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姨怒不可遏,“浩儿,你忘了你的母妃是怎样惨死的?你忘了小时候珠姨是怎样教导你的?你怎么能说出放弃大业这种话呢?”
猛然,窗外人影闪动。燕仔浩何等敏锐,即使千里之外传来异样也会立刻引起他的警觉。他拔腿追出屋外,一个鬼面黑衣人正向大门外逃去。
“你就是本王刚刚见到的那个鬼面人?这次本王再不会让你逃掉!”燕仔浩呵斥着,动作迅如闪电,双掌击向鬼面人的后背。
那鬼面人躲闪不及,转身迎上,两人双掌相击。鬼面人武艺稍逊一筹,连连后退。燕仔浩趁机再次进攻,将那鬼面人压在一棵树上,手锁咽喉。另一只手将他的鬼面具摘下,赫然是一张苍白衰老的脸。
“你是谁?”燕仔浩厉声喝问。
鬼面人却神色泰然,苍老浑浊依旧透着精明的眸子将他打量着。
“浩儿!手下留情!”珠姨的声音就那么仓皇的传了来。
原来,屋内的三个女人被突发的事情惊吓也来到院中。
燕仔浩剑眉倒竖,凶狠写在脸上,“珠姨,你可知道这鬼面人与你共在这片绿洲上?他的存在可能会危害到你。待本王杀了他!”
“浩儿!不要!”珠姨惊叫出声。
燕仔浩怔了,“珠姨为何阻止本王,珠姨可认识他?”
珠姨沉默了,虽然没有回答,却是最好的答案。她显然是知道鬼面人的存在的。
现场沉寂下来,各怀心思。燕仔浩的内心沉重起来。他自认为淳厚善良的珠姨,他无比信任敬爱的珠姨,原来还有这么多的秘密向他隐瞒。
倏地,落雨娇俏动听的声音如晴天霹雳般响起,“奴婢想到了这鬼面人是谁?他就是无良的祖父乌兰斯丁。”
此话一出口,珠姨紧绷的神情反而放松下来,好比一根橡皮筋紧张到极致,只有剪断了才会松弛。而落雨的话便是那把剪刀。
那鬼面人微微笑了,浑浊而精悍的眼睛弯曲着,风霜与岁月刻画在脸上的傲慢霸道的皱纹纹路皱缩起来。人们常说,一个人是怎样的性格,所形成的皱纹就是怎样的纹路,乌兰斯丁正是验证了这句话。
燕仔浩呆愣了,慢慢放松了扣着乌兰斯丁咽喉的强劲有力的大手,“雨儿,你说他是本王的祖父?”
落雨沾染烟灰的小脸犹如丑陋的丑小鸭一般。然,语气里含着无比的肯定与自信,“不错。这位老者便是无良的祖父。而珠姨,她……”
不想,珠姨急切地呵斥打断了落雨的话,“住口!”
老者乌兰斯丁神采飞扬,眸子流光溢彩,话语铿锵有力,“悦儿,是时候告诉浩儿真相了。不错,孤正是你的祖父乌兰斯丁。而你口口声声呼喊的珠姨……其实是你的母亲乌兰悦。”
瞬间,燕仔浩的心里塞满了浆糊,涂满了胶水。他凄楚的眸子难以置信地凝望着“珠姨”。他的内心仿佛站着一个按捺不下的不倒翁,晃来晃去,使他的心绪不得安宁。他一贯敬重的珠姨骗了他,她竟是他的母妃。
他自小与“珠姨”自中原逃生来到大漠。一路上,“珠姨”带着他躲过沙漠里的重重危险。有时候他也怀疑过,这个能干的女人会不会是自己的母妃。可是,每当他有这个念头的时候都生生的压下去,他会笑他多心,这是怎么可能的事情呢?然,越是不可能的事情越有变成事实的可能。
燕仔浩思绪纷繁,难以理出头绪,只淡淡问:“这是真的吗?”
“珠姨”深深叹息着,将人皮面具摘下,“不错,浩儿,你不要怪母妃。”人皮面具下乌兰悦脸色苍白,无神疲惫的大眼睛里神情哀痛。
不错,正是记忆深处母妃的脸。这张脸或美艳、或凄楚、或绝望、或了无声息。无论这张脸是怎样的情绪表现都深深地印刻在他幼时的记忆里。
他痴痴然神情恍惚着,英俊的脸庞写着无尽的痛楚。他幼时需要母爱的时候,她将她的身份隐瞒。这许多年来,他自认为是没有母亲的可怜的孩子,却不想他的母亲就在身旁,只是将他欺骗。
他高大的身影踉跄着,就要站立不稳。一双温暖的小手稳稳地将他搀扶。是雨儿,只要雨儿还在他的身旁,他便如靠了岸的孤舟,如茫茫黑暗里有了启明星指引的路人一般,安然平静了起来。
乌兰斯丁飘逸的鹤发如仙,赞许的眸子凝视着落雨,“这个女娃子倒是聪明。你是怎么看出孤与悦儿身份的?”
落雨黑如泥鳅的脸蛋甜甜一笑,“奴婢乍一见到珠姨便隐隐觉得不妥。后来,珠姨教导奴婢宫中礼仪,奴婢就更觉得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本公主怎么没有觉得奇怪?”乌兰艾儿也是目瞪口呆,心中不解,不由得问道。
落雨风铃般的声音清脆叮咚,“珠姨谈吐举止端庄,气质高贵,根本不像是贫家长大的宫女。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变,可是内在的修养却没有那么容易变迁。这完全取决于她的经历与成长所接触的环境。奴婢更是连想起珠姨曾带着刚满五岁的无良穿过大沙漠,心中便更加怀疑。”
乌兰斯丁笑意盎然,“你这女娃子的心思精巧无比。这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落雨动听的声音继续流淌,“试想珠姨生于中原的小村庄,自小在农家长大。她是一个连大沙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弱女子,有什么能力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如此残酷恶劣的大沙漠中逃生?这件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便是自小生长于沙漠之中对沙漠非常熟悉的悦贵妃娘娘。”
乌兰斯丁傲慢霸道的皱纹纹路舒展着,“不错,听起来颇有道理。那孤呢?女娃子你是如何猜出孤的身份的?”
落雨莞尔一笑,犹如春风里的花朵,“奴婢猜出陛下的身份有两点。第一,拜艾儿公主所赐。”
乌兰艾儿奇怪了,“什么?怎会与本公主有关?”
落雨扫视她一眼,眸光不喜不厌,“在宫中祠堂的时候,艾儿公主故意推倒了奴婢而使奴婢碰倒了陛下的牌位。在奴婢捡拾牌位的时候,牌位上的油漆沾到奴婢的手上。陛下牌位上的油漆竟然是湿的,这使奴婢异常讶异。为什么祠堂中其他牌位的油漆都是干的,只陛下的牌位是个例外?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奴婢脑中。或许先前祠堂里并没有陛下的牌位,只因为无良要祭拜,才连夜打造而出。为什么祠堂里没有陛下的牌位呢?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陛下根本没有去世。”
落雨的聪慧使乌兰悦大感意外,内心却更加的沉重不安。这不只是个简单的狐媚婢女,更是个聪敏的狐媚婢女。若她的这些小聪明用在浩儿身上,以浩儿对她的痴情是要吃亏的。
乌兰悦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因为此时燕仔浩正用着满含浓浓情意的眸子凝视身旁那侃侃而谈的娇俏人影。
落雨却猜不出乌兰悦的担忧,只将小手仍旧扶了燕仔浩高大的身躯,清脆之声讲出第二点,“第二,便是刚刚悦贵妃娘娘对陛下的态度,紧张在意。能令贵妃娘娘在意又是苍苍白发的老者也便只有陛下您了。”
乌兰斯丁满意的笑意充盈在脸上,“很好,浩儿身旁的这个女娃子不同凡响。”他再次将她扫视一番,“只是为何如此脏乱不堪?去清洗一下吧,孤要瞧一瞧,你这女娃子到底是何模样?”
不错,她的确乌七八糟的,是需要清洗的。“陛下,奴婢刚刚在烧火,所以弄成了这幅模样,奴婢即刻去清洗干净。”
她潋滟如水的眸子在燕仔浩英俊的脸上流转。只见他脸色平稳,稍稍放下心来。她哪里知道燕仔浩努力平息着内心的波涛巨浪。她离去清洗时,他仍将指尖的阵阵寒意传递在她的小手上。
落雨的离开使燕仔浩的脸色苍白了一些,声音软弱而无力,“可不可以告诉本王,为什么你们要假死?”
乌兰悦凄楚的眸子如一滩深深的泉水,那里隐藏了太多不愿提及的过往,“那年春季,乍暖还寒。吉木安混在西域使者的队伍里进宫探望于我。当我看到爬窗而入的吉木安,我吓坏了。我告诉他,我与他再无可能,让他快些回去。他也并未想要再续前缘,只要看到我平安就好。他即将离去时,却被傲帝带人堵在了宫中。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肖含枫在背后捣鬼。傲帝大发雷霆将吉木安遣送回西域,将我打入冷宫。那是我早已做好死的准备。可是我怜惜你,你还那么小。我要为你安排一条后路。宫女珠儿忠心为主,她提出我与她互换身份。起初我并未答应。可是后来为了你,我答应了。她替我死了,我戴上了她的人皮面具,替她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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