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听从郭嘉建议,将大营驻扎在正对张曼成大营辕门外的山头上,连下数十顶帐篷,几乎满山都是白色的帐篷,以及飘荡显眼的旗帜,乍一眼望过去,像是整座山头都屯满了汉军,目的毋庸赘述就是为了唬住张曼成。
计划似乎也贴近人意朝顺利的方向发展着,太阳刚刚落下,曹操便让士卒在各处堆起柴簇生火,进一步造成大军驻扎的假象,张曼成像被牵着鼻子走般的牛犊,死躲营寨连探子也未曾派出过一人。
看着山下营寨中一片死寂的曹操,心中不由得思忖一番:“想不到,真如云襄所言,驻军张曼成大营外定能牵制住他,亏他手掌五万人马,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曹操正一人一树欣赏着山下被牵制不敢妄动的大营时,身后忽然有人听到他的碎语,疑惑道:“大哥,你说什么可惜了?”
“唔?”曹操霍然回过身,只见曹洪手提水袋已然走到他的身前,“没什么,子廉各处可都安排妥当?”
曹洪递过水袋,扶在树干上朝山下篝火通明的大营看了看,犹豫道:“大哥,瞧下面的阵仗可是万人坐实呀,咱们这虚张声势的将整座山几乎扎满营帐,又点满火光未免”
“未免什么?”曹操接过水袋刚刚送到嘴边又停了下来,一脸不悦地听完曹洪的话,镇定道:“兵者,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区区黄巾贼焉懂此道?”
“话虽如此,”曹洪低头蹙眉道:“咱们在这里牵制住张曼成的大军,往好的地方想那云襄真能攻破波才大营,功劳也全让他领了,往坏的地方想万一张曼成不吃这一套,欣然出兵硬是要越过咱们这道屏障,咱们区区几千人不都成了云襄挡车螳螂了?”
曹操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住口!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罢了,若是在军中传开造成军心动摇的话,我非依军法治你个动摇军心之罪!”
“大哥!”曹洪愕然抬起头,看着曹操一脸肃然的模样,他知道曹操并非在开玩笑,急转语气低声道:“小弟明白了!”
“好啦先不提军事,洛阳家里可有何消息传来?”曹操为了不让曹洪一度陷入尴尬的局面,忽地转移话题问道。
毕竟是同族自己的堂弟过多的责罚,难免会伤及兄弟情义,如今他的军阀势力刚刚起步,许多还要仰仗族里同辈的兄弟支持,曹洪更是从一开始为数不多的支持者,关系自然更亲近些,若是寒了自家兄弟无异于自断臂膀得不偿失。
曹洪眉间掠过一抹窃喜之色,对于曹操的严声厉喝他从来都是习以为常,这也许就是他们从小同气连枝的缘由吧。“家奴传信来说子孝也来帝都城了。”
“哦?”曹操双眼看着远方,口中却怡然自喜道:“太好啦,子孝也愿意助我,咱们大事不久可成矣!”
“不仅如此,安民也来跟着来了。”
“唔?”曹操霍然又回过身来,双眸之中尽是欣喜之色,托起曹洪的胳膊,高兴道:“安民那小子也来了?太好啦!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
“大哥还是最喜欢安民这侄子,难怪大嫂总说你偏护侄子胜过自家亲子,看来是真的。”曹洪微微讽笑道。
曹操摆了摆手,摇头道:“妇人之见,安民虽年长昂儿不过两岁,却比昂儿自惟至熟多得多,有他与昂儿作伴,我就不怕昂儿日后没出息了。”
北海郡,平昌县。
夜已深,大街上除了偶尔收摊回家商贩外,还有一些鸟类仍在躁动未归,县内人家几乎都已熄灯入寝,唯有一脚乌鸦落顶茅草屋内,掌灯依旧。
那户人家房门敞开,灯火通明的屋内时有人影走动,伴着乌夜啼,轻朗道:“‘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羔裘豹褎(袖),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羔裘又如何?真如诗云不耻于此类而聚!”
“好一个‘羔裘如何?不耻类聚’呀!,幼安,子时已过怎么还在温读诗经呢?”敞开的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赞叹声。
屋内男子头也没回就已经猜出来人身份,笑答道:“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无非做学问忘了就寝的时辰,怎么能比得上根矩兄忧国忧民而寝食难安呢?”
屋外男子逾越门栏,冲屋内的男子摇头苦笑道:“你又拿我开玩笑是不是。”
“岂敢岂敢,”屋内男子连忙将书卷卷藏于袖中,大步流星的走到来客面前,作揖拱手赔礼道:“不知邴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还说不是取笑于我,”邴原无奈地也向这草屋男主人拱了拱手,表示敬意道:“被举有道出仕本非我意,幼安这你是知道的,孔国相与我有救助之恩,此恩我必当回报一二,这也不枉满腹诗书礼仪,你说是吧?”
“是是是,”男子毕恭毕敬地连声赞同道:“大人说什么都对。”
“你你呀你呀!”邴原一脸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庆幸二人本就是挚交故友多年,彼此对对方的心性多少还是有了解的,邴原对于好友的冷讽并不在意,当即转移话题道:“幼安,我这里可是有朝廷刚刚颁布的战况消息情报”
“战况情报?”男子霍然抬起头,一双眸子里藏不住的锋芒,对消息迫切渴望的眼神,急忙道:“如何?冀州战况如何?”
“唔?”邴原诧异地愣住片刻,迟疑道:“你怎知是冀州的战况,而非是其他地方呢?”
“如今黄巾贼四起作乱不假,但是能撼动朝廷的也就剩张角那支冲冀州去的军队,不是冀州会是哪里?”男子一副冷笑的样子,仿佛早已知晓邴原口中的消息,“是北平公孙瓒,还是并州府丁原前去救助冀州呢?”
邴原并不意外男子能猜出一二,但是此番男子的答案却令他窃喜不已,邴原先前走近一步,目光悠然地下瞟了一眼男子袖中漏出半截的书卷,仿若喃喃自语般地轻讽笑道:“幼安,可愿与我再做一次雅弈之约?”
听邴原的口气很眼神中的表现,男子很快就察觉了他所指之物,缓缓从袖中抽出那本藏匿已久的书卷,摊在桌案上,傲然道:“诗经就在这里,有何不敢?若是根矩输了,就将家中《三略》借予我数月如何?”
“赠予你又何妨呢?”邴原朗声道:“幼安,你就跟我赌这么一个我已经有答案的赌约,会不会太儿戏”
“哎慢着!”男子突然之间睫毛微微一颤,目光凛然落在一脸可操左券样子的邴原脸上,“刚才的话我可还没说完。”
邴原不由得心中微有感叹,眼前这位好友多年不出县城半步,成天捧书研读,没事就和十里八乡的贤达之士交涉,却万万没想他竟然能观往知来,至少窝在这北海小地隐于市集,对他来说是太过屈才。
“那你觉得还有何人能救冀州?”
“云襄!十天前朝廷下发文榜之中提及的云襄!”男子一脸笃定的说着答案,最后还附上一句:“明日还劳烦大人抽出公务之身,替草民将《三略》送至寒舍哈!”
“”邴原一脸讶异地看着男子,心忖半天竟然搭不上话,只能苦笑道:“看来又是幼安技高一筹了,在下佩服,佩服!”
丘齐山下,张曼成大营。
“报”
一名探子疾步奔入大帐,向桌案前愁眉不展的张曼成,禀报道:“启禀头领,汉军大队驻扎整个山头,情况危矣!”
“危你奶奶的危!”张曼成霎时怒目横眉,拎起桌案的蛊碗就往探子身上砸过去,沉声道:“老子有眼睛,知道汉军就驻扎在对面山上,老子是让你们打听波才,为何至今没有消息传回?”
“呃”探子低着头,怯声回答道:“据回报,出去的几名探子至今未归”
“什么?”张曼成错愕的瞪大双眸,从坐席上跳起来,怒道:“一群没用的东西,那就再派人去啊!张横呢?把他给我叫来!让他点五千人马不过嘴上说说,他倒好真给波才白送了五千兄弟,真是心胸大方啊!”
“是”探子拉耸着肩膀,低声应道。
“大哥!”
探子刚欲起身离开营帐去传唤张横时,张横倒自己投入了营帐之中,全然不知张曼成正处于怒意十分的他,嬉皮笑脸道:“大哥,你不知道,昨夜我将兵马点给波横那家伙时,他们可是感恩戴德,说尽恭维的话,说大哥”
本来还十分喜悦的他,顿感帐内气氛有些紧实,吐了吐舌头润湿了唇边干煸的部分,语气骤转低凉,缓缓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你说呢?”张曼成眉头紧蹙,大吼一声道:“你小子倒真慷慨啊!不知道波才是个见利忘义之徒,过河拆桥之辈吗?我信口说说你就真将五千兵马连夜调拨于他!你那脑袋都装着夜香吗?”
“我”张横这才明白张曼成怒从何来,忙补救道:“要不小弟这就去找波横要回来?”
“要回来!?”张曼成冷眼一扫张横身遭,沉声道:“外面的汉军你没看见吗?”
“可,可咱们不是还有两万余人,”
“那汉军呢?”张曼成厉声截断道:“你没瞧见那山头多少顶营帐,而且他们居然能绕过波才大营,显然连波才都不敢出兵阻挠这支汉军,波才手上可是有五万余人,他都不敢,你敢?”
“这”张横沉吟片刻,答案却是一早便有的,“不敢!”
“哼!”张曼成冷哼一声,紧紧咬了咬嘴唇,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传令下去,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可以私自出营,违令者斩!”
“可大哥,波才那边咱们不是?”
张曼成顿时觉得热血一涌,怒道:“咱们都快自顾不暇,还管别人死活作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