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天,又要下雨了。九月的边城虽酷暑不在,却开始阴雨连绵,多地积水颇深,而一些山脉甚至出现滑坡,众人早已认为徽宗遇难,但陈帛展依旧游走于各个村落,试图找寻徽宗消息。
这日,陈帛展又带亲卫出门,哪知走到半途却天降大雨。众人只好就近找到一处破庙。
“这狗日的鬼天气……”一亲卫拂去铠甲上的水珠,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这破地方真他娘的冷……”众人咒骂着,终于在一处不漏水的地方坐下。
“兄弟们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陈帛展示意众人坐下,又抱拳向众人鞠了一躬。陈帛展的亲卫共七人,众人见他小小年纪便将部下管制的服服帖帖,虽训练时格外冷厉,一丝不苟,可闲下来时,却与众人打成一片,从不自持身份,便更加欣赏他,随他几经生死,早已是可将生死依托给彼此的好兄弟。此时见没有外人,众人说话也不再顾忌。
“将军,我们连寻多日,皇上怕是……”
亲卫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草垛里传出稀稀疏疏的声音。陈帛展目光微寒,起身拿剑挑起干草,发现竟然是一个半大孩子躲在草垛之中,手里拿着一条精致的缨络,惊恐的瞪大双眼看着陈帛展,身体也不住的颤抖。
哪知陈帛展却一把将那孩子拽了出来,将男孩手里的缨络夺了过来,仔细的查看起来。“说,这缨络哪来的?”
哪知男孩张大了嘴只发出了呜呜的声响。“是个哑巴。”亲卫冷哼一声。
“这璎珞是皇上随身玉佩上的,这手法只有宫里的绣娘才会。”
众人围了过来,小乞丐顺势爬回草垛中,将干草盖在身上,身体不住的抖着。
“近日山洪多发,或是被困在哪处也未可知。”
“我们派出去的人都死在这附近,怕就怕皇帝被其他人掳走了……”这人刚说完,便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乞丐,刚要拔剑将他杀了,却被陈帛展拦了下来。
“只是个乞丐罢了,算了。”说完,陈帛展踏出庙门,见雨停了,便随众人离开了破庙。一行人走的匆忙,谁也没发现小乞丐已经爬出草垛,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安公公走在泥泞的路上,他身上早已破败不堪,原本就消瘦的身子如今更是皮包骨头一般,硕大的包袱被流民抢夺的只剩几件衣裳,身上的银子银票早就被抢光了,他一路上和那些流民一样,啃着树皮,喝着雨水,终于来到边城。他知道半个月前,边城终于又被陈帛展打了下来。他走遍了康城附近的村落,可仍未发现徽宗的踪影。
这日,他如往常一般来到流民常聚集的一处树洞之内,有不少流民仍害怕边城再次沦陷,因此就算陈帛展收复边城,仍旧有不少流民三五成群的聚集城外的破庙、山洞之中。
安公公刚刚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山洞,门口是流民们从不远的河边打回来的水,他取了一碗走到山洞的最里面的角落里坐下,将包袱抱的更紧,畅快的喝下几口水,便听到不远处一个女子跟她的男人说着话。
“你知不知道?吴家妹子他们家藏身的山洞里有个人整日来挑三拣四,连打水都不会,上次那好容易猎来一只鸡,他竟嫌弃烤糊了!”那女人撇撇嘴,颇有些厌弃的啐了一口。
“都是逃出城避难的,想来也是城内大户人家子弟,怎会同我们这些人一样?那鸡他们是哪猎来的?我也去那周围转转,咱们也打打牙祭!”
安公公听罢,便知道那人许是徽宗了。城外山洞颇多,隐藏在各个山洞中人在城里便是邻居或亲属,他也是路过某处山坳时,恰巧遇到晕倒在树边的一个大叔,他救了那大叔,随后在那大叔的指引下来到这个山洞之中。
此时,他前些日救起的大叔走了进来,先是将怀中干裂的窝头放在洞口,随即又拿了两个走到安公公身边,递了一个给安公公。
安公公忙接过馒头,“大叔,若没你的照拂,我怕是早死了。”
“当日我晕在路边,不是你救了我,老汉可早就去见阎王咯。”
山洞中的众人见安公公与那老汉吃起了窝头,便走到洞口,各自取食。安公公看了看洞中诸人,笑问道:“大叔真是有办法,在这乱世还能寻得到食物,若是没了你,我们这些人怕是要饥一顿饱一顿了。”
那老汉闻言,爽朗的笑了笑,颇为自傲的说道:“我本就是陈家的奴仆,当然知晓他们何时将卖不出的食物扔掉,这几日陈家大少爷带兵打回了边城,城里的陈家饼铺也开了张,我白天回城去,多带些干粮回来,若哪日战事又起,咱们也不用再受牵连!”
安公公恭维几句,那老汉愈发得意起来,安公公见老汉被自己哄得愈发服帖,想了想才问道:“大叔,你可知附近还哪里有安置流民的山洞?我有个兄长,早前我与他走散了,想来许是也该被附近流民救起,怕是在别的山洞……”
那老汉眸光微闪,想了想便道:“这附近还有两处山洞,明日一早我便带你去。”
安公公连忙称好,将手里的窝头就着凉水咽了下去,蜷缩在山洞之中。那老汉见他睡下,看了一眼手中一口未动的窝头,起身向洞外走去。
是夜,月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暗一在外间听到月宁的动静,便问道:“可是睡不着?”月宁听到暗一的问话,拿起床边的衣服,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暗一见月宁出来,忙将衣服披上,从床上坐起。
“是有些睡不着。李家大嫂他们送了咱们这些贵重的东西,你,你便不疑心么?”月宁歪着头看着暗一,暗一笑笑,拉着月宁的手让她坐在床上。
“你我也是从京城而来,他们也并未问过咱们的过往。我见今日那及笄礼,他们规矩甚好,还颇有前朝仪态,想来定是前朝官宦的家眷了。他们对你我没什么坏心,咱们还想那些做甚?”
月宁愣了愣,看着暗一,轻声道:“翌哥哥,我以为你是暗卫出身,反倒会更谨慎些……”
暗一搂过月宁,冲她笑道:“李大嫂说的没错,前尘往事不过是过眼云烟,自你我在这小村住下,这世上便没有暗一,我不过是你的夫君,明日我便去找李家大嫂,咱们也请村里的老人做个见证,我再去请郭婆婆做媒,万不可委屈了你。”
月宁看着暗一,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暗一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他早就没了暗卫的冷厉气质,此时的他,眯起眼睛温和的笑看着怀中的月宁,仿若月宁便是他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月宁将头靠在暗一身上,听到暗一继续说着:“……再等个几年,山庄里的人都以为你我死了,我们便偷偷回去拜祭一下月伯伯,他将你捡回山庄,养你到大,我们成亲之时他却不在了,到时候,我们带上孩子一同去看他,他泉下有知也定然会替你高兴的。”
月宁从不知暗一可以如此心思细腻,竟也想到她过世多年名义上的爹爹,心下更是感动,她看着暗一,手紧张的攥紧衣襟,开口道:“我……”
暗一听她开口,便低下头,看着怀中的月宁,月宁此时小脸涨得通红,暗一只以为她害羞,便转了话题,“对了,那日你我被掳,在越军大营,我醒来时你不在身边,被那白袍将军带走,回来时他对你颇为敬重,你可是对他说了什么?”
月宁微微一怔,“我,我说咱们是谦诚山庄的人,他本有意结交庄主,只是说待他将边城打下来,便放了咱们,还托我跟庄主说,他越国有意结交……”
暗一听罢,知道谦诚山庄富可敌国,那越人定是动了结交的心思,况且前尘往事,他们早就不再为山庄效命,更不再多想,将月宁抱起,走向屋内放在床上,又将被子盖在月宁身上,“早些睡吧,明日我便去求郭婆婆为咱们做媒。”
月宁点点头闭上眼睛,只听暗一离开房间,朝外间的小榻上走去,一会也盖上被子。她睁开眼,低低的叹了口气,一夜未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