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的前两首诗之所以不能过关,是因为她对月亮的描述过于直白,过于外露,而且不是残月,是圆月,这显然不符合藏而不露的要求。她的第一首是这样写的: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玉镜”、“冰盘”、“清光皎皎”、“晴彩辉煌”,这些措词缺乏含蓄之美,毫无遮拦的把一轮圆月和盘托出,与“隐”的原则背道而驰,自然得不到黛玉等人的认可。
第二首诗虽然有所改进,但黛玉还是不满意,说:“这一首过于穿凿了”。宝钗也说:“(这)不像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一个‘色’字倒还使得,你看句句到是‘月色’”。可见,这首依然没有达到“隐”的目的。她的第二首是这样写的:
非银非水映窗寒,试看晴空护玉盘。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梦醒西楼人迹绝,馀容犹可隔帘看。
看得出,虽然没有了“月”的字样,但“玉盘”的形容等于不写之写,而且,里面的遣词造句人为堆砌、穿凿的痕迹过重,如“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只凝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使得“月”的色彩依然浓烈,因而还是不能过关。
相比之下,她的第三首就清新自然得多,不仅含而不露,而且浑然天成,几乎看不见人工雕凿的痕迹。虽然没有了“月”或“月色”的形容词,但“月”的意境,“月”的韵味,“月”的内涵尽在不言之中,达到了见神不见形的艺术高度,完全符合藏而不露的特点。这就是戚廖生所说“的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天花,只闻香气”。因此,这首诗不仅得到了大家的充分肯定,还令在场的每一个人赞叹不已。
香菱的三首诗在行与不行之间传递出了三个信息:第一,月亮即“玉镜”,而“玉镜”即“风月baojian”,是书的象征;第二,诗人所吟之月是满月,并非残月。第三,残月只是一种假象,是“隐”的必然结果,期待它“永团圆”并不现实。所谓“盈虚轮莫定,晦朔魄空存”,说的就是:不管天上月圆还是月缺,无论人们见月还是不见月,它的魂魄都与天地同在,与日月同辉。也就是说,书的内涵是完整的,根本不存在“残”或“缺”的问题。
(2)、禅语机锋透露玄机。
甄士隐与道士一说就通,而贾雨村与和尚却无法沟通,就在这“通”与“不通”的情节背后,暗藏“书已成”的秘密。
甄士隐失去女儿失去家园失去立足之地后,与跛足道人再次相遇,他们的缘分得益于“好了”二字。因为,甄士隐对跛足道人的《好了歌》听得清,解得切,令跛足道人拍手称快,二人就此成了同路。
然而,正是这“好了”二字中隐藏着八十回已经是完稿的秘密。“好了”除了有幸与不幸的寓意外,还有女儿之死的意思,因为“好”拆开就是“女”和“子”,而女子就是女儿的意思。“了”则是“了结”或“结束”的意思,也包括“死”的寓意。《芙蓉女儿诔》是宝玉写给女儿的悼文,它恰恰是“好了”的标志。
“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可以说这句话是对“好了”所做的最好注解。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红绡帐里,公子多情”说的是宝玉的梦,这个梦是“女儿”梦;“黄土垄中,女儿薄命”说的是“女儿”之死,它是宝玉梦破的象征。正因为如此,作者一字一泪,一字一血的写下了这篇《芙蓉女儿诔》,用它来抒发自己心中的愤恨和不平,也用它来鞭笞残害女儿的罪魁祸首。其实《芙蓉女儿诔》就是一首《好了歌》,它结束了宝玉的梦,也结束主人公的故事。
秦可卿是宝玉的梦中人,而晴雯则是宝玉祭祀的亡灵,宝玉的梦起于秦,终于晴,两个“情”头尾相贯,前后照应,让主人公的红楼一梦有始有终,也让这篇“大旨谈情”的故事有始有终。这一安排充分体现了八十回的严谨性,也充分体现了八十回的完整性。
如果说一首《好了歌》让甄士隐和跛足道人成为了同路,那么一副挂在“智通寺”门上的对联,让贾雨村与和尚却变成了陌路。这副在贾雨村眼里“文虽浅近,其意则深”的对联,里面同样隐藏“书已成”的玄机。
贾雨村来自葫芦庙,本应与空门有缘,可是当他进入“智通寺”时,却与里面的和尚怎么都无法沟通,弄得他十分尴尬,只好悻悻然退出。很显然,在智通寺和葫芦庙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这条鸿沟彻底挡住了贾雨村通往“彼岸”的道路,让他止步于此。所谓“智通寺”,就是智者可进,愚者概不能入的意思。贾雨村作为“愚蠢”的代表,自然进不去,即使进去了与和尚也无法沟通。
贾雨村的不通,除了表现在与和尚无法交流外,还体现他在对“智通寺”门上的那副对联没有丝毫的反应,视其为无。这副对联是: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