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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完原本就是家室显赫之人,祖上伏湛任大司徒,死后追封“不其候”,子孙后代永享爵位,传到伏完手中,令他官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任侍中,侍奉过汉桓帝,更娶了汉桓帝长女阳安长公主,地位更加尊崇,同时也追随过“三君”的脚步,简直就是两朝元老兼皇亲国戚。
与何屠夫不一样,何进靠着女儿得到天子宠幸才一跃成为皇族亲戚,而伏完与当今天子的关系即是姐夫,又是辅政大臣,这说话的分量自然也不比何进轻到哪里去。
伏完在朝中独具影响力,连钟繇、王子服等老臣都愿意以他马首是瞻,大将军何进与十常侍张让等人都极力想要拉拢他,因为他二人知晓,一旦拉拢伏完与自己同气连枝,在朝任何提议通过的可能性将更胜一筹,在外眼线的开阔性也将更加严密。
只可惜,二人几番拉拢伏完都显得两不得罪,装模作样,故卖老态。
伏完之所以得到朝中大部分老臣的拥戴,不仅仅得力于他的身份,还有他昔日与“三君”的交情。当年“三君”一事他入世未深,且人微言轻并未帮上多少忙,但“三君”落难之际,他不顾避嫌力劝天子,甚至遭到天子的贬罚不以重用多年,直到天子临终驾崩之际,才匆匆将他召回,任命为辅政大臣,自此朝中老臣对他信服不已。
这日伏完在府上书房,潜心研究如今朝廷局势,突然有家奴入室禀告,偏将军王子服求见。
“子由来了?”伏完放下手中笔杆,绕到桌前,向家奴挥手示意道:“快快有请!”
“是。”那名家奴低头弓腰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书房。
伏完仰着长眉望着门外阴晴不定的天空,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喜是忧。
王子服这边带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是坏消息吧。何进大军如此神速平了西凉叛乱,委实是出人意料。不过也好,正愁着没法子救陈逸与窦戚二人,他们回来也好,在朝上多一个替其求情之人。
可是……
伏完想到这里摸着额头,不禁烦恼起来。
没过多久家奴便领着一个三十多岁衣冠楚楚的男子进来,侧身指引男子自己迈过门槛。男子着一身素朴衣裳,不显华贵也不似酸贫,腰间系着一条白玉腰带,足以映现其身份,不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人家。
眉头颇忧,快步走到伏完面前,拱手一揖道:“子由见过大人。”
“子由何事令你眉头不展?”伏完也是擅于察言观色之人,当王子服踏入书房,就已经察觉到他容色异常,开口第一句话便直戳主题问道:“可是又收到什么风声?”
王子服在朝任职偏将军,不日前被调至管理城门督防,就在今晨他登楼巡视之时,恰巧遇上百里加急的探报,转念一想可能天大的事情,就动用权利将其拦下,一经过盘问才知道,不过是何进提前派回来通知不日抵达洛阳城的探子。
“是。”王子服撇头叹了口气,“今早我在督查城防之际,截下一名探子,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军务,谁想到不过是何进那厮提早派回的探子。”
“唔?”伏完沉吟了一下,抓住王子服的胳膊,忙道:“可问出什么?”
“一打听不过是何进那屠夫伐功矜能的手段。”王子服闷闷一哼道:“真是市井之徒,狂妄之辈!”
“这个何进,仗没打几场,邀功起来可是阵仗十足啊!”
“可不是嘛。”
“不过眼下他是替朝廷解决了件麻烦事,就由着他猖狂一阵子吧。”
说了这些话伏完自知王子服带来的不是什么太过坏的消息,于是随口应了几句,便转口问道:“十常侍哪里可还有什么动作?”
“据宫中内侍传来消息,张让等人这几日神秘兮兮,常常聚在一起聊些什么,但具体内容却无从知晓。”
“秘密聚会?”伏完皱了皱眉,“多半是听到何进即将凯旋而归,担心向他兴师问罪。”
“若是如此,对咱们岂不是好事一件。”
“别高兴得太早,何进虽然是个怂包,但他身边的人可不凡聪明之辈,尤其是那个迷一般的云襄。”提到云襄的名字,伏完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精光,陷入深深地思考当中。
“大人所言极是。”王子服低着头道:“何进自入朝为官以来,素无作为,若不是招揽了一下有能之辈,他焉能安坐大将军之位。”
“嗯。”伏完不经意间应了一声,想到王子服还在当差的时辰里,忙提醒道:“子由,这会还未到你离职之时,你还是速速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以免落人口舌。”
王子服微微一怔,心中觉得伏完还是有些刻板,但嘴上也不好直说,只好拱了拱手,离开伏完的书房。
没过多久,府上管家突然走入书房,向伏完禀告道:“大人,府外有人求见。”
伏完心中一疑,问道:“是谁?”
“荀绲之子荀彧。”
“哦?是他!”伏完眉头一挑,自知素来与荀家毫无交集,怎么会无端上门,“去把人带进来吧。”
“遵命!”
管家走后,伏完埋头看着桌案上的人数名单,圈圈画画也有近百人,不禁皱了皱眉头,下笔也变得有些踌躇。
……
……
就在伏完踌躇的这段时间里,书房阶前响起一阵脚步声,沉稳含蓄,如同这些年来荀彧给世人看到的性格一样。
“大人,荀公子带到。”管家将荀彧领进书房,向伏完交代了一句也不等回复,就自觉地退了出去。
“晚辈荀彧见过中郎将大人。”荀彧登时上前一步,自然一揖拜道:“不知大人还在处理事务,冒昧打搅还望见谅。”
“无妨!”伏完放下手中的笔,走到荀彧面前,打量了他一番,缓缓点头道:“不愧是书香门第,果然有几分祖辈的样子。”
“大人过奖。”
“早就听闻王佐之才的美名,只是一直公务缠身,不得一见。”伏完主动示好,拉着荀彧的手腕往一旁的椅子上走去,“来,快些坐下。”
两人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各自落坐。伏完招呼来婢女端上两盏热茶,与荀彧装得像是阔别重逢的故友,十分熟络热情的样子。
“不知贤侄今日登门拜访所谓何事呀!”伏完一边放下茶盏,一边看了荀彧毫无破绽的脸一眼,开门见山问道。
“适才听说西凉叛乱已平,大将军不日便会回城,想到还在牢中的两位朋友,不禁来向大人打听,朝廷会如何处置二人。”荀彧回视了他一眼,回答地同意干脆。
伏完微微一怔,显然他对这个答案半信半疑。
“贤侄认识他二人?”
“陈逸、窦戚二位虽然因家道中落,但其德行品性丝毫不改其父辈风采,小侄曾有幸与二人结识,也算是志同道合之友。”
“噢,是这样啊!”伏完点点头缓缓站起身思考着。原来他登门不过是为了陈逸、窦戚二人的官司问题,看来是自己多虑,也对这些年朝廷屡屡征辟他不受,何进、袁逢多少大官要拉拢也被他拒绝了,他不会是任何一党的鹰犬。
“大人怎么了?难道此事另有隐情不便透露?”荀彧看着站起来的伏完,半天没有反应,忙问道。
“哦,没那回事。”伏完忙转过身来,冲荀彧微微发笑,“贤侄有此心,我想陈逸、窦戚二位知道后定会深表感激。”
“大人言重了。”荀彧摇头叹气道:“只可惜,晚辈人微言轻,无法上达天听帮到二位,实在是惭愧。”
伏完看着这位王佐之才心头突然一动,别有用心的问道:“既然贤侄有心相助二位脱险,定是心有良策,不妨告诉我,兴许我能帮上忙?”
“大人真的愿意助二人脱险!”荀彧惊讶的表情看起来是备受感动自然条件的反应,站起身来向伏完又施了一礼,道:“如此就有劳大人了。”
伏完本就想救二人,如今有人主动请缨替他出谋划策,他自己乐呵不已,忙挽住荀彧的手,笑称道:“贤侄客气,他二位乃忠义之后,就这样无罪入狱岂不是显得朝廷忠奸不辨!快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连何抗张!”
“连何抗张?”伏完蹙了蹙眉,很快就从何张二字得到答案,“你想我联合何进,对抗张让他们?”
“正是!”
伏完脸色发沉,有些犹豫,毕竟在他计划里何进张让同样都是祸国殃民的根源。
“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荀彧奇怪道。
“贤侄你有所不知啊!”伏完甩了甩袖,将脸侧向一边,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写照给荀彧。
荀彧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嗅了嗅那茶杯里暗暗溢出的桂花香,心中暗自叹息。伏完想铲除何进张让的初衷是好的,不过却也私心无比,朝中若是没有新鲜血液的灌输,终日被一群迂腐老臣所控得不到革新,朝廷最终还是逃不过衰败的一天。
接下来凭着荀彧的聪明,旁敲侧击的回应着伏完的话,伏完当然也不是完完全全信赖他,只是只言片语的交代了几句朝中局势,并未多有透露他所谋之事。荀彧自知想要探听到全盘计划是不可能的,但多多少少有所收获,与伏完的交涉也于将如何连何抗张后,落下句号。
伏完笑着将荀彧送出府外,一副亲切和蔼的样子,并告诉荀彧若是愿意出仕就到他的府上来,荀彧笑而不答拱了拱手就扬长而去,他这脚后跟刚走伏完就招来左右护卫,命其一路跟踪,直到荀彧抵达自己大院,护卫才行色匆匆的赶回府上禀报。
这场交涉双方互有试探,伏完若是觉得自己心思细密,不会被别人占了便宜,那么他就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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