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赵川是不可能这样做的,如果真那样做,以后估计会被愤怒的谢道韫砍死。
按谢玄这种情况,他是家族核心子弟,名声在外,乃是谢家下一代的扛把子,他的婚姻,谢家能不重视么?
如果谢家真的有心保护一个人,别说是十个赵川,带着一千个人去抢,就算是桓温亲自带着大军,谢家也能扛得住。
至少会让桓婧安然进谢家大门,不会有一点点意外发生。
至于现在么,本来就是演戏,赵川又何必故意来恶心人呢?就算不看谢玄的面子,至少也不能打谢道韫的脸啊。
事实上,这次迎亲的人,全是谢玄的亲信,甚至连谢万长子谢韶,都在其中。
很多事情,桓温知道,谢家也知道,只是都不能说,说了就要坏菜,现在两家的合作关系,定然要打个大折扣。所以桓温故意装作谢家不知道,谢家也故意表现出不知道,谁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只要不说破,那就还能圆回来。世家之间合作又暗战,攻守形势全凭实力。
所以桓温对这次送亲,没有安排人护送,因为,谢家一定会捣乱,他派多少去,谢家也会把亲事搅黄了。
桓温要做的只是静观其变,后发制人。他的目的就是挫败谢家的小心思,本身就是政治婚姻,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
同样的,谢玄知道赵川的计划,甚至几天前就跟他碰过头,将送亲的流程时间路线都告诉了赵川,周瑜打黄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真正的斗法,不在于抢亲,而在于抢亲之后,桓温的围追堵截和疯狂报复,抢亲不是游戏的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到目前为止,桓温像是睡着了一样,毫无动作,你如何能确定这个枭雄现在不是在欲擒故纵,挖了个坑顺手把朱序做掉呢?
毕竟朱序这次守卫洛阳也算立了大功,睡了桓婧的事情又不能到处宣扬,怎么处理掉这个人还是有点让人头痛的。
亏待功臣的流言对自己名声不利,桓温想篡位必然爱惜羽毛,未必没有一石二鸟的心思。
这是真真正正的阳谋,心知肚明的争斗。既然这里不是对决的战场,那赵川自然是不会多此一举让谢玄出丑的,毕竟怎么说对方都是这个时代正儿八经的小舅子,没道理不帮他。
“人都到齐了,现在就开打吧,我谢玄虽然自幼习武,但双拳难敌四手,打不过歹人,无能让未过门的妻子被抢走了,让谢家蒙羞了呀。”
谢玄一边装模作样的说话,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穿着的红色婚服。他很好奇,为什么真正的朱序不在这里,而装成朱序的赵川,却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莫非他真以为这些能瞒过桓温?
就算他能过桓温那一关,郗超也不是吃素的啊。那家伙的脑子里,成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阴谋诡计。
他手下的人,跟赵川手下的石越等人也在假打,两边都是战阵之上最精锐的人马,却像是女人在绣花一样的表演,几乎可以用丑态百出这个词来形容。
眼前这一幕荒诞的剧目,让谢玄有点不适应,更何况,他还是其中的一个角色,嗯,某种程度上的丑角,被抢了“新娘”的倒霉蛋。
“好了,别废话了,开始演戏吧。真是的,桓温这家伙演戏,我也得演,你同样要演,这叫什么事情呢?”
谢玄叹息了一声,也不揭开桓婧的盖头,直接让她走到赵川面前。
很绅士的谢玄,在路上已经把赵川的计划说了,桓婧欣喜若狂,恨不得此刻就飞到洛阳。
桓婧和长安君的身高差不多,穿着宽松的嫁衣,盖头一盖,还真有些迷惑人。谢玄看到另一个穿着嫁衣,看上去跟桓婧分不出来的女人,心下稍安,至少赵川还是准备了鱼目混珠的“道具”,这一趟倒也不全是赌博。
“拜托了,希望你的办法管用。若不是姐姐平日里看人眼光甚好,爹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你我这个计划的,若是你失败了,我这辈子可就惨了。”
谢玄一脸苦笑,他说得轻松,其实惨的何止是他,估计谢家也是会被坑得半身不遂。
“桓婧,在长安的时候,我就曾经救过你一命,今天这事情,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话不好听,希望你也能理解。”
赵川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严肃,甚至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让谢玄心中一震,其实不止是他,就连长安君内心也是泛起一阵阵涟漪,她也是没见过赵川这么刻板的一面。
盖头下的桓婧看不到表情,但双肩似乎有些颤抖,她还不知道,这里有个和她一样打扮的女子,就是她认为已经遇难的长安君。
而长安君很懂事的没有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跟桓婧谈姐妹情,其实她是因为对自己的外貌很自信,害怕谢玄对她一见钟情,耽误赵川的大事,才一直保持低调的。
“桓婧,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女子,父亲是雄霸荆襄的桓温,母亲是晋国长公主南康公主,可以说这里的每个人,命都没有你好,无论是谢玄也好,我也好都是这样,更别提运气一直不怎么好的朱序了。”
这话说得太直白,谢玄都觉得赵川有点残忍了,然而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你手上的筹码是如此多,更是握着满把好牌,用天之骄女来形容也不为过,可你看看这两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思考一下。”
赵川根本就没打算停下来看桓婧的反应,他继续用很快的语速说道:“当初,你背着家里人跟着你兄长来关中,因为你的任性,他被苻坚软禁了许久,而且,如果不是我在一边帮忙,还有葛洪仙师出手相救。
相信你现在坟头的草都不知道几丈高了,这是你需要思考的第一件事,为什么你总会遇险。”
这话说得谢玄目瞪口呆,没想到赵川这厮跟桓温的女儿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同样是救人,为什么你把我姐姐勾搭走了,让她深陷情网不能自拔,而这个看上去更有利用价值,也更好“上手”的女人,你却沾都不沾呢?
谢玄在心中疯狂吐槽,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非常奇妙,特别是男女之间,若是看对眼了,什么山盟海誓,巫山**,那都不是事。
“然后呢,我一路护送你回襄阳,结果你被鲜卑慕容的人绑架,可问题是,如果不是因为你当时乱跑,又怎么会被慕容平那些人抓到呢?
其实慕容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若是你能安分一些,或许早就回襄阳了。”
这事除了当事人长安君和桓婧以外,真的没一个人知道,桓婧也是被赵川骂傻了,没察觉出对方言语里不对的地方。
“然后是朱序救你出邺城,逃到洛阳,期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到最后,你还不能跟他在一起,还要逼的所有愿意帮你的人也都走投无路。
其实你就是一直在作死,最后混到这步田地的。
如果这次我能成功救你逃回洛阳,那么,你一定要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你不再是桓温家的宝贝明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连对桓婧有些不满的谢玄,都已经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了。
赵川这次说话只能说是太坦白了点,这让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接受?
“川哥哥,我会报答你的。”没有揭开盖头的桓婧,话语里带着哽咽。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已然明白,骂你的人未必不是心疼你的人,赞美你的人,未必不是包藏祸心的人。
“罢了,我对你确实有恩,但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恩情这种东西,时间长了就会变味,变成一种心灵的负担。当你觉得无法偿还的时候反而会成为一种怨恨,恨别人或者自己。
好好过日子,就是最大的报恩了。”
赵川这一席话,在场诸人无不动容。
“我说,别废话了,这戏演还是不演?桓温未必有耐心等着我们!”
谢玄不耐烦的催促道,其实是不想赵川继续再教训桓婧了。
盖头下的长安君,却是在回想当初桓婧把赵川夸成了一朵花,这男人对桓婧当初定然是十分体贴照顾的。
这样一个“大好人”如此直白而尖刻的批评,定然不是因为心中愤怒。长安君对于赵川的爱慕与崇拜,几乎到了迷信的地步,在她眼中,这个男人就没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赵川拔出短剑,装模作样的在谢玄面前挥舞,谢玄却打得很认真,不得已之下,赵川只能使出丁胜教给他的绝招,逆水剑,遇强则更强。
最后赵川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谢玄求胜心切,上当之后,被一脚踢倒在地。
此时此刻,送亲的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已经没有一个能站起来,或者说想站起来的人。
谢韶甚至是自己主动躺下的。
都是要脸的人,演这样不要脸的戏,大家心里都是有些不太舒服的,抢亲的闹剧,草草收场。
“赵川,你们快走吧,桓温的快马,就要来了。”谢玄靠着一棵大树在喝水喘气,
抢亲“成功”,就说明游戏已经开始了,这个作死度极高的游戏,桓温是不会放水的。他一直想跟谢家合作,同时打击对方的权势,又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机会呢?
“放心,万无一失。”
赵川吹了一声口哨,众人带着桓婧消失在了丛林里,谢玄等人原地不动,等着桓温的人马到来。
他怎么都有些不放心,至少要确认一下桓温的反应。
几乎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一大队身披轻甲,背上都是长弓箭斛的精锐骑兵队伍急匆匆的赶来,为首之人,正是桓温手下第一猛将邓遐!
邓遐不是桓温的嫡系,但是为人极有操守,听话,会打仗,而且能攻坚,很受桓温信任。如果一个上位者只知道任用嫡系,那他迟早有一天会完蛋,而且这个时间并不会很长。
邓遐乃是万人敌,无论赵川手下哪一队人马跟这队骑兵对上,都没有活路,但调动大部队,又会惊动桓温。
是追击的部队姗姗来迟么?不不不,桓温是故意留点时间让抢亲的人逃跑的,免得吃相太难看,其实前方已经布满了天罗地网。
这些骑兵看到了狼狈的谢玄,连问都不问,或者说,连客套都省略了,直接往赵川等人逃跑的方向而去。
“这支军队,并非是桓公的嫡系啊,以兵法来看,此为正,只是撵鸭子用的。”
谢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对堂兄谢韶解释道:“看来桓温的后手,比我们想象得多,连邓遐都用上了,这次真是大手笔了。”
邓遐这队人马,不是用来抓朱序的,而是在后面追赶,缩短赵川等人应对的时间。桓温用兵老辣,自信不会失手。
一个时辰以后,长安君软软的靠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喘气,她养尊处优,实在是跑不动了。
“我说,为什么我们要跟桓婧分开跑啊?你就那么确定,桓温的人马,不会跟着石越他们?”
两人已经来到嵩山脚下,前面似乎没有路了,有也只有山路。
“我们上山。虚则实之,桓温看到我们这边只有两个人,一定能猜到,真的桓婧,就是在我们二人当中。”
难道他不会两路都派人去追?
长安君心中的疑问并没有解除,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赵川确实是想过这个问题了。
两人之前做足了准备,这山路走起来,除了累点,倒也是健步如飞。
“快点,我已经听到很多人的叫喊声了。”长安君焦急的说道。
嵩山很大,然而之前赵川等人就已经进入伏牛山脉,一直沿着嵩山东部行进。
东面是峭壁,西面是无穷无尽的大山。长安君对赵川动心了不假,但她可没打算两人在山里当野人。
就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在大山里过原始生活,也没什么意思啊!
“我觉得,也许你到老了走不动的那一天,应该也不会忘记今天的事情。”
两人一路小跑,前方山顶居然出现了一座寺庙,偌大的牌匾上写着“龙潭寺”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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