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暴雨天,喋血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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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哒,哒,哒。

    明亮的长廊中,陈夕直身靠着墙,左腿笔直地撑着身体,右腿半弯着,脚踏在米黄色的墙板上,有规律地敲击着。

    一排照明灯镶嵌在天花板上,本应让人感到温暖。可当他环视四周,发现只有他一人时,却不由感到些许寒意。

    他抬起左臂,盯着表,仿佛化作一个雕像—除了脚尖那韵律的敲打声。

    嗒,嗒,嗒。

    他抬起了头,缓缓放下了左臂,听着不属于他发出的声音。

    染成墨黑色的鳄鱼皮鞋,一高一低,亲吻着地板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出奇的规律。

    声音由远至近,他抬头,看见苏洛从走廊尽头走到眼前,带着一脸的凝重。

    “如你所料,刘伟果然是内奸。”

    苏洛沙哑着声音说道。

    同时,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夕,希望得到更多帮助。

    “他交代出了什么有用的内容?”

    陈夕漫不经心的提问,同时目光游离在亮闪闪的鞋面上。

    “薛明跟他一直是单向联络,而且每次都会换号码,没法追查薛明的藏身处...但薛明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是让他领人在石头镇的滩边埋伏,说会抓到杜钱江。”

    听到这句话,陈夕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他当即从兜里掏出了折叠的高纯县地图,在地上铺开,自己则蹲了下去。

    苏洛看到后,也蹲了下来,只见陈夕掏出红笔,在春熙镇,综合商店,石头镇的位置画了三个圈,而后用三条笔直的红线把三地连接起来。

    综合商店离石头镇不到两公里,却离春熙镇有十几公里的笔直距离。

    陈夕看着地图,想到了颠簸的路,院子里黄色的沙土,还有不知名的花香。

    他站起身,对苏洛说道:

    “综合商店在石头镇东,而这个浅滩则在镇西面...霜儿一定被关在两者之间,也就是这个镇子里,或者附近。没别的办法,只能挨家挨户的去找。”

    “这么大张旗鼓,会不会打草惊蛇?”

    苏洛忧虑地问道。

    “如果薛明在的话,可能会,不过现在嘛...”

    他把表盘冲着苏洛,继续说道:

    “从石头镇到春熙镇,大部分都是土路,或者绕远的路,再加上现在的雨天,他们要到春熙镇绝对不可能小于一个小时,而现在已经是七点了...”

    苏洛恍然,转而又担忧道:

    “如果薛明不来,叫其他两个人来取赎金呢?”

    陈夕舔了舔嘴唇,像闻到血腥味的野兽,喃喃说道:

    “不!他一定会来的。”

    苏洛刚想问为什么,却见陈夕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皮鞋。

    这时他才发现,上面竟是一片粘稠的血污,让人恶心。

    他神情顿时不太自然起来,面前这个年轻人,很轻松能猜出这是谁的血。

    正当他想说几句掩饰时,只听得冷冰冰的声音:

    “非常时期,就该用非常手段,何况他也不是好人,不是吗?我只关心...您有没有按我说的发短信?”

    苏洛脸色很复杂,但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

    ......

    春熙镇西北方向,一辆金杯面包车在泥泞的小路上艰难前行。

    不知是多少年前修的土路,本就是坑坑洼洼的,在雨水的洗刷下,显得更加残破。

    这条路上就只有这一辆车,在重重夜色下,显得如漂泊在汪洋里的孤舟,随时有倾覆之险。

    丁杭双眉紧皱,布着厚厚茧子的手指,紧扣着方向盘,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车开到暗沟里。

    在旁坐着的薛明,则显得轻松得多,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仔细读短信上的每一个字。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雨珠敲打在玻璃上,来回摆动的雨刷,好像都跟不上它们落下的速度。

    “该死!预报不是说今天只是中雨吗,这他娘是怎么回事!”

    丁杭低吼着,显得极其焦躁。

    薛明不得不放下手机,安慰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别说大雨,就是下刀子,我们也不能退...就算不为你,你也为丁香想想!”

    听到这句话,丁杭露出一丝温柔的神色,可转而又变得忧虑。

    他的右指尖在方向盘边不安的敲打,急促地犹如窗外的骤雨。

    “你把香儿留下当担保,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把苏洛的女儿也留下来?”

    薛明吐出个烟圈,淡淡道:

    “杜钱江是个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人质不在他手里,他怎么可能愿意独自留下来?”

    “可是,你让那个丫头单独跟杜钱江在一块儿...”

    没等丁杭说完,薛明就恶狠狠的打断他。

    “我们还有别的人手吗?丁杭,别他娘去胡思乱想,好好干完这票,领着香儿开始新的生活,剩下不是你该想的!”

    丁杭一下子沉默了。

    是啊,自己现在就是为了女儿而活。

    他没有必要,也没有本事,去帮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人,尤其这孩子,还是薛明仇人的女儿。

    他忽然想到那个小子给杜钱江的一百块。

    为了绑在一条船上,他们的钱都上交给薛明了,再由薛明进行支出,而这一百块,薛明却好似忘掉了,留在了杜钱江手里。

    他已经能想到,趁他们两人不在,杜钱江这个酒鬼,绝对会去弄些酒喝。

    俗话说,饱暖思...

    他悲伤地长叹口气,看旁边还在分析着短信的薛明,轻轻说道:

    “老薛,答应我,如果我死了,替我照顾好香儿。”

    薛明听罢手中一顿,接着关掉了手机,拆下了电话卡,逆着风雨将卡抛了出去。

    然后转过头,对丁杭微笑道:

    “不会的,死亡的,不会是我们...”

    ......

    山庄半山腰处,停车场。

    三十余辆警车停泊在场内,开着大灯,将雨滴的轨迹照得清晰。

    苏洛领着一众领导撑伞站在中央,给每一个马上要出发的警察一个拥抱。

    尽管对方只有三个人,但却是持有枪械的穷凶极恶之徒—枪当然是杀千刀的刘伟帮忙弄到的。

    所以,这一趟出警就显得风险重重,尤其对方还握有人质,这意味着他们要尽最大努力去抓活口。

    在这种情况下,存在牺牲也就变得合乎情理了。

    当苏洛用力抱完最后一个小个子警察后,已经是全身湿透,但还又一遍郑重道:

    “一定要活着回来。”

    刚从警校毕业不久的小个子标准地敬了个礼,喊道:

    “是!局长!”

    简短的三个字,声音是那么高昂,穿破了雨幕,回荡在四周。

    这喊声也传到不远处的陈夕耳中。

    他看到那个小个子极其荣耀地上了车,一丝不苟地关上车门,然后伴随发动机的轰鸣声,消失在视线里。

    他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一个人为他人的事甘愿押上生命做赌注,如此奋不顾身?

    在他思考之时,车子已经走了大半。

    大部分去了春熙镇的老街,也就是赎金交易地点。小部分布置在镇子四周,和当地警力把守在各个交通要口,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眨眼之间,只剩下五辆吉普车,有些显得孤零零地停在边上。

    苏洛索性也不用人撑伞了,淋着大雨,向陈夕走了过来。

    和陈夕并肩站立的,还有王宝山。

    这个平素就不苟言笑的胖子,现在脸色更加肃穆,风呼啸而过,他握着伞柄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一切就拜托你了。”

    苏洛沙哑着嗓子,对王宝山说道。他同时看了一眼愣神的陈夕,接着道:

    “小夕,你也辛苦了,现在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有看霜儿的造化了。”

    陈夕回过神,没再纠结刚才的问题,斩钉截铁道:

    “我跟王队长一起去。”

    王宝山眉头一皱,苏洛也是皱眉道:

    “你也看到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去石头镇的人并不多...一旦有什么危险,没人能保护你啊。”

    他闻言稳然一笑,说道:

    “我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如果只是一个杜钱江的话,还没有杀我的本事...何况,我在那个地方待过,能省下很多无用的时间...”

    苏洛想找借口劝阻,却对上他那深沉的眸子,如那人锋利般的眸子。

    “王队长!”

    苏洛吼道。

    “无论如何,尽全力保护这个年轻人,这是...命令!”

    王宝山眉毛一挑,同时大声答应着。

    苏洛亲自帮陈夕穿上了厚重的防弹服,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

    “小子,一定要,平安回来!”

    陈夕能感到这话里的真诚,同时毅然回道:

    “我会和霜儿,一起回来的!”

    说罢,收起雨伞,装进背包里,钻进了一个车子中。

    王宝山与苏洛深深对视一下后,就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一声令下,五辆吉普车轰鸣着,如同吃人的猛兽,瞪着如灯笼般的眼睛,呼啸下山。

    苏洛眯着眼,看着车子远去,一旁的李明达撑伞站到了他旁边。

    “你说...霜儿跟他认识仅仅半月不到,他为何如此拼命?”

    李明达听到苏洛突然的问话,不知怎么回答。

    “哼,倒真跟那个家伙很相像啊,傻得可爱,傻得...可怜。”

    自言自语了一句,苏洛甩开不明所以的李明达,独自向山上走去。

    狂风吹散他夹杂白发的黑发,乱雨拍在他有皱纹的脸颊。

    他闭上眼睛,鼻子微微一缩,好像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

    那是...鲜血的味道...58xs8.com