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沈沉溪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像是第一次看见对方一般。
“你的手段的确了得,心智也是上上之姿,但我李春秋这辈子自诩没怕过谁,年轻时也是以好勇斗狠闻名,所以,当初纵然发现你不是一个安分之人,但我还是决定让你进入联美...”
他带有几分后悔说道:
“我以为,凭借着我的能力足以将你掌控在手心,让你在为联美尽力的同时又翻不起风浪...可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初我的想法是有多么可笑。”
他看着沈沉溪有些冷淡的神色,轻叹道:
“你比我想的要狠的太多,就算是我当年,恐怕也没有你这般狠。”
李春秋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没能按耐住心中的疑惑,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事?”
他所说的是令他身败名裂的大丑闻。
沈沉溪想了一下,还是照实说道:
“在一三年初,我刚进财团不久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这件事。”
“一三年初啊...”
李春秋听着沈沉溪的回答,遍布老人斑的脸上浮现了唏嘘的表情,心头更是犹如被一阵寒风吹过。
比外面的北风要更加冷冽上三分。
“一三年初到现在,也有将近四年的时间吧...所以说,这四年以来,你一直都在隐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趁着换届的机会才一举抖出来?”
沈沉溪面上没有变化,以沉默来回答李春秋的询问。
有时候,沉默就已经表明出了一种答案。
“是了,果然如此,与我所想的倒是差不离。”
李春秋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后,便没有再对沈沉溪多说些什么,但看着他的眼神却变得富有深意起来。
沈沉溪感受着李春秋略浑浊的目光,又如何不明白他没说出来的话呢?
既然,你早在四年以前就知道了这件事,那为何迟迟拖到现在才曝出来?你难道不知道,你晚曝露一天,就可能会有一个家庭家破人亡,亲子离散,就会有一个单纯无邪的女孩儿被毁掉一辈子吗?
这是李春秋没有说出来的话。
而同样,他也明白,沈沉溪肯定是清楚这些事情的。
而明知自己哪怕犹豫片刻就会导致更多小女孩的不幸,但沈沉溪仍是没有将事情捅出来,而是将之握在了手里将近四年。
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借此解决掉李春秋!
换句话说,他同李春秋一样,同样没对那些命运悲苦的小女孩们抱有多少爱心,他们之间的区别,不过是李春秋将她们当成了玩物,而沈沉溪将她们当成了工具。
但这不是本质上的区别。
在本质上,沈沉溪和李春秋的心都是一样的狠,甚至于,沈沉溪比之李春秋还要更狠上几分。
很多时候,所谓的施暴者并不需要拳打脚踢,仅仅是一个念头,一个眼神就能给他人造成重大的创伤。
沈沉溪四年以来的沉默,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就是一种无声的施暴。
同李春秋所做的那样,并无什么不同。
......
沈沉溪从莫斯监狱出来的时候,天空中的飘雪变得大了一些,仿佛是鹅毛一般打湿在了沈沉溪的黑色大衣上。
他拒绝了保镖要替他撑伞的行为,而是独自在监狱旁枯草堆中的一处小路上行走。
小路上铺满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被雪铺上了一层后,看起来有些亮晶晶的。
沈沉溪微抿着薄薄的双唇,露出了一副沉思的模样,丝毫不在意自己头顶和肩头已经变成了白色的一片。
李春秋在会客室内对他说的那句话,现在还萦绕在他的耳旁—
你和我,真的没什么不同...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沈沉溪觉得心神不宁起来。
这次他来探视李春秋的目的,的确如对方所说的那样是来作秀,给财团众人看他沈沉溪是多么有情有义,以便提升一下个人声望。
但他却没想到他四年以来最大的敌人,在见到他之后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嘲讽吗?是认同吗?
沈沉溪不知道李春秋的心中所想,但他对于跟李春秋这种人为伍这件事,好像真的不怎么抵触。
做一个恶霸远要比做一个良善可欺的人强。
呵...
他在雪天中呼出了一大口雾气,似是感叹着什么。
究竟,是他的三观出现了问题,还是,这个社会造就了错误呢?
......
风波不断的二零一六年,终于收了尾。
从零六年离开江宁算起,这是沈沉溪在旧金山度过的第十一个年头。
说实话,尽管经过了十年,但他还是不习惯以圣诞节和元旦作为新年,而还是喜欢过除夕。
往年因为各种各样的琐事,他在旧金山过除夕的次数并不是很多,而到了今年事业相对稳定之时,他便选择了跟沈瀚一起过这个除夕。
大年夜,万家灯火通明。
由于时差的关系,在旧金山的沈沉溪并不能和故土上的人们保持同一过节的步伐,但沈家的年味却是丝毫不输给他记忆中的景象—
彩灯,剪纸,对联...当然,还有饺子。
沈沉溪本是在江宁出生长大的,算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因此,过年的时候南方人很少去包饺子,多是吃年糕之类的东西。
但陈平却是河东省人,因此,在陈平没离世的那十几年中,沈沉溪过年时都会吃上三鲜馅的大水饺。
如今已时过境迁,嘴中虽然依旧咀嚼着三鲜馅的饺子,但却总感觉寻不回当年的那种心情。
其实,要是算上一算的话,他沈沉溪今年便是二十八岁了,距离三十而立也不是很远。
物是人非,真的是物是人非...
如果说,能让如今的沈沉溪还能在内心深处产生悸动的人,除了她以外,再无第二个。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这是人的劣根性,沈沉溪自然无法避免。
他轻轻放下了筷子,将目光投向外面一朵朵腾空的烟花,内心在刹那之间有了某些决断。
很久之前,他就在等着回去的时机,而就在刚刚,在吃着三鲜饺子不蘸醋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时机到了。
他是时候,该去见见那些很久不曾见的人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