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首辅孙承宗翻阅着天津巡抚衙门送上来的奏章,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天津士子冲击官府,竟被秦天轻易化解,避免了一场天大的麻烦,这事干得漂亮!
虽然说这件事情的起因是由于,秦天这么做都是应当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孙承宗对秦天另眼相看,当初他们见面的时候,孙承宗就有一种预感,这个年轻人绝对不简单,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看,果然如此。看来信王的这件事情,是时候要解决了。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秦天来解决的。
“来人啊!”
“在!”
“待会让徐文善去我宅子,就说我有事情要和他谈。”
“是!”
“来人,备轿回府。”
孙承宗到家不过一会的功夫,徐文善就赶了过来。
“吃饭了吗?”孙承宗问。
“接到通知,我就直接赶了过来,哪还顾得上吃饭。”徐文善曾答。
孙承宗当下喊过一个家人,说道:“你去通知厨子,熬一锅米粥,烙几张饼,直接送到书房来。”说罢便领着徐文善曾进了书房。
徐文善是兵部的给事中,算是孙承宗一手提拔上来的,做人做事都很让孙承中满意,所以才让他坐了这个重要的位置,之所以要说这个位置重要,那就要从给事中的这个官职说起来。太祖朱元璋立国之初,鉴于宋元两代君弱臣强,朝廷权力失控乃至崩溃的教训,加之左丞相胡惟庸谋反对他的刺激,促使他革除丞相制,把丞相之权分于六部。但如此一来,他又担心部权过重而威胁皇权,又对应六部而设六科给事中,对六部权力加以牵制及监督。这六科给事中不隶属于任何部门,
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如此一来,给事中不但掌握了参政议政的谏议权,还增加了监察弹劾权,朝廷文武百官无不受其监督。论官秩,六科给事中虽只有六品,但就是那些爵位至重的三公九卿,部院大臣,与之见面也得行拱手之礼。关于六科特殊的政治地位,还有一事可作佐证。政府各大衙门,都设在京城各处,惟独只有内阁与六科的公署设在紫禁城里头。一进午门,往右进会极门,是内阁;往左进归极门,是六科廊,由此可见六科言官的清贵。
刚落座,孙承宗就说道:“文善,事情可能有些麻烦了。”
“啊,究竟何事?”徐文善也紧张起来。
“你可知道那徐石是怎么死的?”
“不是上吊死的吗?”
“我是问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谁?”
“许显纯?”
“啊……怎么会是他?”徐文善听了这个消息也是大吃一惊,听了这个消息,他没有道理不吃惊,他知道,其实许显纯已经暗中倒戈到了自己这边,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许显纯要这么做,杀掉徐石能有什么好处?
孙承宗怒气冲冲说道:“这个许显纯,我原以为他既然到了我这边,那就算是洗心革面了,没想到竟做出这等猫腻之事,昨天还派人给老夫送来了一张五千亩的地契,说是孝敬老夫的,哼,真是岂有此理。
徐文善知道孙承宗素来廉洁,不肯收人财物,发这一顿脾气原也不是假装,但事既至此,也只能拿好话相劝:“许显纯做的这件事,虽然违背了大人一贯的做人准则,但是对他自己来说,许显纯对大人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送不送在他,收不收在我,大人既不肯玷污一世廉名,把这五千亩田地退回就是,又何必为这区区小事动恼发怒呢。”
“小事?如果真的是小事,老夫会这么十万火急把你找来?”孙承宗烦躁不安,挪动一下身躯,继续说道,“刚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同你想法一样,后来我又想了想,慢慢也就想出了破绽。他说想待老夫致仕之后才把田契送给我,这理由也还说得通。说不通的是,他为何在徐石死了之后将地契送给我?之前平稳时不急着送田契,现在事情闹大了,就急得什么事情一样,赶紧向我说明此事。文善,你不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吗?”
“大人洞察幽微,这么一说,许显纯这里,倒还真有名堂。”。这时厨子抬了一张小饭桌进来,摆好了米粥、煎饼和几碟小菜。孙承宗瞅了瞅煎饼旁边的一碟酱,问道:“这是哪里的酱?”
厨子回答:“回老爷,这是御膳房的酱品,还是过年时皇上赐给您的。”
“不吃这个酱,口味淡吃不惯。你还是去把老家送来的辣酱送一碟子上来。”说着,孙承宗拿起那碟就要让厨子撤下去,忽然又放下,对徐文善说道,“也许你喜欢吃,留下吧。”
接了刚才的话题,两人边吃边谈。
孙承宗说着打了一个响嗝,这是方才吃饭太急的原因。他喝了一口茶顺顺气,正欲讲下去,
忽然门房来报,说是王宏利求见。孙承宗皱着眉说道:
“他来凑什么热闹,让他进来。”
王宏利灰头灰脸进来,看见徐文善在座,越发显得局促不安。
“你有何事?”孙承宗问道。
“有点小事,不过……”王宏利看了一眼徐文善,吞吞吐吐说道,“不过,也不怎么重要。”
“不重要你跑来干什么?”孙承宗毫不客气地训斥,“你没看见,我和徐大人谈事。”
王宏利弄了个面红耳赤,站在原地想走又不想走。徐文善看出王宏利的意思是想和孙承宗单独谈事,于是起身说道,“王宏利有要紧事禀报,我暂且回避一下。”
“不用不用,你且坐下,没有什么事好瞒你的,”孙承宗这么一说,徐文善只得又坐下。孙承宗又对王宏利说道,“有事就说吧,徐大人不是外人,听听无妨。”
王宏利听了这番话,一躬身寻了把椅子坐下,讷讷说道:“首辅大人,我还是想来和你说那银子的事。”
“啊,原来你是为这个而来。”孙承宗点点头,见徐文善兀自愣怔不明就里,便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向他述说一遍。
接到许显纯的消息之后,孙承宗独自一人在值房沉思,这时恰好王宏利送公文进来。这王宏利虽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但因在首辅身边当差,因此六部堂官封疆大吏等一应朝中大臣都不敢马虎他。王宏利尽管在外头拉大旗作虎皮招摇充大,但在孙承宗面前却显得谨慎小心,永远都是那一副克勤克俭虔敬有加的样子。孙承宗除了烦他事无巨细一概请示汇报这一条外,余下的也都满意,对他也是格外的恩遇,准备好好的培养一下。
却说王宏利放下公文之后,磨磨蹭蹭还不想走,孙承宗问他:“你还有什么事?”
王宏利连忙说道:“刚才送了两盆花来,都是大内御花园培植的异品芍药。卑职三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娇艳美丽之花。现请首辅大人示下,这两盆花是摆在这值房里呢,还是拿回家中欣赏。”
朝堂上面的事情正搅得孙承宗心乱如麻,吃饭都味同嚼蜡,哪里还有闲心来赏花?王宏利话音一落,孙承宗就没好气地吼道:“闲花闲草这等小事,也值得你嚼舌头请示?下去!”
“是。”
本想讨个彩头的王宏利,只得唯唯诺诺退下。这时孙承宗忽然动了一个念头:“这王宏利平日在老夫面前帮着许显纯说过不少好话,这么做是不是得了人家的好处?”疑心一起,他又把王宏利喊了回来,问道:“许显纯这个人,你觉得他到底如何?”
刚挨过训斥的王宏利,不敢贸然回答,斟酌一番,回道:“许大人负责锦衣卫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这么说话等于没说,”孙承宗鹰一样犀利的眼光扫过来,说道,“你与许显纯并不熟识,你为何老是在我面前帮着许显纯说好话?你现在解释一下这其中原因。”
孙承宗催问甚急,王宏利眨巴眨巴眼睛,又说了一句滑头的话:“我想着许显纯每日辛劳,因此就为他说几句好话。”
“放屁!说这种话。你不嫌害臊?”孙承宗怒不可遏,手指头戳到王宏利的鼻梁上,喝道,“你现在老实交待,得了许显纯多少好处?”
“首辅大人……”
王宏利喊了一声却没有下文,孙承宗看他脸色陡变汗如雨下,已经明白这一诈起了作用,便索性一诈到底,他拿起桌上的一封信在王宏利眼前晃了晃,冷笑一声说道:“好你个王宏利,吃了豹子胆,竟敢瞒着老夫收受huìlù,事到临头还敢抵赖。”
王宏利真的以为许显纯说了这件事,顿时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孙承宗面前,拖着哭腔说道:“首辅大人,卑职不敢抵赖,许显纯派人给我送了两次银票,每次五千两,共一万两。”
“你收了?”
“卑职……收了。”
孙承宗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脚把王宏利踹出门去。王宏利跟了孙承宗半年,从未见过孙承宗如此盛怒,吓得面如土色,贴身一副都被冷汗浸透。他腰一弯伏地不起,哽咽说道:“卑职一时财迷心窍,辜负首辅栽培之恩,还望首辅念在卑职犬马之忠分上,饶我这一回,从今以后我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依孙承宗的性子,恨不能把王宏利送进都察院问罪,但顾忌着“家丑不可外扬”,他又强咽下怒火,长叹一声说道:“你起来说话。”
王宏利瑟缩着爬起来,也不敢落坐,傻子似的站在那里。孙承宗瞧他那副熊包样子,恨不得狠狠的教训他一顿。他看看窗外,无人进出,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还有谁拿过许显纯的huìlù?”
王宏利知道几位大臣都得过许显纯的孝敬,但他不敢攀连别人,摇着头说道:“许显纯做这种事情,断不会让第三者知道,因此卑职不知。”
孙承宗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又问道:“许显纯大把大把地往外送银子,这钱从哪里来?”
王宏利摇摇头:“这个卑职不知道,不过许显纯是锦衣卫的指挥使,或许有别的来钱门路。”
孙承宗将这件事情娓娓道来。徐文善听过这段叙述之后,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两道又浓又黑的眉毛顿时锁到了一堆,看着眼前这位王宏利畏畏缩缩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也忍不住数落他几句:
“你这个人啊,一万两银子就让人买走了灵魂。前几日,首辅大人还与我商量,要提拔你当吏部侍郎,这个官职的分量你也知道,这下可好,鲤鱼不跳龙门,却跳进了鬼门。”
王宏利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扭捏一阵子,方开口说道:“徐大人,下午首辅当头棒喝,犹如巨雷轰顶,卑职已知罪了。卑职现在冒昧前来,为的是退还这一万两银子。”
说着,从袖笼里抽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递给孙承宗。
孙承宗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说道:“为主贪,必丧其国;为臣贪,必亡其身,这是至理明言啊!”
孙承宗说这番话时,再也不是雷霆大怒,而是侃侃论理,句句动情。听得出,讲到后来他都喉头有些发哽了,在一旁的徐文善和王宏利无不大受感动。王宏利抹了抹眼角的泪花,说道:“听了首辅这席话,卑职已无地自容,明天我就给皇上上折子,自劾请求处分。”
“这倒也未必。”孙承宗盯着王宏利,以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只要你有这份认错的心,老夫就原谅你这一回,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你也不必哭丧着脸,让天底下人都知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你回去之后该干啥就干啥,不要心事重重,让人看出破绽。”
孙承宗一改之前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宽容,王宏利始料不及,继而感激涕零。他知道孙承宗与徐文善还有事谈,连忙知趣告辞。
看到王宏利走了,孙承宗才是有些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说道:“好了,这件事情我们先不说了,今天找你来的目的还是为了信王的事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