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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云襄婉拒袁绍,最吃惊的并不是袁绍,反而是随行的谋士辛毗,因为他比云襄更加清楚一旦受袁绍推荐,怎么说也算是朝廷命官,再凭着云军势力斩敌将首级显然是轻而易举之事,这样不仅驻守朱虚县名正言顺,没准还能获得意外封赏,未尝不是一件双赢之事。
可为何公子会想也没有想就拒绝呢?辛毗眉头微皱,默默地注视着云襄。
“云公子,当真不想要这差事?”袁绍总算是回过神来,冷冷道:“莫非是云公子怕自己能力不济,去凉州镇压不了叛乱,反而成了叛军的阶下囚?”
司马言怒不可遏忙道:“什么!你说什么……”
“文仕,不得无礼!”云襄立刻截断司马言冲动之语,“启禀校尉大人,非云某能力不济,只是排着领这功劳的人大有人在,云某一介草民怎么也是排不上号的。”
“就是你以为我们和……”司马言准备趁着势头反唇相讥,却被反应过来的辛毗暗地里扯了扯衣襟,对他道:“文仕,公子说得对,校尉大人,并非我们公子不济,实在是云军势弱,恐怕难入圣上及朝中大臣将军们的法眼。”
袁绍剑眉一挑,撩须道:“原来云公子……竟然还有此自知之明,真是难得!”
“承蒙校尉大人赏识,云某受宠若惊,”云襄寻思着袁绍这话已经把自己定义成难成大事之人,便打算趁机把念头灭得干净,“奈何难承大人美意,还望大人见谅。”
袁绍目光闪动,之前从某人口中得知的云襄后,本以为能轻易拿捏住他将他戏耍于股掌之间,如今看来自己反倒成了他掌中玩物,那句应得上来,那句应不上了全权在对方手上。
“既然如此,天色也不早了,本官就不送诸位,来人送客!”袁绍一时气急,随口招呼下人送客,甩袖转身遁入后堂。
主人离开后,云襄等人并没有多做逗留,在家仆的领路下原路返回,出了府邸大门登上马车,期间三人一言不发。而袁绍见云襄等人离开书房过了不一会儿,又从后堂走了出来,只不过还有另外两人随行,三人相继坐落道椅子上,袁绍脸色有些嗔意地望着空门,嘴唇稍微上下蠕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吃吃不肯开口。
“主公息怒,”一名眉须皆为八字外撇的中年男子,开口劝道:“云襄虽然拒绝主公美意,但是此子谈吐不凡却是值得深交之人,还望主公莫要错失良机。”
“元图兄,此言差矣!”逄纪身旁另一名鼠眉短须的男子,反驳道:“依我看那云襄小儿分明就是不识抬举,自恃清高之徒。主公有意提拔他他居然不领情,主公,我早就劝过您莫要给此人好脸色,此子腹黑着呢!”
“唔?”袁绍按桌蹙眉,凛然道:“公则,听你之前描述我本以为他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会点唇舌功夫的小子,倒是我大意了。”
“主公莫急,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小子……”
“等等……”逄纪突然开口截断那人的鬼点子,直击要害问道:“我就奇怪了,公则你是不是与这位云襄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你来到洛阳城后,三番四次在主公面前不是说他这个坏,就是说他那个不好,让主公不要待见于他?”
“这……”那人被问到要害,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好在袁绍帮腔说道:“好了,元图,你就别为难公则,我倒是觉得公则所说甚合我意,依我看招揽云襄之心还是就此算了吧。”
“主公,”逄纪不忍错失云襄这等得带兵打仗,又能出谋划策的人,忙欲挽留,“云襄此番来洛阳,势必得诸家门阀亲睐,主公万万莫失良机呀!”
袁绍的目光如同冰锥般冷冷刺了过来,语气颇恶道:“难道……元图是想让我去追回云襄吗?”
“主公……”逄纪眸色幽深,表情有些失落,自知在良言相劝只会让自己的主公生厌,便不再声辩。
书房内,烛火通明但却没有人再开口说过一句话,袁绍缓缓闭上眼,倚靠在椅子上静静沉思,对于如此简单的举动,一直挑拨关系的郭图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阴沉地在一旁暗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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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袁绍府后,坐在马车上的三人并没有立刻开始交谈。司马言面如沉水观察着漏窗外的夜市,辛毗表情还算镇静一刻也没有从云襄身上移开,云襄则双手抱胸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完全没有受到刚才事情冲击的感觉。
“公子,”辛毗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担忧之心,低声打搅道:“今夜你如此拒绝袁绍邀伙之意,恐怕来日难免会遭小人暗算。”
“此事我心中自然有数,”云襄睁开眼,凝神认真地看着辛毗,问了一句:“佐治,你认为我军是否有赴凉州平乱的实力?”
司马言嗅到打仗的味道,忙接过茬,道:“妙杰,咱们实力你还不清吗?只要朝廷给我咱们军用物资,将士粮草,别说平了凉州叛乱,就是羌族我也能打得他们不敢再来!”
辛毗不以为然道:“文仕,有自信是好事,但是过度自信可就是自满自负,是要吃败仗的。”
“佐治,这话什么意思?”司马言扭过头来,一脸不悦道:“难道不相信妙杰,不相信咱们军中将士?”
“文仕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分析于你听,”辛毗做了一个下降的手势,示意司马言不要动怒,“我自然相信公子能带领大伙百战不殆,但是凉州叛军声势浩大,数万叛军又有多地城池为据点,攻克起来与昔日黄巾贼自然不可同语,况且我军将士不过万人,朝廷多发的将领听从调遣配合默契势必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成,再者,朝中那些玩弄权术之臣,岂会如此轻易让我们捡了这功劳?只怕打仗流血的是咱们,领功劳那奖赏又是他们。你说说看?这算得上打胜仗吗?”
司马言摇曳地身体猛地一震,右手心重重地砸在车厢木板上,按在臀边作为支点的左手紧紧握成拳头,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拼死拼活是我们,功劳苦劳又全让别人捡了,幽州如此,冀州如此,妙杰这买卖咱们不做,咱们到客栈就让大伙收拾行李,回朱虚县得了。”
“这桩买卖的确是赔本买卖,但我们还没到要夹着尾巴回朱虚县的时候,”云襄稍稍闭了闭眼睛,脸上露出一抹难以理解的笑容,“还有令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等着咱们呢。”
“另一桩买卖?”司马言听得迷糊,狐疑道:“难道是跟曹操?”
“文仕,你又猜错了,”辛毗自嘲般地一笑,“依我看,公子所说的这桩稳赚不赔的买卖应该是戏志才。”
“戏志才?”司马言脑袋转得不快,但还不算是个榆木脑袋,经过辛毗这么一点拨,总算是反映过来,看向云襄道:“这么说,妙杰打算邀请他入伙?”
“入伙?”辛毗头一次听有人把招揽一词说得如此土味不堪,不禁失笑道:“文仕,这好好的招贤纳士的美名,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绿林强盗拉人入伙的味道呢?”
“细节就别在意那么多,妙杰你倒是说说,你打算如何拉戏志才入伙,你之前在客栈不是说他没有并没有给你答复吗?”司马言根本不在意措辞是否得当,饶有兴趣地关注点全放在戏志才身上,急切地向云襄询问道:“莫非,你又有鬼点子不成?”
“鬼点子?”云襄偏过头一脸无奈,苦笑道:“文仕,真该留你在朱虚县和幼安好好学学春秋大义。”
司马言一愣,对言语措辞来讲他素来有些我行我素惯了,不过接连被云襄、辛毗数落,面子上终究有些挂不住,缩了缩脖子,道:“我这不话粗理不粗嘛,再说了一句话简单讲总比过弯弯绕绕说一大堆才落到重点上要强吧。”
司马言这话倒是不俗,云襄与辛毗然而饶是一惊讶,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纷纷点头赞许,辛毗正要夸他,马车突然停稳住了,车厢外的马夫宣布他们到站了。没有之前殷勤地搀扶待遇,连告辞也没有,就像是卸下货物后,马车一声不吭地掉转马车策马扬鞭而去。
回到客栈后,已经时近亥时,云襄没有再多做闲谈,让众人各自回房歇息。转眼间,各家各户已然熄灯宁睡,就连平日常常熬夜的司马言也早就在床榻上呼呼大睡,云福、云振兄弟俩则躺在同一间房里的另一张床板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姿态。唯独云襄一人久久合眼未寐,昏昏沉沉的在梦境与现实之中流离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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