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的农民经历


本站公告

    花木镇龙沟村一队是我祖籍老家,因系上海市区近郊故属粮棉蔬菜夹种地区,平时比较忙碌几乎天天有活干。

    在老家我没有至亲,仅有祖父传下五间房子,我和伯父各得一半。伯父是早已发展到杭州生儿育女事业有成。祖父母全靠伯父母养老送终。在队里我是小字辈,上有叔伯辈、公公婆婆辈,但他们都是顾姓张姓卫姓三大族,王姓仅有两家,和我的关系已是五代以外的了。他们知道我是响应党的号召来农村的所以各方面都很照顾。干活时悉心指点,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学习,田间农活我还能凑合着干,就是硬手硬脚少点柔性,更没有巧力。那时农村干活实行定额计酬制,工种之间难免有不合理之处,农活和农活之间有的工分挣的多有的挣的少,常常会出现抢工分现象。因为我还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农民,我藏有一笔退职金,暂时还不需要靠挣工分来过日子,讲的政治一点,我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我是专拣重活累活干,遇到抢工分活儿就退避三舍,反正我累了就休息在家里捧起书本学习,拿起笔杆写作。我写过诗歌,写过短篇小说,我投稿但给我的回报一律是退稿。编辑们连鼓励我的片言摘语都没有,可我没有泄气,雄心依旧,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我曾计划写十万字的中篇小说,取名为“东海滩畔”,拟好写作提纲,我是伏案勤奋写啊写啊。

    正苦于缺少生活,缺少素材时,农村掀起了******运动,也就是总路线******。人民公社三面红旗当然我不能置身事外。在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中我身历其境,在全国一片大好形势下,谁都得紧跟,当有的干部跟不上形势时,就被拔了白旗。我们龙沟高级社姓卢的支部书记被拔了白旗,换了个姓朱的当了书记。他发现我们队的队长也有消极情绪就把他给撤了,书记见我积极听话,竟然把我推上了队长的位置。天啊,可我对农业技艺一窍不通,如何去领导生产。可我知道那时只要上面怎么说你就怎么干,跟得越紧越好,这就是大好形势,反正全国都是一样在这么搞。我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当起了生产队长。上面说要增产,需广积肥,于是我带了一帮积极分子到每家每户去扦地脚泥,说是很有肥效。又在浜滩上挖好多坑,用麦柴熏黑了就是肥料。还在几只小园沟里用乱柴乱草浸泡,等水发黄后都是肥料。老农们虽然跟着我干,但他们心存疑虑怕是劳民伤财,可我是充满信心。上面交代的任务全部出色完成,社队干部按上级要求都要搞试验田,我的一块小麦试验田按指令土地需要深翻四十公分,麦种要播80斤。我的副队长是个中年妇女,她说小麦每亩产量才150来斤,麦种要占收入一半多没听说过,她还说上面的土是熟土,有利种作物,如翻到下面40公分都是生土,不利种植,说什么她都是反对。我知道她生产有经验,也懂得她说的是实话,可我这么做来自上面的指示,也许上面有更深层的道理,反正我是不懂一切照做就是。

    有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我安排大家去挑生泥,为麦田施肥。到了田头见小河里冰冻已渐渐融化,但滩涂上面尚有冰花,我是队长当然应带头赤着脚,拿了铁锹第一个闯进河滩,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的脚碰到冰尖,像被针在刺、刀在割,痛的实在难忍,我急忙往岸上跑。我把脚上沾的泥巴在河水里冲洗时,脚已麻木得什么知觉都没有。可我见到野囡叔和雪林公两人坚持闯在河泥里为我们垦泥,我细细观去,他们的小腿毛孔里出现血丝。这会儿我才明白农民可不好当。他们的任劳任怨,不怕累不怕苦的精神感动着我,他们思想淳朴相信党,他们心里明白党所领导的一切都是为农民好。我提笔写了两篇报道,分别被川沙报社和川沙广播采用,朱书记是特别高兴,对我已是刮目相看。这期间农村的组织体制一直在创新,从原来的区、乡、高级社,变成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公社下面先是搞起国营农场,农民在食堂吃饭不要钱,再发给零用钱分三元五元八元十元不等。后又搞军事化成立营部连队,当然排级就是生产队了。我被调到连队办公室当连队会计。

    农民们敲锣打鼓献四宝(即金、银、铜、铁),把每家每户的铁锅全献出大炼钢铁,大型农具全部作价归社队。农民吃食堂有个口号,“吃饭不要钱,敞开肚皮吃饱饭”,食堂里供应的饭菜都是自给的,河里养的是鱼,猪棚里有的是大肥猪,还有饲养的鸡鸭蛋什么的。蔬菜品种更多了,每天换口味,花郎菜是荷兰引进的新品种,到市场里可卖好价钱,上海市民特别喜欢。自食堂化以后,农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花菜进了食堂放在大锅里煮炒,结果成了豆渣样。都觉得没怎么好吃。农民们正在欢呼共产主义生活的提前到来时,上海市副食品告急。那时川沙县是江苏省的,但上海市委特别邀请近郊蔬菜地区的支部书记开会。住的是国际饭店,招待特别好,市委书记柯庆施亲自到会场慰问讲话,开完会朱书记回来说,在餐桌上吃到翁菜,我们知道翁菜品种粗幌,如不及时采摘,可成蔓藤作物,上市的翁菜长度可当裤带。也许就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上海的副食品。一九五九年中央就把整个松江专区再搭上一个崇明岛划归了上海市。

    以后体制又有了大的变动,整个北蔡公社一分为二,即南片仍为北蔡公社,北片另成立花木人民公社。花木公社的领导班子几乎全是上海市委调派来的,党委书记姓马,公社主任姓宋,行政级别都很高。公社下面设立若干大队,下面再设生产队,撤销连队后我又被调往大队担任总会计。

    龙沟大队有十五个生产队,九个食堂,都配备小会计,生产队会计要向大队报账,年终配合大队总会计搞结算分配,这是农民一年的希望。食堂会计对食堂要每月结算盈亏,大队还配有助理会计、出纳、统计,这是属于总会计领导下的财务体系。公社有财务部、全面领导全公社的财务工作。部长姓薛是无锡人,经济学家薛暮桥据说是他本家,他原是国棉十九厂的计划课长,他政治经济学理论学的很高深,但对农村财务就不大熟悉了。

    我担任大队总会计以后,原先时刻牢记的作家梦想渐渐淡去,我更注重于现实,一门心思钻研在会计业务堆里,对前任做的账目进行琢磨,得出会计核算的一套规律。所以当全公社成立食堂需建立账册时,我帮助公社财务领导设计出一套食堂会计科目,并由我对全公社食堂会计培训讲解。我打算盘能左右开弓,不管加减乘除计算速度奇快。讲起算盘,得益我在粮食局时,那时粮食统购统销,农村搞三定一包时,有一整套统计报表,派我去负责的是三林乡。出来协助计算的七八把算盘都是高手,我也就跟着学了点。当然我没想过要搞这一项,谁知日后真的会派上用场,可以说我这个会计年级轻能力又强,在整个花木公社是有点小名气的。

    一九六零年始,有个拖着两条辫子的朱艳芳姑娘扰乱了我宁静的生活,她是同乐大队第一食堂的会计,原先她在公社文化馆时和公社许多干部一起到龙沟大队劳动时,我们早就熟悉。她美丽聪慧,天真可爱,虽然我们有时互相说笑,可在恋爱方面我是想都不会去想,因她太年轻,比我整整小了八岁。六零年起开始三年自然灾害,公社精简一批干部,领导要她仍去中心校教书,她嫌教书苦,因贪玩故选择到自己大队当食堂会计。以后在财务一条线她和我一起活动的机会较多,她主动对我示好。我们先是通信,互倾爱慕以后约会到影院剧场,她明知我大她八岁,母亲在台湾,我不知道她在家长面前如何说得能够过关?结婚以后她对我讲了我才知道,她谎报了我的年龄,我的丈母娘只知我比她女儿大四岁。说我母亲在台湾,她也问过有关领导说是没有关系。

    一九六一年元旦我二十七岁,她十九岁(虚岁),我们正式登记结婚,按照家乡习俗我办了酒席,招待前来贺喜的亲戚朋友。我的妻子是个沪剧迷,沪剧唱的极好听,在文化馆时曾组织人员排练大型沪剧,到各大队巡回演出。人们赞美她是花木公社的当家花旦,其实她考进过上海艺华沪剧团,录取通知书被她任教的同乐小学校长压掉了,当她得知后与校长产生隔阂,向上级反映,后就被公社分管领导把她调往公社文化馆。

    我们结婚以后生活当然是美满幸福的,可等着我的将是灾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