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小腹微微隆起,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身边的长安君端着一个汤盅,里面是温补的煮大骨熬的汤。将食盒放在地上,两人女人一左一右的坐到赵川身边。
长安君斜着眼睛瞟了一眼谢道韫的肚子,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机会,为什么就她一个人怀上了呢?
如果不是知道谢道韫为人正直甚至古板,长安君甚至会怀疑对方有什么阴谋,比如说往其他夫人饮食里下药什么的。
“我知道了,最近洛阳的事情有点多。岚儿,你扶着道韫回去休息吧,我处理完这些公文就回来。”
谢道韫皱了皱眉,赵川近期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甚至都没有去慕容雨的“外宅”,整天都在府衙里面办公,听苏蕙说,赵川整夜不睡,不眠不休是经常的事情。
谢道韫抢过赵川的毛笔,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戒急用忍”四个大字。
“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是好多事情急是急不来的。你总是不回来,孟姜也是常常睡在以太馆,真是太不像话了。”
“是啊夫君,你最近都没去看芊儿了呢,她长得好快呢。”长安君在一旁帮腔道。
赵芊,赵川和郗道茂的女儿,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当然,何法倪也给他生了女儿,只是无法公之于众。这半年里,也就谢道韫在成婚一个月后发现怀孕,其余的夫人还处于颗粒无收的状态。
“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别动了胎气。我晚上会早点回来的。”
看得出赵川的心烦意乱,谢道韫给长安君使了个眼色,两人退出了府衙的书房。
“你们还真是够狠的啊,居然一斤硝石都不卖给我,哪怕我卖给你琉璃,卖给你们肥皂都不肯松口啊,这有点过分了吧!”
赵川紧锁眉头,一拳砸在书案上,心底里怒气沸腾。
火药,是他弄出来的,只不过世家的反应,比原本预想得还要过度。洛阳城东有专门的“官方”火药作坊,隶属于以太馆。
但是,在制造了一些存货以后,负责采办货物的赵裔(赵安宗的父亲,孟昶的岳父大人)就告诉赵川,他采购不到硝石了。
东晋的商业相对发达,特别是世家与豪族之间的交易,建康港口的海船遮天蔽日,你想要什么都能买得到。然而,硝石已经作为“战略物资”,优先供应建康的“神机坊”,也就是说,它的销售渠道被限制了。
晋国出台了新律法,是跟编练新军一个步调的,总之,现在哪怕是晋国大世家想要硝石,对不起,限购,还要报备。
这就很恶心了。
作为在夹缝中生存的赵大官人来说,冲击尤其的大,或者说这本身就是桓温套在他喉咙上的枷锁。
虽然赵川前些日子已经派出刘轨为首的斥候队伍,扮作流民,去打听关中有什么地方产硝石,但一时间远水不解近渴。
根本就没办法。
“看来只能用那种恶心的办法了。”赵川叹息了一声。
那种恶心的办法是什么办法呢?当然是熬制土硝啦。
怎么熬制,说起来简单,总的来说,就是建造一个土硝池子,根据硝化细菌的生理特性来针对性的设计适合硝化细菌繁殖生存环境,来达到收集硝化细菌转化后的产物的流程。
原料就是一些含钾元素的草木灰啊,富含氮元素人畜粪尿或者鱼虾之类的东西。
虽然系统里有成形方案,知道要怎么做,但所需要的建筑材料,原料都是要从现实中弄到才能实施的,至于具体能不能行,其实赵大官人心中一点底也没有。
“赵川,有点事情。”
苏蕙不通报的走进书房,在赵川耳边低声说道:“长安来人了,带来了苻坚的任命书,还有一份调令。”
这半年苏蕙的个子似乎长高了不少,看起来人也“立体”了很多,再也没有从前的干瘪,不禁让赵川想起“邻家有女初长成”这句话。
“嗯,我知道了,你快带我去看看。”
会客厅内,赵川看到一位“老得很快”的熟人,正是当初在长安有过一面之缘的吕婆楼,吕光的亲爹。
“想不到当初的大当家,现在也成为了一方诸侯,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吕婆楼和以前相比,白发多了不少,想来日子过得并非太舒心。苻坚现在腹背受敌,长安的事情还没完全摆平,现在太原又出乱子,还引来了鲜卑慕容的觊觎,水深火热不至于,焦头烂额倒是真的。
“河间王?”赵川看着吕婆楼给他的任命,像是见了鬼一样。
河间是什么地方,就是现今的河北沧州,目前还在鲜卑慕容治下,苻坚给赵川这个封号,当真有些慷他人之慨的意思。
“莫非苻坚治下的国土,还有河间这块地方?”
赵大官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吕婆楼。
这位政坛老油条讪笑了一下,他也知道赵川说的是实话,只不过,他就是个传话的,并不能左右苻坚的想法。
“行吧,河间王就河间王吧,你说,需要我做什么就行了。”
赵川喝了一口清茶,很简单的思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即使是个有名无实的王,那也代表苻坚不会没有企图。
“目前,邓羌所帅大军与鲜卑慕容燕国大军对峙于平阳,隔着汾河两军对垒,处于僵持之中。苻坚希望你能出兵,从河东攻击慕容恪的侧翼,策应邓羌渡过汾河与燕国大军决战。”
果然如此!赵川一直在等这道命令,没想到比预想的还要迟一些。
“一个河间王,还不足以让我出兵,本来镇守汜水关就很勉强了呀。”
赵川言不由衷的说道,纯粹在惺惺作态。
谁都知道,东晋现在根本不可能北伐,他们内部的事务实在是太过繁杂了,一回建康桓温就跟几大世家斗得不可开交,抢夺京口的人士人命权和新军的编制掌控权。
汜水关很安稳,如果鲜卑慕容不想两线作战的话,根本不会有人来打洛阳的主意。
“那你想要什么?”
“铁矿,硝石,硫磺,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有多少我都要。如果铁矿不行的话,那硝石和硫磺是必须的,怎么样?”
很多物资,洛阳地区并不出产,赵川的要求也在预料之中,目前并未表现得野心勃勃。
“这个我可以先答应下来,至于交易的数目,还需要回去跟苻坚商量,既然你原则性同意出兵,那就写封信我带回去,如何?”
“好,这是自然。那你先去驿馆休息,我琢磨下应该怎么回复,今夜以前把信送到你手上,战事紧急,你拿到信就立刻动身,可以吗?”
吕婆楼没有废话,长长的对着赵川一拜,然后转身就走。
等对方的身影不见踪影之后,苏蕙拉着赵川的袖口问道:“你真答应出兵?这种没好处的事情你也去做?”
“只当是练兵吧,我手下那些混蛋们也很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长此以往,他们都会以为打仗是一件好玩的事情,让他们清醒一下也好。”
因为控制了洛阳,获得了稳定的兵员供给地,赵川麾下的兵马早已超过一万人,目前有四个营,每个营3000人左右,每个治下的男丁都要参加军事训练,几乎是照着府兵屯田的制度在玩。
如果不顾及农耕,赵川觉得自己可以很轻松的拉一只两三万的队伍来作战,当然,战斗力就不好保证了。
“那你也会带兵上阵?”苏蕙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和担忧,却又不太好表达。
“我不去谁能去呢?难道让你去?”
听了赵川的话,苏蕙无奈摊摊手说道:“亏你也能想到让我去,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她翻翻白眼,显然,这一位能在背后冒坏水,但让她带兵打仗,根本不会有士兵跟着她走出洛阳城。
一个也不会有,那些武夫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十来岁的小女孩身上。
赵川磨了磨墨水,整理了一下思路,给苻坚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
他在信中这样写道:
河东乃是进攻平阳的必经之路,但河东薛氏不太好说话,借道也很困难,因为有个典故叫假道伐虢,借道的人害怕我们会顺手牵羊,实际上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而有个成语叫围魏救赵,我带着人借道荥阳,去攻打陈县或者枋头,相信带兵出征的慕容恪一定会回师救援,甚至我都不需要出兵,只需要让大军在荥阳东面晃一圈,围攻一个县城什么的,鲜卑慕容的皇帝一定会让慕容恪撤军。
那样,平阳他们将无法对峙下去,邓羌大将军也就能直接去平息太原的叛乱了。
此时正是春耕时节,士兵们心中想的都是家里的田地,士气必然低落。在这个时节,在自己的地盘打仗,在兵法中成为“散地”,只要一败,就会有无数的士兵逃亡回家躲起来,因此邓羌将军胜算很大。
若是春耕时节已过,那些士卒们必定一条道跟着叛逆走到头,反正回去也会被饿死,还不如搏一把,到那时候就难办了。
洋洋洒洒十几页,赵川把出兵的利弊,出兵的地点和时机全分析清楚了,相信苻坚看完以后不会再为难自己的。
这次赵川之所以想去枋头“看一看”,那是因为,将来他迟早会打下那里,甚至打下邺城,不如趁此机会先熟悉下地形找找感觉。
慕容燕国兵力空虚绝对是真的,赵川已经得知,慕容垂带着一支大军在龙城(今辽宁朝阳),而另一支大军由慕容恪带领,在平阳跟邓羌对峙。
请问燕国还能有多少军队?
那就不是两线作战而是三线作战了。
“你决定了么?”
“对,我已经决定了。”赵川坚定的点点头,虽然目前还有个稍微麻烦的事情要处理。
“听说荥阳的城守已经不是谢玄,而是谢玄的五叔谢石,他还知道当初那个羞辱他的邹媚儿在你这里,还怀了谢玄的孩子,你去找他谈过路的事情没问题吗?”
苏蕙忧心忡忡的问道。
赵川一脸尴尬的摸摸自己的头,言不由衷的说道:“那个,谢家老五才情无双,心胸开阔,又怎么会……”
苏蕙那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刺痛了赵川的心,尼玛,我也是真的编不下去了啊!
谢石的脸有皮肤病,有条形的惨白色,所以他自尊心特别强。当初调戏的女人居然投入侄子的怀抱,肚子都大了,你让他作何感想?
至于胆敢收留邹媚儿的赵川,自然也是个罪大恶极的家伙。
更何况赵川还是谢玄的姐夫,尤其的可恶。
“你这么一说我也很无奈啊,当你翻过一座山,发现山后面还是山,永远都没有尽头,难道你就不走路了么?”
“总是说不过你,反正去挨骂的不是我,受辱的也不是我,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这边有密谍的消息,枋头确实兵力空虚,慕容伟已经将燕国禁军收缩到了邺城一带。”
苏蕙嘴巴很毒,但是做事还是用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心思,赵川能想到的,她也想到了,并且可以提供对方想知道的情报。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晚上了。赵川来到卧房,发现他那几个夫人都在,大家都在围观郗道茂怀里的赵芊。
还是家最温暖了,似乎一看到老婆孩子的笑脸,赵川觉得这些天“爆肝”的苦逼日子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夫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岚儿和梁影妹妹,都有喜了呢。”
谢道韫的一句话仿佛是天籁之音,让赵川愣在原地。
这个月就“丰收”了?
“今天我看岚儿妹妹吐了,就猜她是不是有喜了,请了大夫来给我们都把了下脉。结果她们两个都有了呢。”
“嗯,我又要当爹了啊,多子多福,实在是太好啦。不过今天打算跟你们几个大被同眠的梦想就泡汤啦!”
出征在即,两个夫人接连有了身孕,这……怎么看怎么在立旗子啊。
众人嬉闹了一番都各自回自己的厢房,只剩下赵川揽着谢道韫的肩膀在说夫妻间的私密话。
“马上要出征了,打鲜卑慕容。”
谢道韫心中一紧,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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