也无甚能够使她不惧怕的法子,便也就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心中只觉得她跟着自己当真是从小到大都吃了苦头。

    灵儿心中自然不是怪罪苏烟的,只是这次昏迷了数日当真是有些乏,连同她自己都不知晓为何。只觉这醒来还不足一刻时辰,便是双眼酸涩,只想闭目睡过去,哪里还顾得上攀谈?

    苏烟瞧着灵儿如此,叹了口气,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只闻一道叩门声。会扣响她门扇之人,想必也就只有顾寻了罢……苏烟想着便起身前去开门,却又不料开了门才见此番来人并不是顾寻,而是在画骨楼之中能管上些事儿的人……小五。

    “小五?”苏烟唤了一声,复问道:“可是有何事?”

    小五依旧是从前那模样,倒是也不卑不亢,平和的很:“苏姑娘,顾老板有事外出几天,走的也急,已有几日了。顾老板当初拖小五来说一声,小五愚昧,给忘记了。”

    “原是如此……”苏烟道,心中琢磨着,确实这几日也没见过顾寻了,原来是有事外出,不过顾寻并不是日日都在画骨楼,一月总是要有几日外出的,这一点苏烟是知晓的。大抵是因着她住进了画骨楼,所以顾寻近期并未外出过,这次出行,想必也是必须要走这一趟了罢。“恩,我已知晓,劳烦小五你跑趟儿了。”

    苏烟本就是个美人儿,且清丽无比,不同于别家小姐妩媚娇柔,眼下与涟止经了人事又身怀有孕,虽是腹部平坦依旧不显怀,但到底是多了几分女人味,这番一来,眉宇间的清丽夹杂着那几分娇艳,宛若未曾熟透的秋果,却又早已过了夏季初结之时的酸涩,颇是一番桃羞杏让、明艳动人、秀色可餐。这般微微倚靠在门边,道了一句劳烦,倒是让小五猛然生出些许羞意了,要知晓若不是眼下有事,他还指不定何时才能想起那顾寻早已交待却又被他转瞬就抛掷脑后的那要他相传之言呢。

    “苏姑娘……你客气了。”小五道:“方才楼中来了客人,说要描丹青,指明要你画,小五便来请苏姑娘了。”

    苏烟闻言一愣,在这画骨楼之中,她虽说近期依旧在不断的接画约,但多是跟顾寻外出去描丹青,很少有寻到画骨楼的门客了。想到此,苏烟点了点头,又是回头看了看灵儿,只见灵儿笑了笑,道:“小姐,不必忧心灵儿,快些去罢。”

    苏烟这才放下了心来,回过头来,对着小五说道:“有你在画骨楼中招呼着,顾寻想必在外也是能够心安些。带我去罢。”

    苏烟这话说的讨喜,小五笑着点点头,引着苏烟而去,心中开怀也就多说了两句:“苏姑娘,今儿来的是为年轻公子,说来也是奇怪,小五觉得看那公子时眼前便是有一团雾气的模样,怎也看不清啊公子面貌。可虽是没能看清那公子面貌,小五却是觉得那公子端的是一副极好的样貌。”他似乎是说着又想了一想,才又道:“而且啊,这公子看着是个生人,估摸着并不是姑苏城的。”

    苏烟只管听着,时不时的露个笑来,只觉得小五之言多少有些夸张了,如何就是瞧不清了?若真是瞧不清,怎知那公子哥不是姑苏城中人,又端着一副好相貌?

    只是这闲言碎语说着,画房也就到了,苏烟道了声谢,便独自走了进去,一边走着,一边伸手拉了拉自己方才帔在身上的雪白连帽斗篷,穿上这斗篷,她便是画骨楼盲女画师之中最出名的那一个。

    苏烟脚步在地上一步步的踏着,雪白帽缘相遮挡,她有些看不清面前的路,但到底从前盲了多年也早习惯了,她走的有些慢却是极稳,可不知为何,此番越是靠近那约画之人,心便越是跳的厉害。

    几步之遥,苏烟行至幕帘之后坐下之时,她的胸口已然宛若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苏烟深呼吸了几口气,甚至是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可却是发觉没有半分作用,心中只想着快些画完,以免横生事端。

    如此,苏烟便开口道:“客官可准备好了?”

    对面坐着的与苏烟一张帘幕相隔的约画之人并未言语。

    苏烟不明所以,便又问道:“客官?可准备好了?我要开始画了。”

    那约画之人依旧不语。

    苏烟心头又是剧烈的一跳,那猛烈的心跳,险些让她窒息。

    “客官?”

    这一次依旧是无人言语应答她,而就在苏烟觉得对面会否是无人又或许是戏耍她之时,她只觉自己的手被冰凉无比的触感覆上,随之向前一扯,便贴上了一张帘幕相隔的脸。

    这客官……倒还当真是怪的很。苏烟心中想着,她唤他那么几句他都不语,她都以为是否根本无人之时,他却扯过她的手,自己将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脸。

    苏烟心中想着,手指开始微动,可随之她手指的微动,她狭长的柳叶眼徒然睁大,随之不可思议的手指微颤。

    ……怎,怎么可能?

    苏烟手指不再动了,就如此呆愣着,却又觉那大手覆上了她的手,引领着她的手指在他的脸面上一寸一寸的抚摸着。

    一张无比清晰的脸面随着手指的移动在苏烟眼前浮现:微微上挑,平整不杂的剑眉;浓密的眼睫与双层眼睑斜向上而去的凤眼;高挺光洁的鼻骨;与那极薄却又模棱分明的双唇……

    涟止……

    错不了的,眼下坐在与她一张帘幕相隔的约画之人,便就是涟止。

    “涟止……涟止……”苏烟声音开始发颤。

    这次对面终是有了声音:“夫人唤我甚?”

    就是这短短五个字,虽说一改从前用词,却是一下子便将苏烟眼眸之中的泪珠全部惹的掉落下来。是涟止,这与她一张帘幕相隔之人当真是涟止!涟止曾说过,他要在阴界找寻一样东西,待找寻到了,便到阳界来寻她,而后再也不离去!

    苏烟是一直相信涟止的,亦是一直在等待着涟止的到来,期待着他能够永久的陪在她的身边,可眼前当真如此了,她竟是又有些不敢相信,生怕自己相信了,却又发觉事实并不是如此,到时又要忍受与涟止的分离。

    苏烟一直想着,倒是也一直并未说话,涟止便又挑了尾音曼声道:“恩?”

    “夫君……”苏烟开口唤道,心中涌动的不知是什么心绪:“你是不是不会再离开了?”

    “夫人再唤一次,便就告诉你。”

    苏烟亟不可待:“夫君可会再离开?”

    涟止听她唤的开心,也不再舍得苏烟发急,便应道:“不再离去。”

    涟止已然在九泉寻得了龙骨扇,此刻就别在他的腰间,虽说其上天印尤未解,但却已知解了那天印之法;而他身上的三魂七魄,盛天君之神泽,已全数得到修复,就连同丢失在沧溟之处的那一魄,都得到了同等的复原。眼下的涟止,虽说依旧是魂灵,可他身上三魂七魄已全,已可在阳界自由活动,亦是因着种种事必须在阳界活动,所以不管是言语、服饰,涟止都已做了完全准备,一切一如凡人。

    那必须在阳届的原因有三:其一,在龙骨扇幻境之中,涟止便已想好,从此以后无论如何,定然要护好苏烟;其二,阳界有人收魂之事,他一直知晓,却奈何次次阴差阳错导致他无法涉足阳界,眼下能够在阳界自如,自然事不宜迟;其三,龙骨扇已然到手,应早与圣湖天印相抵,夺回原身。

    只有做到了这些,涟止才能护好苏烟,才能找回涟玥。

    而若是天印相抵,夺回原身,相对应的,沧溟手中九龙铃亦会解了其上天印,如此前提之下,上述其二便变得尤为重要。因着阳界收魂十之八九与沧溟有关,如此,涟止便必须在九龙铃之上天印解开之前,找出阳界之中与沧溟相联系的阴阳人。

    这会子又是所想良多,苏烟在此间倒是一直未语,许是情绪太过波动。

    如此这般,涟止便又笑着启唇道:“早听闻夫人丹青之技登峰造极,不叫为夫见识见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