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夜宴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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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日头西落,西方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红晕。无数野鸟在林间盘旋,鸣叫回巢。

    天齐庙的锅灶已经重新开火,蒸汽烟气绕卷在一起,缓缓上升,天齐庙上空宛如铺了厚厚的云层。

    郑家人坐在帐篷内喝砖茶,中午疯吃一顿,丑态百出,此时倒拘谨起来。郑氏相陪谈话,不时提壶续茶。

    冯音鹤和高鸦儿站在庙外向东张望,等待张永三到来。冯音鹤急躁,说道:“张兄弟怎还不来,再不到,天就黑了,路上不安全!”高鸦儿笑道:“瞎操心,他们手里有枪,专抢土匪!谁敢拦他们?”

    正说着,远处传来嘹亮的军号声,“哒哒……哒哒……哒”。冯音鹤大喜:“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舅甥二人赶去相迎,张永三带着士兵排队跑来。冯音鹤拉着张永三的手,说道:“兄弟,你可来了!”张永三笑道:“是不是嫌我来晚了,莫怪?兄弟们来的多,马车不够,我带着他们跑步来了。”

    冯音鹤见士兵们都气喘吁吁,额头冒汗,更是感动。张永三拍拍他的肩膀:“冯先生,我这些兄弟们跑得累,肚肠里的东西也耗尽了,可要敞开肚皮大吃大喝,你得管够!”

    冯音鹤连说:“这个自然,肉食要不够,你把我放锅里炖了!”

    张永三咧嘴乐:“冯先生,你这小身板可没多少肉,光排骨!”

    冯音鹤一摊手:“那就请兄弟们啃人排!”

    后面的士兵也全笑了起来。张永三带着他们进入天齐庙,十几人分一间帐篷。天齐庙内,欢声笑语,热闹喧哗。

    火工道人在正殿神像下安排一桌,请张永三上座,张永三不肯,只坐下位。正在推让,外面走进一老人,精神矍铄,脑后垂着一条长辫,大家起立欢呼,正是华忠良华老先生。

    冯音鹤兴奋,他的这位恩师德高望重,能来参加宴席,天大的面子,赶紧请华老先生上座。华老先生摇摇头,只陪坐在侧位,让人把郑氏族长请来,请坐上位。郑氏族长推脱不过,勉强坐下。

    华老先生抽空把冯音鹤拽到一边,递给一封银元。冯音鹤坚决不接受,华老先生有点生气:“音鹤,和我就别客气了,鸦儿舍身救了我儿一命,早给酬谢。况且,你新成家,花钱的地方多,这二十块银元你先拿着,过段时日,我再资助一些!”

    冯音鹤知道恩师家并不宽裕,这几年,也只是靠变卖祖先留下的书画度日,更是坚决不收,华老先生硬塞到他怀里。冯音鹤无奈,不敢驳恩师面子,心想:“也罢,这些钱先收着,让张永三捎给华长丰!”

    冬日天黑的早,夜幕降临后,士兵们四处挂上马灯,天齐庙院中央燃起一堆篝火,亮如白昼。

    王土地自黑夜中走出,大喊一声:“冯先生,恭喜了!”冯音鹤与张永三赶紧迎接出来,把这土地公让到大殿内,和郑氏族长一起同坐上位。

    郑氏族长见这老头粗俗寒酸,有些瞧不起。

    张永三向族长介绍:“这位是津门县第一号大地主,姓王,平时不爱出头露面!冯先生和他交好,不得不来!”

    郑氏族长肃然起敬,心想:“怪不得都说真人不露相,有田有地的,还穿破棉袄,连棉帽子都舍不得买,大冬天的,顶个斗笠御寒,真是越富越吝啬!”赶紧和王土地套近乎,拐弯抹角地询问王土地到底有几亩田。

    王土地笑嘻嘻说道:“地皮也不多,不过,县中亡去的人都埋在我的地界里!”

    郑氏族长惊骇,说道:“光收墓租,你也赚大了!你得积攒多少钱啊!如今儿,死人住的地方比活人住的地方贵,听说,老皇城那块,墓地贵得人都不敢死了!”

    王土地一本正经说道:“钱也不多,平时晚上没事,心一烦,就烧银票玩!”

    郑氏族长一听,心疼得直掉眼泪,说道:“老哥啊,太豪气啦!你那票子烧不完,给兄弟留几张!”

    王土地摇头:“不行,我的银票子你花不出去!”

    郑氏族长着急,说道:“为啥啊?”

    “数额太大,一张银票十万都是小数!”

    郑氏族长几乎晕过去,伸出大拇指:“你不是钱多,你是钱他爹啊!今儿,我算是开眼了!”

    张永三捧腹大笑,心想:“这土地公真会逗傻子,光耍嘴皮子,除了高鸦儿,就没见过别人给他送过纸钱!还富豪呐,住的祠堂赶不上鸡窝大!”

    华老先生已经知道王土地的身份,不便明说,不过,听得热闹,原本不苟言笑的他也笑开怀!

    这时,火工道人站在院中,一声大喊:“开席!上肉!上酒!”

    小五子带着十几个干杂活的士兵端起肉盆,捧起酒坛,挨个往帐篷里送。长途奔跑而来的士兵正饥肠辘辘,见肉多酒丰,欢呼阵阵。

    恩平军营中,虽然不至于饿肚,然而伙食低劣,普通士兵平时就以高粱杂豆充饥,每月月底才能吃上几片肉。此时,简直是掉进酒池肉林里,敞开肚皮,尽情吃喝,痛快淋漓。

    天齐庙外,一阵马铃响,冯音鹤等人急忙外出瞧看。四辆轻便马车停在外面,车篷布帘撩开,花鸡婆穿着崭新的红花大褂,满脸笑意地带着十五个妖艳姑娘下得马车。

    冯音鹤原本厌烦惧怕这老鸨子,不过,在自己的喜日,花鸡婆带人奔波而来,亲近感油然而生,赶紧上前迎接。

    花鸡婆说道:“冯先生,恭喜,我这老婆子可真来了!”

    冯音鹤赶紧说道:“真心盼着你哪!我还埋怨你来迟呐!”

    花鸡婆欢喜,褶脸绽花,对姑娘们喊道:“别愣着,快去陪客人!”

    姑娘们应了一声,一人去了一间帐篷,花鸡婆又大喊:“今儿是冯先生的喜日,悠着点,都别玩出格!”

    帐篷里的男人们见有姑娘相陪,更为喜悦。那些姑娘端茶倒酒,戏谑说笑,却有分寸,不涉**。大家兴高采烈,推杯换盏,猛啃狠嚼,欢声如雷。

    花鸡婆来捧冯音鹤的场,也有自己的的算计。自从第一次见到冯音鹤,花鸡婆就觉得这人不简单,行事荒唐无稽,却屡出惊人之举。救灾捐金,县署斗鬼,无不让人瞠目结舌。她断定冯音鹤绝非凡夫俗子,暂时潦倒,日后必定腾达,刻意结交,百般奉承。

    冯音鹤等人把花鸡婆让到正殿坐下,刚要举杯庆祝,院内冷风阵阵,灯火摇曳,又有两人走进天齐庙,牛头和马面来了!

    王土地急忙起身相迎,牛头马面也坐到正殿宴席侧位。高鸦儿端出一大盘油煎臭豆腐,放在席面上,香臭交集。王土地和牛头大乐,拍手相庆。马面夫人皱皱眉头,干呕几声,敬了冯音鹤一杯酒,便起身离开,钻进一间帐篷。

    喝了几杯酒后,郑氏族长醉意熏熏,悄悄询问王土地牛头马面的身份。

    王土地咽下大块臭豆腐,小声说道:“他俩啊,官府密探!狠着哪,谁都敢抓,皇帝老子也不放过,抓去的人没见一个回来的!”郑氏族长吓得面无人色,不敢再多半句话话。

    马面夫就近走入一帐篷内,士兵们正和奢香楼的姑娘调笑,以为又来一风尘姑娘想陪,更加开心,连忙招呼马面夫人入座。马面夫人盘腿而坐,吃下几块肉,端起一搪瓷缸子,倒满酒,连喝几大口。

    士兵们呆愣片刻,大声叫好,佩服马夫人的酒量。奢香楼的姑娘却有眼力,马面夫人一走进帐篷,这姑娘便觉得浑身发冷,掉进冰窖一般。也觉得哪里不对?思虑一会,看到旁边悬挂的马灯,灯火已变成碧绿色,终于悟出:来者非怪即鬼!不禁花容失色,悄悄躲出。

    另有一老兵看出蹊跷,这女人走进时,没一点声响,地上也无脚印痕迹,几乎是飘进来的。老兵低头喝酒,不敢说话,却用眼角斜瞅马面夫人。

    一麻脸士兵喝多了,酒壮色胆,见马面夫人貌美,不断挑逗,涎着脸说道:“大姐,你可真勾人!”

    马面冷笑:“我可真‘勾人’!”

    麻脸喜不自胜,说道:“一见你,我就没魂了!”

    马面哼了一声,说道:“见了我,都没魂!”

    麻脸晃悠悠挨过来,死咪咪地盯着马面。

    马面冷森森说道:“你喝多了,我不和你计较。该给你煮碗汤醒醒酒?”

    麻脸士兵说道:“大姐,你还能下得厨房?真真的贤惠,要煮什么汤?”

    马面说道:“孟婆汤!”

    麻脸士兵大惊失色,随即又大笑:“大姐,真会开玩笑!那玩意不是活人喝的!”

    马面说道:“这位小兄弟,不愿喝汤,大姐就陪你到桥边走走,也能醒酒!”

    马脸士兵疑惑:“大姐,哪来的桥?”

    马面说道:“地府奈何桥!”起身扭头就走,麻脸士兵那里肯放,说道:“别说吓人话,老子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胆子大能包天,仙姑敢搂,女鬼敢亲!”伸手就要拽她。

    马面夫人站起,背过身,抹了一把脸,已然戴上面具,猛一回头,红眼獠牙,长舌摇晃,口喷黑烟,恶相狰狞,阴声说道:“这年头,还真有胆大的,竟然想搂老娘!”

    帐篷里的人惊叫惨嚎,颤抖不停,麻脸士兵吓得直挺挺倒地,两眼翻白,两腿乱蹬,吐起白沫……

    马面冲这些人说道:“怎么,谁愿意陪我出去走走……”

    这些人赶紧跪地磕头:“饶了我们吧,再不敢了!”

    马面夫人训斥道:“方才,我已经说清了,我真勾人,你们偏不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