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九章 弃暗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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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殷红的山下,广宗城外的官道上,血流成河。深秋里的晌午太阳已无毒辣之意,但在阳光底下暴晒多时皮肤终究难忍发烫,山头上一阵袭人的凉风,紧拂着马鬃,撩动脸颊间的细发,给人带来阵阵清凉感。云军众人频频向山下看去,看黄巾贼是如何被砍死,汉军士兵又如何被刀枪桶翻。

    如今广宗城外的战事愈演愈烈,越来越靠近尾声,原本该留守在阵营后方张曼成以及胞弟,突然带着数十名士兵仓皇后蹿,为这僵持不下的战局画上了逗号。眼见领头的跑了,刘辟、黄邵等人也相继后撤,唯独可怜的孙夏来不及调头逃跑,就被潘凤的大斧砍落马下。

    黄巾贼的人马刚刚开始溃散后撤,裴元绍就领着千余人从张梁大营回来复命。众人皆沉默不言,整个云军队伍陷入前所未有的寂静。管亥打量了司马言一眼,又撇眼瞅了瞅另一位云军中活跃份子张飞,二人的表情如出一辙,不由得问道:“你们这是怎么?难道是城外吃了败仗?”

    “嗯?”张飞抬过不愠的脸色瞪了管亥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司马言也仅仅是说了一句:“没什么。”

    “那怎么会……”管亥刚想追问缘由,被身边的裴元绍用肘蹭了蹭,注意力顿时被左手边山下的场景吸引过去。

    山下杀声犹存,潘凤坐骑周围全是尸首,脸上挂满冷笑,时不时朝山上这边看上一眼,远远地看不清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他这就是在耀虎扬威,在告诉他们用不着招降,老子照样能杀得他们人仰马翻。

    须臾间,他左手扛着大斧,右手拎着一名刚刚砍杀的士兵头颅,向半空中晃了晃,然后发出得意的狂笑,随手将头颅抛掷后方。

    “他…”管亥表情煞得发青,两颊皮肉微抖,回过头来,气息粗糙,脖颈上青筋隐隐波动,失控道:“他分明是以杀人为乐,公子,您不是说过愿意放过他们一马,怎么任由他胡作非为啊!”

    “老管!”裴元绍凝声一喝,闭上眼睛,“不可以这样跟公子说话!”

    他们二人虽然已经不再是黄巾贼的身份,但是看到潘凤残杀黄巾士兵这一幕,心中难免有些触动。

    “老裴…”管亥紧紧咬着牙音量极低,呼吸有些急促,目光凛冽地看着云襄一直保持背对他们的姿势。

    “老管,老裴…”郭嘉看了一眼云襄,又看了两位通红的眼珠,心里明白他们有怨言,忙替云襄辩解道:“这事公子也无能为力,公子冒险擒拿张梁,就是为了让山下黄巾士兵不战而降,没想到中途被潘凤射杀了张梁,张曼成乘机鼓动他们反击,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

    管亥与裴元绍没有说话,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才知方才一时鲁莽错怪了云襄。

    “郭先生说的是真的。”邓茂见状连忙上前帮话,“公子为此已经付出很大的努力,只怪他们命不好。”

    “又是潘凤!”管亥再次把目光移到那名手持大斧,不断向前推进砍杀逃跑士兵的大汉。

    “妙杰,让我去杀这草芥人命的家伙!”

    “让俺去!”

    “你们两个疯了吗?潘凤可是韩馥心腹,这里又是他的管辖地,论兵、论职你们这形如造反知道吗?”张郃闻言急忙喝住二人。

    “儁乂说得有理,三弟不可造次。”刘备训斥道。

    两人刚刚稍微向后移动的身形,顿时被赵云、关羽二人分别拦住。

    “上将军是吧?如此妄生杀戮之人,他日自有恶报。”云襄转过身幽眸从山下走过,落在众人身上,“咱们今晚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时山下的杀戮已经接近尾声,皇甫嵩不同于潘凤如此弑杀成性,对他来说杀了张梁、还有已死的张角已经足够弥补此番北上诛杀黄巾乱党的几次过失。他早早鸣金收兵,带着张梁的尸首入了广宗城,留下潘凤的冀州兵处理城外尸首。

    而城楼上,观战多时的辛毗等人也因实在受不了潘凤如此血腥的屠杀,各自下了城楼,唯独此役不曾请命出战的鞠义还留在城楼上,他的目光并非在城下潘凤卖弄武艺的屠杀,而是西边山头上隐隐可见云襄一行人。

    ……

    ……

    广宗城内,议事厅。

    此时聚于议事厅内的人并不算太多。潘凤还在城外清扫战场,鞠义也归,并州的丁原也不知所踪,就坐的除了辛氏兄弟和田丰外,其余地都是皇甫嵩的人。皇甫嵩满脸高兴的样子,抬起桌案上刚刚冲泡的茶,轻轻地啜试了一口,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一旁就坐的辛毗脸上显然没有胜利的喜悦,铁德发青的脸色下挂着一口发绀发紫的血色裂唇,眼神有些发灰的感觉,头颈微微下垂。辛评捧着茶几坐在他一旁一个身位距离的位置上,虽然表情还算平静,可眼中的灰暗也不比辛毗少多少。

    两人似乎对这场胜利之仗都嫌弃至极。

    在厅上主位的位置,皇甫嵩就坐在那里,抚摸着下巴带汗的长须,发髻上方有几缕冲天打结的乱发,大腿间的铠甲都沾满了鲜血,回城后的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身戎装就近了议事厅。

    “恭喜大人,多日来征讨黄巾贼总算是尘埃落定。”阎忠抱拳恭贺,朗声道。

    “哈哈哈……总算不负陛下厚望,这下卢植那厮应该对老夫担任太常一职无话可说了吧!”

    皇甫嵩仰头大笑一番,双眼陷在堆叠的眼纹凹窝中,良久放睁开。

    朱儁忽然想起阵前云襄的突然撤军,深怕犯怵,故意压低声音绕弯道:“对了,怎么不见云公子入城?他不是很早就离开战场?”

    “他……”皇甫嵩闻言脸色果然有所改变,笑容瞬息止住,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潘凤胡来在先,他临阵不战在后,可都是犯了军纪之罪……”

    “大人!”朱儁急忙要替云襄维护,却被皇甫嵩抬手打断。

    “你不必多说都我明白,此役若不是他接二连三重创黄巾贼,我等也不可能轻易平定黄巾之乱,”皇甫嵩拍了拍桌案,冷声道:“老夫自有分寸,来人。”

    “大人有何吩咐?”一名小校应声走入厅内,抱拳作揖请示道。

    “速速去城外,替我传令云襄入城!”

    “遵命!”

    皇甫嵩挥手示意,眼看着小校就要转身离开厅内,一个人影忽地站在小校面前,拦住小校的去路,皇甫嵩抬眼一看,是辛评的弟弟辛毗。

    “大人且慢,”辛毗面色忧愁,目光涣散,抱拳道:“辛某愿替大人走一遭,同小校一起去请云公子。”

    “唔?”皇甫嵩眉梢一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辛毗,心中暗忖这辛毗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又想到辛毗不过一介谋士,掀不起什么风浪,也就没多做猜想疑问,直截了当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佐治?你?”辛评反而有些反对的样子,急忙上前拉住辛毗,在他耳朵低声问道:“你决定了?”

    辛毗没有回答辛评的话,只是默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随小校转身离开了大厅。

    “哎!”眼见自己的弟弟扬长而去,辛评只能暗暗摇头叹了口气,接着转过身向皇甫嵩随意作揖请辞而出,田丰见状忙起身请辞追了出去,很快议事厅内就只剩下皇甫嵩以及自己的心腹将领。

    ……

    ……

    广宗城西城门口。

    辛毗与小校并没有选择那条充满血腥味道的南门出城,而是绕道往西门而去,刚要出城之时,就碰上了熟人同僚李历。

    李历之前匆匆出城,今日又急忙忙赶来,又未过府,在此似乎也有些时辰。

    辛毗面带脸上撑不起的笑意,翻身下马后呆站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拱手询问来意。

    “子智,你怎么又回来了?”辛毗猜不出李历的来意,但是有一点他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眼下李历可能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同僚。

    李历慵慵地一笑,点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佐治。”

    这一句听起来不着边的话,实则已经告诉了辛毗所想,李历的确易主而侍。

    “既然如此,子智这是来向我讨贺礼不成?”

    “佐治,你…”李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上,他知道此刻他正被烦恼所缠,“我知佐治你心所忧,特来助你解忧,你又何必挖苦我呢?”

    辛毗怔怔地想了想,忽地定睛凝神注视着李历,脱口道:“难道子智此番前来是……”

    李历急忙上前拉住辛毗,截住了他的后半话,示意他看了看左右皆是冀州士兵,有些话终究是隔墙有耳,柔声道:“既然,佐治要出城,不妨你我同行如何?”

    辛毗身形微弓默然地扫视了周围的士兵一边,心知李历暗指之事,霍然直起身来,朗声答应道:“也好,有旧友作伴这心也能舒坦些。”两人相继上了马背,徐徐策马出了广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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