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李毓之和其他朝臣对于何时创立新式水军而争论不休之时,一辆其貌不扬的驴车忽然停在了岸边的新式“龙舟”旁。正当守卫龙舟的士卒有些纳闷之时,一个少女不紧不慢的掀开了帘布走下了车,对着他们嘀咕了几句,士卒们听罢急忙就让开了一条路,让她和车上的其他人上了船。
“赵贵妃……怎么是你……”
“刘大人,这船可有我的设计,我想带着徐姈她们来看看都不行吗?”
对话之人,正是赵嫣和刘蕴。本来他接到的朝廷命令是:不得让任何闲杂人等登上“龙舟”,可是赵嫣却来了个“不请自来”,这让他一下就陷入了两难之中。
“当然可以,但是……”刘蕴面露难色地看了看对方,接着就提出了一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
“贵妃娘娘,你可得看好那三个小宫女了,要是她们乱动船舵的话,下官和李大人那就有乐子了……”
“嗯……她们都挺听话的,你就放心吧!”赵嫣抿了抿嘴,挥了挥手示意船上的士卒可以下去了……见此情景,刘蕴也就顺水推舟,轻轻拱手,说道:
“那……下官就不加干涉了……告辞!”
这下船上只剩下了赵嫣她们,而早已迫不及待的徐姈则和杨蓁姐妹一起,开始摆弄起了船舱里的减速器。不过由于船没有启动,赵嫣自然也没将其当一回事。相反,她还轻松地与萧晴聊起了最近的一些事情:
“听闻上回,你曾在御前军器所答应用飞机送余玠去重庆,可有此事?”
“有呀……不就是把试飞时间给提前几日吗?我还是有把握的……”
“算了……不说这了……”萧晴本来就不大想谈论和朝政有关的事情,这时,她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了方才路边的一件事:
“告诉你吧,方才堤岸旁有一书生在叫卖一张古琴,你有兴趣吗?”
“古琴……”赵嫣一下子就沉默了,对于古琴,她也曾经有过不小的兴趣……只不过,她由于后来为了考取名校,因而将其荒废了,想起这事,赵嫣不禁觉得有些惋惜:
“当年我也学古琴,只可惜中学时荒废了……”
“我会弹古筝……要不……你就买下它,到时等萧媞回来后再让她看看?”
“也好……”赵嫣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会,从包袱里摸出了一张一百贯的楮币:
“这些够吗?”
“够啦,一把好琴也才个十贯二十贯……”萧晴笑嘻嘻地一把从赵嫣手里拿过楮币,然后转头对着正在一边玩着的徐姈她们说了句:
“徐姈,要是有事的话就找赵女史吧……我要去看张古琴……”
在端午节的堤岸旁,有着不少趁着人群聚集而准备大赚一笔的小贩。其中,亦不乏那些被人们称为“白日贼”的不法商贩,他们的诈骗技术之高,令人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据说,他们可以在顾客面前让金银变铜铁、香料变黄土……这些,都是他们自鸣得意的手段之一。
“哎……若是碰到白日贼,那可就霉翻了……”不安之中,萧晴攥着手里的楮币,丝毫不敢放松对周围的警惕,不过,一切她担心的事情终究都没发生……
“瞧一瞧看一看呀……此乃易安居士之琴……”
不一会儿,在众多的商贩之中,萧晴一下就发现了方才叫卖古琴的那个书生模样的小贩。拨开周遭围观的人群,萧晴看到了这张由梓木制成的古琴被放在了一张其貌不扬的杨木桌之上,除了琴弦早已不见踪迹之外,其他部分都还完好,表面上似乎还带着一层岁月的痕迹……
“敢问,这张古琴是何价格?”
“小娘子,若是你有一百贯的楮币,这琴就归你了……”
书生的话正中萧晴的下怀,为了确认这把琴是不是值那一百贯楮币,萧晴于是对他屈身行了个礼,朱唇轻启道:
“这位少年,可否供妾身仔细一看?”
“小娘子但睹无妨……”
在书生的允许下,萧晴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手绢轻轻地擦去了古琴上边沾染的尘土,虽然年代久远,早已物是人非,但从至今仍未褪去的漆皮上,分明还可以看出当年主人对于这把琴的珍重以及古琴本身精美绝伦的做工。
“岐山之桐,斫其形兮。冰雪之丝,宣其声兮。巍巍之魂,和性情兮。广寒之秋,万古流兮……”
读着琴背上刻着的、看起来工整清秀的小篆,表面上波澜不惊的萧晴内心不禁颤抖起来……曾经,在宋史方面颇有造诣的萧媞也和她说过,这楚辞式的小诗很可能是李清照的年轻时的诗作……在抚摸这张琴的那一刻,冥冥之中,萧晴仿佛自己觉得回到了百年之前,在汴京的清冷的月光下,细细品味着由李清照用兰花指弹出的那清悠曼妙的乐曲。
“甚好,此乃真品,就卖给我吧……”
如愿以偿得到了李清照的宝琴,萧晴如获至宝地抱着它就往回走,甚至连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珠都没心思擦。岂料就在这个时候,一支规模不小、气势恢宏的仪仗队正大摇大摆地沿着钱塘江堤从不远处走来,而一心护着古琴而忘记看路的萧晴却没有发觉……一会儿,她就稀里糊涂地抱着琴,一头撞进了仪仗队中。
“尔是何人……胆敢冲撞荣王爷的大驾?”
一看有人冲撞仪仗队,两个负责开道的侍卫当即上前,将萧晴一左一右地给挤在中间,不由分说就准备押解她去让荣王发落……而如梦初醒的萧晴则大惊失色,这个仪仗队的主人,不就是一心想从她们那里要回本息的荣王赵与芮吗?
“妾身萧晴,是赵贵妃身边的宫婢……妾身方才不慎,冲撞了王爷的大驾,万望恕罪……”
侍卫一听她这么说,就跑到了一顶黄色的大轿前,嘀嘀咕咕地向轿子里边的人说了几句,这时,只听得一阵帘布被掀开的声音,站在不远处的萧晴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手里抱着的琴也险些因为她双手的抖动而掉在地上。
“看来她手里的琴还真不赖……”对珍玩宝琴颇有经验的赵与芮用贪婪的目光打量了几眼萧晴怀里抱着的古琴,不由得露出了一副满意的笑容,而对主子意思早已心领神会的侍卫当即冲着萧晴大喝一声,厉声道:
“萧晴,王爷问你,这琴是哪来的……”
“是……是妾身从小贩那里买来的,花了六贯钱……这破琴,不过是用杨木做的罢了……”
面对萧晴战战兢兢,而又漏洞百出的解释,赵与芮当然不会相信:
“看来,汝是在欺瞒本王吧……来人,将她拿下!”
赵与芮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当即上前,一把就夺过了萧晴怀里的宝琴……而其他侍卫则分别抓住了她的双手,将她一把摁倒在地。
“求求你们……把琴还给我吧……”眼看自己方才到手的珍玩就要被如此巧取豪夺,萧晴当即失声痛哭……不过,由于赵与芮根本不知有关这张琴的故事,因此他还得继续追问琴的来历:
“此琴何来……”
“这琴,是……妾身从一介书生……处买的……是易安居士的遗物……妾身本想将此物送给萧媞,她可喜欢这些了……”
“王爷,萧晴此女方才是在欺瞒你,应当把这事告知皇上才对……”
荣王身边的全总管堪称荣王肚里的“蛔虫”,看着赵与芮阴晴不定、面带愠色的表情,他一下就明白了,这是该给那个胆敢欺骗王爷的萧晴来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了……而此时,萧晴却依旧哭哭啼啼地跪在早已被炽热的阳光烤炙得滚烫的石板路上,全然不顾全总管究竟说了什么。
“不可……如今皇上日理万机,正为鞑子南侵之事烦扰,若按汝之言行事,则徒令帝忧耳!”对自己的亲信说了这些之后,赵与芮这才转过身,冲着侍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走萧晴……
“萧晴,要走可以,不过嘛……”全总管顿了顿,嘿嘿一笑,接着说出了一个足以让她惊慌不已的“决定”:
“你得把琴留下,待到赵贵妃还清本息之后,方可归还你等。”
“妾身知晓……”
“这赵与芮,也太抠门了……”赵嫣本来还期待萧晴能够带着古琴回来,然而一打量两手空空的她,再听她说出了前因后果,赵嫣的目光不禁在失望中定格了。
“赵嫣……不如你先将纺织厂连同染坊抵押给质库,换钱把琴给赎回来……”
“这……”赵嫣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抵押纺织厂赎回宝琴,这当然是她目前唯一的选择……但她却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
“若是如此,那我就拿你的飞机去抵债了……”
“不要……我听你的就是了……”
不远处,随着水军操演和步军演练的结束,朝臣们全都在李毓之的带领下,准备登上“新式龙舟”,参观这条采用了小型蒸汽轮机的新船。对于这只船,李毓之也再三解释,说它和木制炮艇一样,采用的是新型动力装置,可以做到不借人力风力快速航行……只不过,木质炮艇用的是不大靠谱的柴油机,而这艘船用的则是赵嫣设计的蒸汽轮机,与廉价的炮艇相比,它的动力和速度都要略胜一筹。
“遭了……朝廷的衮衮诸公都来了……”
面对着李毓之和他身后越来越近的朝臣们,赵嫣霎时就慌了……这次她是靠着撒谎才得以溜出皇城的,若是被李毓之等人所识破,那不是又给董宋臣和丁大全那帮人留了个大好的把柄?
眼看李毓之等人即将到来,萧晴急得满头大汗……在叫过徐姈她们,拉着她们上车之后,萧晴就迫不及待地拉了拉赵嫣的衣袖,低声道:
“快走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嗯……”
“听闻赵贵妃曾赠与孟大帅炮艇数只,鞑兵闻之色变……今日,朝廷正欲准许制作其所言之巡洋舰,若是能够一蹴而就,新式水军则可望也!”
“甚好……”朝臣们不禁啧啧称赞,然而,趁着他们感叹不已的时候,一辆帘布低垂的黑漆驴车忽然从他们面前的龙舟旁蹿出,带着一阵尘土向着不远处拥挤的官道疾驰而去,这一幕,着实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慢点……要不就得撞人了!”
冲出有一段距离之后,赵嫣不安地掀开了帘布,看了看后边的烟尘,再看看前边不远处喧闹的人群,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来这回……我们又得闯祸了……”
“啪——”
萧晴挥了挥马鞭,冲着毛驴的臀部狠狠地抽了一下。在疼痛的作用下,毛驴撒开四蹄,欢快地沿着官道开始加速奔跑……路人见此情景,除了猝不及防与慌忙避让之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慢点儿,要不会引来厢军干涉的!”
赵嫣不安地用手臂捅了捅正在赶车的萧晴,示意她赶快减慢速度以免伤到无辜。然而这个时候,萧晴不经意间拉了一下缰绳,却让原本有些受惊的毛驴向着路边一窜,径直撞上了一个正忙着摆摊的招揽顾客的小贩。
“笨死了……”
匆忙下车之后,看着躺在地上、被撞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商贩,再看看散落得一片狼藉的小物件,赵嫣不禁狠狠地瞪了萧晴一眼。不过,萧晴却一把丢下马鞭,走上前去掏出手绢替受害者擦去鲜血,一边还焦急不安地扫视着周遭围观的人群。
“要不……我们先驾机去京湖避一避……”
“你傻呀……”听闻萧晴的话语,赵嫣一下子觉得哭笑不得: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就是驾机逃到勃泥去也没用……当今之计,唯有坦白认错,方能减轻灾祸了……”
在龙舟上,对于赵嫣她们闯祸之事浑然不知的朝臣们则继续在李毓之的带领下,兴致不减地参观龙舟上的舵机和蒸汽轮机……谁也没注意到,在众官之中,刘蕴正焦虑地抓着船上的木栏杆,一边死死盯着不远处树荫下的一辆黑漆驴车……
“听闻卿今日前去富阳县视察所谓铁路,朕只欲知晓,其究竟是何神也?”这天晚上,当赵嫣她们回到凤凰山之后,在皇宫后苑的翠寒堂内,对于铁路几乎一无所知的赵昀就迫不及待地召见了她,想从她赵嫣口中得知铁路究竟有何用途。
“陛下……铁路乃大宋之命脉,若有此物,则运兵如神,日行千里,其利不可估量……若是陛下愿意,则可择日乘小型列车前去绍兴府祭祀先帝……”
“若真如此,则可试之……敢问卿,可有方法,将铁路此物修至川蜀,从而助余玠一臂之力?”
听了赵昀的旨意,赵嫣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苦楚。此时她满脑子想的就是,夔州路以及三峡地区遍布激流险滩、地形条件复杂、石灰岩地形广布,在这里修建铁路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她知道,在数百载之后,宜万铁路的修建都历经了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尽管其中政治因素占了主要部分,但在施工过程中碰到的困难,仍然可以用“数不胜数”来形容……
“陛下,若欲如此,则不免耗费无数、劳民伤财耳……”不过说到一半,赵嫣忽然有了个好主意,以至于不由得让她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臣妾以为,若是用交引之法,则不难通过民间募得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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